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膺收到的急报是视泰吉抵死传来, 北狄大军尽出,兵临城下, 以氐羌的兵力, 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住,氐羌乃是如今的西域商道所在, 更是镇北都护府的有力盟友,不论是基于利益,还是基于道德, 镇北都护府都必须出兵相援。
便是陆膺也不得不叹一句:“赤那颜,当真是老而弥坚。”
赤那颜就算内心深处不相信什么天意,若北狄上下人人坚信,他也不能逆人心而动,故而, 他集结大兵, 挥师氐羌, 这是在逼镇北都护府出兵迎战。既避开了北狄人心所惧之处,又实现了他实质南征的意图。
根本不必迟疑,陆膺很快做了决断, 起了大半粮仓,分兵一半西向而去, 另一半由话唠统率, 护卫尚未最后完工的新径关。
北狄出人意料的出兵氐羌无疑令整个亭州大大小小的商人十分紧张,所有人都在担忧战局走向,西域商道会否因此中断, 还是都护大人能大展身手,击败北狄,彻底扫清商道通畅的阻碍。
而在所有人都密切关注战局消息之时,陆膺的传讯却忽然中断,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信号,令亭州上下极为紧张,是夜,王登几乎是拖着一身伤势不要命地冲进了军营,向岳欣然直直报讯:“司州大人,吐谷浑反了,联合北狄设下陷阱,视泰吉战死,都护大人下落不明。”
这句可怕的话不知在他心中翻滚了多少次,一气说出之后,他直接就昏厥了过去,向意晚施针、灌药俱无反应。
而岳欣然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话唠连续派出十余支斥候西向而去,却没有一人回来,这本身就足已说明问题。
岳欣然怔怔看着还未完工的新关,心痛得难以成言。
陆膺,你究竟在何处呢?
可她从来不是放纵自己沉溺于伤春悲秋之人,很快做了决断:“华将军,你率大军往西去迎救都护大人。”
话唠心中一般难过,闻言却直接摇头,斩钉截铁道:“司州大人,都护大人留我下来之时,命我立过血誓,不论发生任何事情,绝不能离开,务要护卫您的安全!”
啊,原来你出兵之时,是不是就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出现现在这情形?你却依旧只想着我的安危?
岳欣然却是挥手笑了笑:“华将军,我的提议并非一时冲动,亦非是只为都护大人的安危,实是为全局考虑。
氐羌那头,无非两种情形,若是理想一些的情形,都护大人或许受伤,或许受困,不过暂时通讯中断,华将军你率兵前往,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协助都护大人掌控情势,一举奠定胜局,若是顺利,这短短功夫之内,我的安危根本就不必操心;
若是最差的情形,都护大人或许已遇不测。”
说出这句话时,岳欣然口气平静,话唠却已经红了眼眶,他难过至此,司州大人一介女子却还要担负局面,不能悲伤,话唠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只听司州大人剖析局面,决定接下来如何行事。
“便是大军在氐羌境内全军覆没,华将军你也必须要去收拾残局,尽量占据关卡,若是那样的情形下,径关守与不守,已然意义不大,我会疏散整个丰安新郡的百姓,全部撤回亭州城以南。即使那样,只要有西域商道在手,镇北都护府踏平北狄、东山再起,也只是时间问题。
否则,失了西域商道,氐羌那头无人牵制,北狄大军极有可能掉头来打径关,这工事不知能否完成,华将军便是你不去氐羌,此地亦无把握可以守住,一样是要放弃丰安新郡,却白白错失了镇北都护府最大的财源,扼杀了报仇雪恨的最大机会。
华将军,西去氐羌救援,非是为儿女情长,乃是为家国天下,你可知道?”
话唠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华亭知道了。”
他伏倒在地,泣不成声:“司州大人,你……你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华亭便是豁出性命,也必夺回氐羌之地!”
这是司州大人以自己的安危为代价换来的西境,纵他一死,若能换回,又何足惜?
华亭起身,掉头直往军营集结兵士,却有人在岳欣然身后冷嘲道:“呵,非是为儿女情长,乃是为家国天下?”
岳欣然终于难掩神情中的黯然,终于坦陈道:“是为家国天下,亦为儿女情长。”
明明不过一段开放的关系,她以为,与陆膺的人生,一段相逢,不论如何结尾,彼此皆能坦然以对,却在真的知道他生死未卜之时,这样……痛楚,痛楚得不像自己。
岳欣然收拾了心绪,转头向来人道:“晏先生,我要在最短的时日内修好径关,你可有法子?”
