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照顾亲孙女,钱母自然十分乐意。钱母脸上却满脸愁容,欢欢办满月酒那天,二弟妹拐弯抹角打听瓷器厂工资待遇如何,她自然知晓二弟妹打的注意,打心眼里不想让二弟妹如意。
此刻寻不到晚霞的踪迹,有两道白光出现在天边,渐渐地仅有的白光也被黑暗吞噬,天空被黑暗笼罩,大地陷入睡眠。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钱父看不清妻子脸上表情,见妻子迟迟不回应他,当妻子答应他的提议。“睡吧,明天傍晚咱俩到岳父家坐一会儿,告诉岳父别找关系给小齐介绍工作,让小齐直接顶替你的工作。”
现在各个岗位人数已满,想要塞一个人到工厂上班十分困难。如果有办法让上级批准建立新员工的档案,也就不困难了,但是上面已经暂停增加工厂员工名额,所以即便你再有能耐,也搞不定档案的事。如果老员工提前退休,让亲属顶替他的岗位,关系到位了上面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张家有好几位长辈在瓷器厂工作,他们在瓷器厂里能说得上话,安排妻子的侄儿顶替妻子的工作,应该不是问题。
钱母掀起嘴唇又缓缓合上,像是喟叹又像是无奈,“嗯”的声音轻而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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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二婶自认为聪明的一批,早饭后,得意洋洋和家里人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老娘只说两句话,‘你们一家四口是光荣的工人,肯定舍不得辞掉铁饭碗。这么着吧,欢欢是我的亲孙女,也是小美的远亲侄女,让小美到县城里照顾欢欢。’你大伯一副小美不仅虐待欢欢,还会挤掉张静棠,达到嫁给谨裕的目的,当时你大伯吓得脸煞白。”
“妈,小美不是你介绍给出谨裕的对象吗?”大儿媳放下碗筷,坐下来听婆婆吹牛。
“老娘故意吓唬你们大伯,断了你大伯从你们三个叔叔家找赔钱货照顾欢欢的念头,逼你大婶娘提前退休回家照顾欢欢,你大婶娘的岗位空下来,肯定要找人补上去啊。”钱二婶眉飞色舞描述钱父一中午心事重重,别人还误以为欢欢爷爷不满意张静棠只生一个丫头片子,要不是谨裕突然出来缓解气氛,恐怕张家立刻甩脸带张静棠和欢欢回娘家。
太可惜了,好戏还没有上演被谨裕搅黄了。
好在她的目的达到了。儿子大伯害怕她发疯撒泼硬把小美塞进县城里,不会下乡找亲戚暂带欢欢,二字大婶娘必定提前退休。
三个儿子、儿媳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要从他们中间选出一个人接替大伯娘的岗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把几个人砸的晕乎乎,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县里人。当工人意味着户口转到县里,意味着吃公家粮食,意味着乡下人嫉妒他们、仰望让他们……一时间,在场所有人脑子里勾画出一副美好的蓝图。
“我和你妈还没确定让谁接替大嫂的岗位。”儿子、儿媳们的神情被钱二叔看在眼里,给他们一点幻想的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再给儿子们迎头一击。
谁不想当县城人,谁不想成为光荣的工人?
