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横眉怒脸,周璐顾不上疼痛,讨好地把肉夹给母亲:“妈,我本来打算留给明磊吃的。”
周母脸色这才好看些,夺过大女儿的饭缸,一点也不含糊扒拉大块饭团,猪肉菜汤混着的米饭落到丈夫碗里:“女孩子干不了体力活,吃半饱就行了,吃多了浪费粮食。你爸和你弟弟是咱家顶梁柱,必须吃饱饭长壮实,好给咱娘几个撑腰。”
“好了,给璐璐留点饭,”周父示意妻子把饭还给大女儿,笑眯眯看着大女儿,“咱家璐璐长的纤瘦标志,皮肤白嫩红润,旁人一看就知道咱家璐璐饭量小,谁娶咱家璐璐回家不知道能省多少粮食,指不定躲在屋里偷乐。”
周婶眼神一亮,顿时给大女儿一个笑脸,塞给大女儿饭缸:“是啊,咱家璐璐饭量天生小,每天匀好多饭给明磊爸吃。”
一年前她放出给女儿说亲的风声,却迟迟没有人上门打听婚事,原来她忘了提醒大家璐璐饭量小。周婶自以为找到症结,端起饭缸凑到其他饭桌和人聊天,散布璐璐天生饭量小,又说出娶她大女儿,没有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百零一块钱礼金,休想娶少吃多省的女儿。
周父脸上堆满褶子,露出沾上菜叶和碎肉的黄牙,用待价而沽的眼神盯着花容月貌的女儿,幻想着给女儿找一个好婆家,女婿天天拎好东西孝敬他。
周璐低头沉闷吃饭,如果舌头长些,她恨不得舔干净饭缸,省得洗刷饭缸浪费里面的油脂。
她眼尾余光瞥向厨房,手攥紧衣摆,听着周围惊讶地议论她饭量小的话,昏暗的眼珠子里闪过一道精光。
中午吃完饭,工人们回到车间休息一个小时,又继续忙碌起来。
钱谨裕和食堂员工清洗餐具、打扫食堂,又被大师傅安排做其他事,下午时间过得非常快,不知不觉到了下班的时间点。
钱谨裕没有到原主和周璐秘密据点,也没有偷饭团夹肉,而是骑自行车到棉纺厂回家必经的路段。他一只脚搭在自行车头上,另一子脚踩地维持自行车不倒,眼睛漫无目的观察来往行人,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里。
顾城低着头走出邮局,走到树下打开锁,跨到自行车上匆匆忙忙离开。
这小子行为太古怪,恨不得把头缩进肚子里,好似害怕人认出他。
通往曙光七巷必定经过他这里,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钱谨裕扣扣下巴,眼睛在邮局和顾城之间来回徘徊。顾城爸是一中副校长,顾城妈是高三年级主任,半年前高中学生冲进顾城家,像土匪一样乱砸东西,用绳子绑住顾城爸妈、顾城以及怀孕四个月的顾城媳妇,不仅写大字报批D他们,还凶残地殴打他们,掰开他们的嘴灌马尿、马粪…据说顾城妈的学生带头闹事,其中顾城妈课堂上批评过得学生闹得最凶。
原主记忆中有一张画面,顾城妈的学生站在一家四口对面,顾城一家四口被一群人强行按在地上磕头,顾城妈的学生张牙舞爪吐口水,往四人身上砸路边堆积几个星期的垃圾。
后来顾城登报和父母断绝关系,才没有跟父母一起下放。因为这件事,顾城的名声坏了,所有人当面骂顾城狼心狗肺、不慈不孝、六亲不认、无情无义。没有人敢和他走的近,怕他背后捅刀子。
说来这些人也奇怪,既然瞧不起顾城,得知顾城媳妇生了一个儿子,她们却火急火燎拉着儿媳妇到顾城家抱孩子蹭蹭喜气。
顾城行色匆忙离开这片区域,眼看着要拐弯了,一双手突然横在他面前,并且拉着他的衣服。他慌张抬头,看清拦他的人是谁,不善道:“放手。”
“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钱谨裕挑眉,示意顾城看邮局。
顾城瘦骨嶙峋的身体抖了几下,一双凹陷的眼珠子狠厉地瞪着钱谨裕。
“兄弟,经常出入同一个邮局可不行,周边有几个县和市,轮换着出入,怎么样?”在顾城杀了他的眼神下,钱谨裕一副哥两好的样子。
“我把你和周璐的事情抖露出去,你觉得怎样?”顾城似笑非笑道。
“七巷的孩子从小玩到大,比亲兄弟姐妹都亲。我见周璐爸妈不给她早晚饭吃,可怜她,接济她一点吃食,不成吗?”钱谨裕嬉皮笑脸搂着顾城的脖子,“你有困难,哥也会帮助你,谁让你和哥有过开裆.裤的情意。”
顾城眼睛阴暗,嘴角一掀,嘲弄嗤笑一声。
“行,小弟行了吧,最近小弟遇到困难,帮小弟一个忙呗。”钱谨裕示意顾城凑过来,见顾城纹丝不动,他身体四十五度倾斜,凑到顾城耳边,在他耳边嘀咕约十分钟,“哥,看在小弟小时候被你坑了百十来次,帮小弟一个忙,啊!”
