第125章 第五世界

钱谨裕和张静棠好似能读懂对方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相处不需要过多言语,便也觉得异常温馨与舒适。

饭后,张静棠摸黑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听一大一小平缓的呼吸声。

欢欢非常乖巧,只要天刚黑下来她吃一顿奶,就能不哭不闹睡到天亮。

秋收过后,黑夜变得格外漫长。张静棠以为天快亮了,没承想才午夜。

她手指捏住被衿,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动,呼吸声渐渐絮乱。这是她一直希望的夫妻生活,相知相伴到老,却相敬如宾。可丈夫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不会勉强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她的心却慌的很。

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她却抓不到、猜不透,让她不知所措。

没有欢欢之前,每夜在睡梦中她的身体被置于深渊中,刻在骨子里的疼痛席卷而来,让她不知错所,醒了之后什么也记不清楚。

每一个细胞抗拒丈夫,她却一直忍着从未表现出来。

为丈夫、为钱家生儿育女,这便是她的使命。

如今女儿已经两个多月,她的身体已恢复如初。她辗转反侧,最终咬住唇瓣,指尖颤抖……

钱谨裕默默地长叹一口气...夜间触感和听觉神经特别敏锐,他感知到有一双手紧攥被单,那拂柳般的身体的特别僵硬,猜测她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颤簌。

“欢欢对于爸妈来说,是上天的恩赐,对我们来说亦是如此,有她足矣。”

温湿的气体撒在她的耳畔、唇角,她无暇顾及丈夫说了什么话。

张静棠闭上眼睛承.载着丈夫给予的温柔,只是那轻柔的口勿,让她险些承受不了。

她摩.挲丈夫的指腹,又是如此,只和丈夫亲口勿、牵手,没有更进一步动作。不过她烦躁的心得以平复,缓慢合上眼睛陷入睡梦中。

——

日子就这样缓慢往前推进,两人下班围绕护城河散步,或者影院上映新的电影,两人到影院观看电影,又或者两人尽量凑在同一天轮休,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用一双清明的眼睛留意观察独属这个时代的记忆。

张静棠立于丈夫身畔,美眸含笑看着丈夫在绣布上描绘出白墙灰瓦,青石小巷,有的是木框窗架青白玻璃,有的是纸糊在木框窗架上,有的是旧时保存完好的飞檐房廊。

有时丈夫兴致来了,在上面提上几个蝇头小字。

她不得不承认丈夫在绘画、临摹字体方面极有天赋。

丈夫画的是县城里某一个角落,然后再由她用绣线绣出这副画。

钱谨裕掏出钥匙打开抽屉,抽屉里已堆积几块绣布。他不好意思笑了笑,画的容易,绣起来既费眼又耗时。

张母和张父又来看外孙女,外孙女娇气的打着小鼾睡着了,两人到院子里和亲家公、亲家母说一会儿话,眼睛不自觉往窗口瞟,见天色不早了,二人提出回家。

出了七巷,张母嘀咕几句:“以前我瞧着女婿不是过日子的人,他能和女儿相敬如宾过一辈子,我也就满足了。哪承想到他能耐下性子了解女儿,孩子都生了一个,天天和女儿黏黏糊糊,也不嫌弃臊人。”

“我俩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结婚,那会儿我稍微比女婿有责任心,在言行举止上敬重你。不是到后来我俩彼此了解,才如胶似漆过日子。”突然张父他年轻那会儿,笑了一声,每个人都曾经年少过,他怎能不了解女婿的想法。

“说的也对,倘若女婿只看重女子相貌,第一眼见到女儿就被女儿的相貌迷.惑,有一天出现一个比女儿更美.艳的女子,女婿和女儿离婚是迟早的事。”张母重重点头。

女儿、女婿的爱情细水流长,才能长长久久,她和丈夫就能放宽心。

张父和张母走后没多久,钱谨裕和张静棠出门沿着羊肠青石巷溜弯,遇到周婶头发凌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被抠出几道血痕,小声谩骂娘家嫂子、侄女。

钱谨裕竖起耳朵听一会儿,才搞清楚周婶快被讨债的人逼死,前两天硬着头皮到娘家借钱度过眼下难关。但是她嫂子们泼辣无比,钱没借到反被嫂子们骂的狗血喷头。

周明磊躲在哪个狗窝里,实在忍受不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拿剁掉命根子要挟周婶尽快解决所有事情。这不今天周婶到嫂子家,给侄女做媒,把侄女嫁给被周明磊打伤人的堂哥—傻子,如果侄女给傻子生个一儿半女,周明磊打伤人的事一笔勾销。

周婶把傻子夸得天花乱坠,谁知侄女竟知道小姑给她介绍的对象是傻子,侄女二话不说关上门骑在周婶身上又是抓又是咬。可怜周婶三天没有吃一顿饱饭,哪里是侄女的对手。

“古人嫁娶,通常女子的嫁妆、彩礼由女子自己管着,留给儿子结婚当聘礼。咱们没有儿子,你的嫁妆彩礼留给欢欢做嫁妆吧。”钱谨裕扬着调儿,声音传到周婶耳朵里。他朝张静棠挤了挤眼睛,眼尾朝后瞟。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这一生只能依仗儿子。”张静棠耐心解释,女子没出嫁前听从父亲,出嫁之后听从丈夫,儿子成年后,女子就要以儿子为中心。不必在乎什么父兄、丈夫,只要儿子成才,女子后半辈子就躺在福窝里。

