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钱国强长年累月干重活,蛮力自然比钱谨裕大。再有钱谨裕刚刚做完小手术,暂时不能使用力气,想要挣脱国强十分困难。
一个骨骼宽大的汉子架着一个骨骼消瘦的男子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踏踏…”墩厚的脚步声在走道里回荡。
伴随着间断性从年轻男子口中溢出抽气声。
国强耷拉着眼皮子,掀起嘴唇嗤笑一声,一点点加深按压钱谨裕腹部的力度。
此时走廊里十分寂静,医生、护士已经下班回家,医院里只留下几个值班护士和值班医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们通常待在值班室。
在天黑之前病人家属已经到食堂打好饭,他们吃好饭一直待在病房里,不会轻易走出病房。
所以这一条长长的走廊只有他们二人。
钱谨裕薄唇上漾起细微涟漪,一丝一丝淡淡的笑容像水波纹荡开,慢慢回归平静:“我的人生被你爸妈左右,他们给了我一具活着的身躯,给了我一个温馨快乐的童年,为我算计一份美好的未来。”
国强面部肌肉冷硬,眯起闪着寒光的眼睛,一只手仿佛要穿通钱谨裕的腹部。
“二叔、二婶给爸妈一个孩子也是给,给两个、三个孩子也是给,反正他们利用孩子争夺爸妈的家业。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只把我给了爸妈,让我成为独一无二的独生子,享受爸妈全部的爱。”钱谨裕偏头看他,“即便你们的名字出现在爸妈的户口本上,也仅仅是爸妈的侄子,没有什么感情的侄子。而我却是爸妈唯一的儿子,我在他们灰白的青春上渲染了色彩。”
他在炫耀。
钱谨裕光彩照人的笑容刺伤国强的眼睛。
这一刻国强没有办法不埋怨爸妈。为什么爸妈偏偏将三儿子送给大伯?为什么让他们兄弟三人享受爸妈不均衡的爱?
偏心!
爸妈真的好偏心!
就算他到县城里当工人,就算他住在大伯家,大伯一家人只把他当做隔了一代的侄子,不可能对他和钱谨裕一样好。
国强只要想到天天目睹大伯、大婶娘对钱谨裕嘘寒问暖,没有人关心他,他胸腔里喷发出熊熊怒火。
“只要爸妈手里还有二叔、二婶觊觎的东西,二叔、二婶对我永远比你们好,因为他们要用我牵制爸妈。”钱谨裕掰开他的手,靠在墙上欣赏他精彩的面部表情,过了一会儿慵懒的笑了笑,“我突然觉得你到县城里上班也行,左右你也不会妨碍我,让你身临其境体会独生子的生活…”
国强只想撕烂钱谨裕脸上的得意,让钱谨裕闭上嘴巴。
强有力的拳头落到钱谨裕腹部。
钱谨裕在讽刺自己,讽刺他千方百计到县城生活又如何,他始终活在钱谨裕的阴影下。
钱父钱母和钱二夫妻谈好话,两人担心儿子身体状况,便急匆匆去病房看儿子。在拐弯的地方,两人看到儿子像邀宠的弟弟,开心的笑着和国强说话,他们心里稍微有些安慰。
他们想着儿子和国强感情好,以后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能够和谐相处。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吓坏了钱父、钱母,他们何如也想不到国强.暴打儿子腹部。儿子刚刚做手术,手术伤口还没有愈合呢!
钱谨裕身体慢慢往下滑,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全身痉.挛倒在地上。
“谨裕…医生~!!!”钱母腿脚发软,丈夫眼疾手快扶住自己。
两人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找医生,找医生…
在钱父、钱母转身喊医生一刹那,钱谨裕嘴角微微上扬。只有国强一个人阻拦他去找父母,害怕他阻止父母答应钱二婶的请求,他猜测钱二婶让国强接替母亲的岗位。
父母亲眼目睹国强对自己施暴,还会同意国强住进他家吗?