国强、民富、爱华面上一副兄友弟恭,谁也不先开口询问爸妈一些事情,装作不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实际上都打算摩拳擦掌私下里找时间说动爸妈,让他接替大婶娘的岗位。
三个儿媳妇心里着急,目光带有敌意互看彼此,都在考虑怎样巴结、讨好公婆。
“爸妈,无论你们选谁接替大婶娘的工作,儿子没意见,反正如果儿子没被选上,留在大队里用心照顾二老。”国强一副全凭爸妈做主的模样,他不会干预爸妈的选择。
“其实大家也没必要太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有人没顶替大婶娘的岗位,不是还有大伯嘛!”民富耸耸肩膀,装作满不在乎。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在意,大伯、大婶娘只有两个工作岗位,他们兄弟三人注定有一人留在农村当一辈子老农民。如若这次不努力,等到大伯退休,意味着剩下的兄弟俩人争取一个岗位,注定十分残酷,所以这次他势必要顶替大婶娘的岗位。
“爸妈,亲属接替大婶娘的工作,工厂不会另外安排房子,肯定要住在大婶娘家。为了大伯退休将工作岗位给咱家其他兄弟,第一个到大婶娘家住的人嘴必须讨巧,一家人招人喜爱,会做人做事,不能惹怒大伯、大婶娘,我说的对吗?”爱华笑眯眯说道。
三个儿子暗中较劲,夫妻俩哪能看不出来,他们乐见其成三个儿子为了争夺谁当工人讨好他们。
其实夫妻俩已经决定谁想当县里人,为什么不告诉儿子们呢,就是想把儿子们牢牢握在手里,让儿子们、儿媳们、孙子们只听他们的话。
二儿子忽略一点,不是两个岗位,而是三个岗位,二儿子忘了张静棠的岗位。一个妇道人家上什么班呐,和三个儿媳一样留在家里带孩子,让他们儿子顶替张静棠的工作。
如此一来,他们家四个儿子全部是县里人,他们到县城里安享晚年。
钱二叔、钱二婶一想到这副场景,好多次睡梦中笑醒。
“我找你们大婶娘打听过了,老员工亲属可以接替老员工岗位,不过要到领导面前哭诉难处。”儿子们一脸孺慕地看着她,钱二婶心里得意。自从儿子们娶了媳妇,儿子们待她越来越不耐烦,竟把婆娘摆在她前面,这让她十分火大。她和丈夫怕有一天儿媳妇怂恿儿子不给他们养老,那样的生活他们不敢想象,所以她和丈夫决定把儿子、儿媳紧紧握在手里。
“你们仅仅是你们大婶娘的侄子,让你们接替你们大婶娘的岗位有些困难,所以我和你爸决定谁接替你们大婶娘的岗位,谁把户口迁到你们大伯户口本上,在外你们与你们大伯父子相称。”儿子记在别人户口本上,钱二婶非但不感伤,反而异常开心。
儿子记在大哥户口本上,将来四个儿子平分大哥、大嫂的家产,这样一来四个儿子生活水平一样,也就不会发生矛盾。四个儿子会感激她和丈夫为他们辛辛苦苦算计大哥,将来儿子们会好好孝顺她和丈夫。
国强、民富、爱华心里一喜,谨裕记在大伯户口本上,过着小少爷的生活,娶得媳妇那叫一个娴雅漂亮。其实他们每次见到谨裕,有些埋怨父母当初为什么不把他们送给大伯,那样他们不必在乡下受苦,更不必娶没有见识的乡下媳妇。
钱二叔认为敲打好儿子,咳一声言归正传:“还有两天就要秋收,往年你们大伯拎着肥猪肉回来待一天。你们想到县城里工作,就要在村民们面前不经意间说出,你们大伯有意从咱家挑选一个人接替你们大伯娘的岗位。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你们自己想着说,这件事谁办的最漂亮,谁就去县里当工人。”
三兄弟立刻明白父亲的意思,借助村民们的口,母亲再去烧一把火,大伯哪有脸不让他们到县城里当工人。
三兄弟带着各自的媳妇回到房间商量如何让大伯不能开口说‘不’字。三兄弟不约而同借由孩子们的嘴透露大伯扶持打算他们家,先勾起村民们的好奇心,待时机成熟他们在大队里转悠,有些爱听八卦的村民上前询问他们,他们假装无奈跟村民们透露一些内容,让村民们坚信大伯找人接替大婶娘的岗位是大伯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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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父、钱母和张外公通过风,让小齐接替钱母的岗位。再过两天到月底,钱母打算月底最后一天离职,正好能拿整月的工资,最近几天依旧张静棠带孩子。