周婶一只手抵住墙,一只手扶着酸疼的老腰。咻的一道亮光穿过她的大脑,钱谨裕和张静棠一番话打通她的任通二脉。

钱谨裕和张静棠相视一笑,一阵清凉的风吹在两人的身上,心中一阵清爽。

——

又过了几天,刚过了午饭的点,大厨安排钱谨裕几人抬厨房废水到厂房门口,等收废水喂猪的人来了,让人拖走废水。

这个年代刷锅不用洗洁精,刷锅的废水带有油脂、菜叶,拌着稻糠、麦糠喂猪是极好的。

几人还没到大门口,听到一阵嚷嚷声。

“大哥、二哥,从小咱妈教导我,丫头片子全是赔钱货,唯有所有钱财花在儿子身上,才是正确的。管他是不是卖女儿,只要儿子过得好,下半辈子才能吃香的喝辣的。”周婶堵住出厂办事的大哥、二哥,“那啥,当初明磊爸给的彩礼被你和二哥扣下,我不要利息,把本钱还给我。”

当初她真TM的傻,丈夫问她要彩礼,她告诉丈夫彩礼全留在娘家,为此她被丈夫揍了好几顿。

“小妹,我知道你被明磊气坏了,我和你二哥不怪你说胡话。”周婶大哥把周婶推到一旁,“元旦、小年、大年初二、元宵节记得回娘家吃饭,爸妈年纪大了,别忘了多买一些补品孝敬爸妈。”

“咱妈常说,只要为了儿子好,别说和亲人撕笔,就算和亲人成为仇人,也没关系。亲人算个屁,又不会养你,你对亲人好还不如对狗好,只有对儿子好,后半辈子才有指望。”周婶想起年幼时候,母亲为了从爷奶那里获得更多好处,彻底得罪周边所有亲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那群亲人真TM傻,因为顾忌面子在母亲手里吃过好多亏,损失好多利益。她妈因为豁出去不要脸,为哥哥们争取好多利益,当时她家的生活水平比父亲的哥哥们、弟弟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想到这里,为了儿子不用躲在狗窝里,她不用时刻担心儿子的命根子掉地,像她母亲当年一样撒泼不要脸皮:“不还彩礼也可以,让我侄女嫁给那个傻子。”

周婶大哥、二哥可不是软蛋亲戚,当年周婶大哥害的钱母流掉龙凤胎,就此落下一身病,不仅不赔礼道歉,竟然四处造谣出钱母故意流产,企图坑他们的钱,一直抹黑钱母和钱父。

在他们眼中,小妹就是他们的出气筒、奴.隶,小妹家的东西全是他们的。以前小妹家有什么好东西会送到娘家,这些日子小妹自己吃独食,已经惹恼了兄弟几人。既然小妹自己找上门来,他们也就不客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人把周婶按在地上往死里打,谁上来劝也不管用。

以前周婶逆来顺受,任由兄弟们出气。今时不同往日,她奋起反抗和两个兄长互撕,为了儿子她和娘家人成为仇人,她也在所不惜。母亲就是这样对待身边所有亲戚,现在母亲日子过得贼爽,羡慕死她了,她也要过这样的生活。

三人扭打在一起,有人想要上前劝架,钱谨裕耷拉眼皮,小声嘟囔一句:“十年前周婶打三个女儿,有个新嫁媳妇上前拉架,周婶硬是说出新嫁媳妇撕破她的衣服,讹了新嫁媳妇一套崭新的衣服…”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一连几个新嫁媳妇被周婶讹诈,后来七巷谁家娶媳妇,当天晚上嘱咐新嫁媳妇不能管周家的事,都被周婶讹怕了。

住在七巷的人附和钱谨裕的话,关于周婶干的坏事,他们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准备劝架的人心惊胆战退到安全地带,就怕周婶突然倒在他们身上,讹诈他们。

兄弟二人把周婶按在地上踹几脚,听到周婶像死狗一样哀嚎,朝她身上狂吐几口口水,才骑着自行车离去。

一夜之间周婶的任通二脉被打通,她走起六亲不认路线,只要为儿子好的,她就算死也要完成。

她爬起来顾不上上班,骑着自行车到侄子们的工厂闹,除非大哥、二哥帮忙解决儿子的事,否则她要闹得侄子们全部失业回家。

周婶闹腾一天满头大汗回家,紧接着周婶哥哥弟弟们架着老太太在周婶家门口闹。周婶是谁,儿子马上被逼死,她无所顾忌闹得开,倒是老太太顾忌孙子们的前程,气势自然不敌周婶。

钱母听说害她流产的人来了,她和丈夫让谨裕和静棠在家里看着欢欢,两人正准备冲出去看热闹,钱谨裕拽住他们,在他们口袋里装了好多瓜子。

钱谨裕揉揉小黑的头,示意小黑跟着父母一起去看热闹。

“女儿打她亲娘,我不活了!”

“把这么多年我送的礼算清,结完账你再死!”周婶双目含血瞪着躺在她家门口耍无赖的母亲。

老太太蹬一下爬起来,抖动身体指着小女儿:“替妈教训贱.胚子,最好打死。”

“你儿子得偿命。”周婶用上她从二女婿那里学来的一招。

老太太面色狰狞,扑上前和小女儿扭打在一起:“你敢打老娘试试,老娘让你偿命。”

“我儿子被你们逼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周婶哇一下哭的肝肠寸断,“我让你们不救我儿子,我要闹得侄子们全部失业,然后带着儿子、丈夫跳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