国强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做出挽回自己形象的动作。
钱父拽住医生赶来,一把推开侄子,不允许侄子碰他的儿子,他和医生一起把儿子抬到床上。
国强看到大婶娘扶着墙走过来,他疾步走上前拦住大婶娘:“大婶娘,谨裕不能接受他是你们抱养的,他辱骂他亲生父母为什么不去死,怨恨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一辈子也不要说出实情。”
“谨裕怕你和大伯不要他,害怕你们把他的户口迁移回农村,不承认自己的亲生父母血液里流淌着低贱的农民血液。他怨恨我们一家断了他的前程,于是他丧失理智诅咒我们二房不得好死,埋怨我妈喝老鼠药喝的太少,再多喝一点死掉多好。”
走廊里弄出的动静太大,有些病人纷纷探出头了解发生什么事。他们听到国强的话,一边唾弃钱谨裕,一边帮着国强说:“打得好,这种人连畜牲都不如,该死的人是他。”
国强假装痛心地垂下眼帘,这一关算是躲过去了。这么多人帮他说话,就算大伯、大婶娘对他不满意,也得硬着头皮给他安排工作、安排房子。
刚刚钱谨裕给他一个提示,拳头硬不是硬道理,要用脑子离间大伯、大婶娘和钱谨裕的感情,让两人对钱谨裕失望,他在强硬接替钱谨裕扮演两人的儿子。
谨裕是什么性格,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国强说的话钱母一句也不信。
钱母带有深意看了他一眼,绕开他去看望儿子。
她推开门走进去,正巧看到医生掀开儿子的衣服,儿子腹部乌青一片,显然国强下狠手攻击儿子。
“妈,你的岗位必须给小齐表弟,外公外婆待我们这么好,我们不能失信于人,不能让外公外婆难做人。爸不能提前退休,钱家二房三天两头勒索你们,如果爸退休拿不到高工资,钱家二房再来问你们要钱,依着钱二婶的脾气非逼死你们不可。”钱谨裕闭上湿润的眼睛,偏头不去看父母,“我想去当兵,让国强堂哥顶替我的岗位。”
“你二叔、二婶没敲诈勒索我和你妈,别多想,好好养身体啊!欢欢想她爸爸了,你去当兵让静棠母女怎么办!”说着,钱父老泪纵横。
他看出来了,儿子心意已决。如果儿子走了,他和妻子也没了未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张家的血脉和钱家的血脉在静棠和谨裕身上得以延续,他们满怀期待迎来欢欢,终于可以实现三代同堂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他和妻子可以安享晚年。为什么突然给他们一个沉重的打击,难道老天嫌弃他们的日子不够艰难吗!
“今天早上我回到乡下看望爷奶,韦党婶子和其他几位婶子无意间提起,自从爸妈有了我之后,钱家二房变得好吃懒做,但是他们经常吃肉、吃白馒头。我联想到二婶到我们家照顾静棠,我们家的米面,外公、岳母送给静棠的补品全消失…我不愿意把二婶往坏处想,我努力说服自己二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二婶为了一个岗位喝老鼠药,说我不孝,说我要逼死她,”钱谨裕顿了一下,“爸妈,我知道你们为了保全我的名声会无条件答应他们。他们用一次成功就会用第二次,他们像吸血虫一样趴在你们身上吸血,你们休想摆脱他们。”
“谨裕,妈和你爸是自愿的!”钱母跪倒在儿子病床前,只要他们的儿子好好的活着,正大光明活着,不论二弟妹要什么,他们都给。
“他们仗着给儿子一个身体,可以肆无顾忌抹黑儿子,要挟你们,儿子的身体透着铜臭味,太廉价。儿子想上战场,做一位英雄,永远躺在英雄纪念碑下,那时谁敢污蔑诋毁英雄,他会受到人民的谴责,再也没有人可以利用儿子要挟你们…”
“啪!”
“你打儿子干嘛,他还病着呢!”钱母爬起来用力推开丈夫。
她双手悬在空中,看着儿子心意已决,她双唇颤抖,崩溃道,“我儿子还病着呢,刚做完手术,求求你别打我儿子。别骂我儿子,我儿子不是坏人,他好着呢,别说他坏话呀,你要什么我都给,别骂我儿子…”
钱谨裕被母亲搂在怀里,感受到母亲颤抖的身体,嘶哑的哭声,他的心真的很疼、很疼。他脸上火辣辣的刺疼感,灼烧他整颗心脏。
医生和护士静静地看着大叔瘫倒坐在椅子上,无声地流下绝望的泪水,大婶搂着儿子哭的肝肠寸断,刚做完手术的年轻人一心为国捐躯…
这家和喝老鼠药的那家的事情,他们方才在办公室讨论过。原以为年轻小伙子嫌弃农村父母不认他们,而且养父母把小伙子养的仇恨亲生父母,他们还唾弃这一家人,如今看来事情并不像和老鼠药病人说的那样。
医生和护士退了出去,把空间让给这家人。
“小徐,等会病人及病人家人情绪稳定下来,你给病人量一下.体温,顺便帮大叔、大婶量一下血压。”医生嘱咐道。
“是,金医生。”护士真想扇自己一巴掌,“金医生,我负责给喝老鼠药病人打点滴,出门的时候听到两家人发生争执,我去其他病房查床,和人说起县城里老两口子蛇蝎心肠,不仅要了亲弟弟、亲弟媳的孩子,还威逼弟弟、弟媳不准靠近养子…因为他们同意让弟媳的大儿子到县城上班,大家都以为县城夫妻背理,整个医院传开他们做的不地道的事。”
护士脑子里浮现令人窒息的画面,一家三口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她不会也要担负责任吧。“不行,我去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