钱父算了算时间,最近几天要秋收。厂里的领导知道他夏收、秋收回家待一天,所以厂里领导安排他这几天轮休。
钱谨裕端欢欢洗屁屁水,另一只手拎着沉重的尿布走出房间。他瞥见父亲手中捏着一张票据,猜想父亲大概这两天回乡下,父亲名义上看望爷奶,其实给乡下四个兄弟补补营养,熬过扒一层皮的秋收。
他边走边思考一些事情,眼睛忽明忽暗:“好家伙,这么一大坨。”
他捏着尿布一角,屏住呼吸就和拿一根小棍子拨拉黄色物体。
“欢欢拉的屎是黄色的,说明欢欢身体健康。你和欢欢一样大的时候,拉下来的是黑乎乎的羊屎蛋,几天拉一次,拉不下来吃整天哇哇大哭,三天两头低烧到医院扎针。”儿子蹲在井边洗尿布,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丈夫,那时丈夫也是这样一边嫌弃儿子脏,一边笑得仿佛拥有全世界。
钱母的思绪飘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很久没回忆儿子刚到她家的情景。
当年她和丈夫准备抱养本市其他县农村的孩子,听人说农村很多一连生了好多个女儿,他们实在养不起便卖了女儿,或者遗弃在路边。她和丈夫想这些父母既然卖女儿、遗弃女儿,就不会认回去,他们抱养的孩子永远是他们的孩子。
那是一个深秋,早晨起来地上撒满一层薄霜。她和丈夫匆匆吃完饭,推自行车出门去其他县打听哪家不要孩子,她打来门一看,婆婆裹着头巾站在门前。
婆婆欢喜让她和丈夫看怀里的小东西,告诉他们二弟、二弟妹仅仅养两个儿子都十分艰难,二弟妹又生了一个儿子让老二家的日子雪上加霜,所以将小东西送给他们养。婆婆信誓旦旦保证只要给老二家一百块钱,小东西永远是他们的儿子。
她观察到丈夫看小东西的眼神不一样,是初为人父的激动。是啊,小东西身上流淌着钱家的血液,丈夫怎能不开心呢。
她抱起小东西,小东西轻的让她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小东西从她怀里滑落到地上。她也不知道怎么抱着小东西回到房间里,散开刺人的破麻布,准备给小东西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女孩子用的包被,看着赤.裸.裸躺在床上的小东西,她被吓到了。
小东西全身乌紫,身上根本没有肉,皮搭在骨架上。那时候的谨裕像极了将死的老头,哭的声音和小猫一样。
不知道小东西能不能活,总之他们把小家伙留下来,婆婆揣着一百块钱回去了。他俩养了一阵子,把谨裕放在称上,体重才三斤一两,可以推测出谨裕刚到她家没有三斤。
她和丈夫本以为谨裕脾气坏,日日嚎、夜夜嚎,非要人抱他兜圈子,他才不哭不闹。后来母亲看她脸色苍白、消瘦许多,特意请假帮她带两天孩子,母亲来了两天发生谨裕的情况不对劲,她这才想起来带谨裕去医院看病。
到了医院,她才知道谨裕身体弱,稍微吹冷了风或者积食,都会引发低烧,以及谨裕身上还有炎症,医生也无法解释谨裕白天好端端的,一到晚上发低烧。
从那以后,她、丈夫以及爸妈轮换请假照顾谨裕,日日抱他、夜夜抱他,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看着谨裕十指、脚趾被扎的全是洞,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了。
那一年,所有人瘦了一圈,唯独谨裕长胖了。
挨过一年,谨裕终于和正常孩子一样,只不过比正常孩子虚弱罢了。
在谨裕一岁的时候,爸妈退休帮她带谨裕。
每天傍晚这孩子指着门外,总是闹着到巷子里,一句话也不说绷着小脸望着远方。她骑自行车到娘家接谨裕回家,总喜欢拨动车铃铛,谨裕听到铃铛声在爸妈怀里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