顾城撩起眼皮,上下打量无耻家伙,眼尾余光瞟了一眼邮局。竟然这家伙亲手送给他一个大把柄,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太对不起钱谨裕的贱嘴。
一个笑的像只偷了肉的狐狸,一个脸严肃的像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两个完全没有联系的两个人在一起说话,貌似聊得蛮开心。张静棠有些疑惑,没听说两人关系好。
自从女儿怀孕以来,从未见女婿接女儿上下班,张母更加不满意女婿。若不是女婿外公苦苦哀求,女儿性子冷清不会说讨喜到话,她和丈夫怎么也不会同意女儿嫁给女婿。
“呦,女婿真忙,天天忙着和朋友们喝小酒、吃花生,没时间接静棠下上班。合着静棠给张家生孩子,和你们钱家没有任何关系,是吧?”
女婿整天和狐朋狗友一起招惹是非,她每次轮休去看望女儿,总是见不到女婿的人影,今天总算逮到人了,不好好说说女婿,难平她心中的火气。
“妈。”张静棠下自行车,拉着母亲的袖子,蹙眉朝她摇头。
她生的女儿,她能不了解嘛!女儿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实际上女儿不敢上心,害怕受到伤害,只要有人给予女儿一点点关怀,女儿会交付一整颗心。就因为女儿性子如此,张母见女儿看女婿的眼神冷漠,她知道女婿从未关心女儿,若不然女儿不会这样对待女婿。
张母拍拍女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妈,我专门接静棠下班,正巧碰上顾城,顺便和他说几句话。”钱谨裕放开顾城,滑动自行车到两人面前。见岳母一脸不相信,他端正态度咳了一声,“静棠肚子太小了,我明天轮休,要带静棠去医院检查一下,是吧,静棠,我还嘱咐你请假呢!”
张母上下打量女婿,随后向女儿求证。
“我忘了请假。”张静棠眉头打成结。
每次丈夫轮休,天刚亮出门,天黑了才回家,她以为丈夫说的玩笑话,不会为了孩子忽然改变行程,所以她没有请假。
钱谨裕脸瞬间塌了下来,见岳母横了他一眼,他揉揉脸笑道:“等下次静棠轮休,我请假陪她去医院检查,妈,你看成吗?”
“明天你带静棠到医院检查,我跟主任说一声。”张母无力的垂下脑袋叹气,刺了女婿两句,说了句明天下班去看望女儿,便骑自行车回家。
丈夫的异常举动让张静棠心思不宁,她宁愿丈夫不要关注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要关注她的孩子,是不是她的孩子当着他的道…张静棠抬起头盯着丈夫的眼睛,试图寻找什么痕迹,又试图追忆什么。
钱谨裕从她眼中看到痛苦、愤恨、绝望,他的心莫名慌乱。
他寻找话题打破不安的气氛:“孩子在母体里停止生长,有可能停止心跳,有可能孩子顽皮在妈妈肚子里翻跟头,导致脐带打结,没有办法吸收足够的营养。”
“下班的时候,孩子在我肚子里伸懒腰,他很健康。”张静棠瞳孔扩张,呼吸急促,指骨因为用力握住车把而泛白。
印象中张静棠对任何事情漠不关心,什么事清无法挑动她的情绪。钱谨裕很诧异,他只不过说了几种孩子停止成长的可能,她反应太激烈,仿佛他是一个刽子手,即将杀死张静棠肚子里的孩子。原主没有杀死张静棠肚子里的孩子,他更不会杀死胎儿。
还没等钱谨裕开口解释,张静棠慌张骑自行车离开。
顾城从头看到尾,留下一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女人对别的女人身上的香味特别敏感,你身上是不是经常有其他女人的香味。”说完,他蹬着脚踏走了。
钱谨裕骑自行车追上顾城,做夸张闻袖子的动作,亮开嗓子:“静棠,我衣服上是顾城的味道,别乱吃醋。”
张静棠身体顿了一下,下意识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回头看见丈夫被顾城拉住后衣领,顾城的手肘卡住丈夫的脖子。丈夫大口喘气,不知怎么回事丈夫抓住顾城的手,一下子把顾城摔在前面,手肘卡住顾城的脖子。
她无法理解男人之间的友情,重新蹬自行车回家。方才的不安、惶恐被冲淡了许多。
“咳咳!”钱谨裕用手顺脖子,干咳几声,乜了一眼顾城,蹬自行车回家。
顾城真想把他弄死,这小子敢威胁他。他要是敢乱说话,这小子敢说更离谱的浑话,良好的涵养不允许他骂人:“M的!”他低声诅咒一声。
钱谨裕早追上张静棠,只不过在后面默默跟着她。车子刚驶进七巷,有一群人围在周璐家门口,紧接着听到难听的咒骂声。
前面的人太多了,张静棠害怕一不小心被人撞,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她提前下车推自行车往前走。她注意到丈夫也下来推自行车,并且丈夫往前疾走两步,男子高声辱骂的话传到耳朵里,她下意思关注丈夫的脸色。
“我靠你M,”周明磊扯住周璐的头发,发狠地朝她肚子上踹两脚,见大贱胚子只敢呻.吟,不敢反抗,得意地喊道,“妈你生的贱.货是不是卖给别的男人,卖的钱给小爷娶媳妇。左右都是卖,不如卖给啸哥,正好小爷欠啸哥九十块钱。”他见老女人有些犹豫,立刻梗着脖子威胁,“今天不还钱,啸哥立刻剁了咱老周家的命根子,你说要不要把贱B卖给啸哥。”
“九十块钱…”周母差点晕厥,想问儿子怎么欠这么多钱,看到儿子拽着大女儿到厨房拿一把菜刀对准自己的命根子,她魂差点吓没了,腿瘫软在地上求儿子,“咱还钱,明磊,你千万别冲动,”她扭头凶狠地瞪着两扇门,知道两个偷懒的贱.货躲在门里面,“死掉了,还不赶紧出来帮忙,贱胚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