不知是否这样的岳欣然太过夺目,竟叫晏清第一次收起了那些冷嘲热讽,淡淡道:“有。只需一月,可令径关大成。”
就是赶来的大衍与宿耕星,在听到这个答案之时,无一不精神大振,这是这段时日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便是岳欣然也长松一口气:“多谢先生。”
若是半月之内能有径关相守,北疆至少多了几分守下来的把握,虽说做好了必要时不得不放弃丰安新郡的打算,但以岳欣然的性格,那只是给话唠的说辞,她的内心深处,陆膺曾向丰安百姓做过承诺,不叫北狄马蹄踏上北境,既然陆膺不在这里,那这个诺言合该由她来完成。
宿耕星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就明了她的想法,叹道:“司州大人,不枉丰安百姓这样待你;丰安百姓……不枉司州大人这样相待。”
岳欣然尚自不解,大衍却颂了一声佛号:“华将军大军集结,丰安百姓听闻他是去救都护大人,纷纷来送米粮,百姓源源不绝,阻塞官道,我看,那空下的粮仓,只怕很快又要满了。”
岳欣然不由笑了,但不知为何,这笑容之下,眼中犹有泪光。
这一日,华将军大军西去支援,抵御北狄,整个丰安百姓都知道,径关已经没有了防守的大军,他们却依旧默默地将米粮源源不绝地向大军送去,前来送行的百姓绵延数十里,直叫这些兵士个个泪湿沾襟,不破北狄都对不起这样的乡亲!
送走大军之后,百姓们并不离去,他们自觉地带上农具家什,白日便帮着径关修建打杂,晚上便在墙根下凑和。
岳欣然遇到他们,偶有问起,腼腆的百姓却是说不上什么大道理:
“咱家有地,今岁没有赋税,家里米粮多哩。”
“都护大人保家卫国陷在了西边,合该去救啊,不然哪去找这么好的都护大人!”
“将士们也是俺们百姓人家的娃,他们守得关城,俺们也守得。”
在这样质朴的话语中,整个径关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成形,那个整日里冷嘲热讽的老胡儿悄然不见,只有一个每日不分昼夜、步履匆匆出现在关卡各处的晏先生,他言简意赅,却每每切中要害,他随口而出的却是许多匠人一生都见识过的东境敷料,西域砖石,在这种几乎令人目眩神迷的挥霍中,岳欣然才恍然瞥见这位流离一生的营造天才是如何饱览东西、博采众长,又是如何将他一生的智慧与财富变成砖石,凝固在大魏的北疆之上。
每个人都倾尽努力保家卫国,岳欣然更不可能置身事外,晏清与许多工匠、百姓的方式是修建径关,岳欣然与大衍却构建了重重保障,要叫他们的努力绝不白费。
他们其实许久没有坐下来交谈过,可却觉得,这座关卡里所有人,从来没有这样的亲近过,这座关卡里的忙碌光阴中,亦没有半分焦虑,只有非常奇异的平静与祥和。
刘靖宇前来报讯:“司州大人,我等在望远镜中看到,大军逼近径关,看服饰……怕是北狄大军。”
眼泪在他眼中打转,他实在是不明白,亭州百姓已经这样努力了,为什么老天爷这样的不开眼,哪怕再晚一些,再晚几日也好啊!
晏清恍惚中揉了揉鬓间新添的白发,淡笑道:“司州大人,看来,这径关是完不成了。”
岳欣然却问他:“晏先生,还要多久才能完成?”
晏清一怔:“半月,不,十日,弃掉所有内城布置,先保证外城,只要十日便可完成外城,届时一边御敌,一边修城!”
岳欣然起身道:“好,那便再为先生争取十日。”
岳欣然站在爬上高塔,用望远镜北眺而去,北狄大军浩浩荡荡,身着缟素,左贤王的狼旗高高飘扬,那是复仇之帜。
左贤王膝下无子,唯一的外甥几乎倾注他大半心血,赤那颜不肯为他报仇,那他便在赤那颜大军西征之日,发尽整个北狄可发之兵,直奔径关而来!
岳欣然忽然想起年幼时,长在老头儿膝下,彼时,她一个异世的灵魂困在一具孱弱的幼儿身躯之中,还要听那些什么君子仁德,她极为不耐,可是,随着年岁增长,真的知道老头儿一生经历时,不知不觉,她也隐约有了老头儿的模样。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曾想,最好不要由她打开魔盒,将更多的血腥与酷烈带到世上,可是,现在,她的身后有要护卫的百姓,忽然想起老头儿临终那些遗憾,如果为眼前大义而负万世恶名,那便由她来做吧。
汹汹而来的北狄大军,在一阵轰隆声响之中,原本静静流淌的漠河看起来已经露出河床,只剩下清浅一弯,可是,当河床在轰隆声里山崩地陷,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之中,所有人才知道,看似平静温柔的河流之下,蕴含着多么可怖的力量。
左贤王麾下精锐历经过千征百战,这样可怕的天罚之前,已经做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反应极限,立时掉头,直朝高处避去,即使这般,也有半数大军被汹涌洪流吞没,山崩地陷,河流改道。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可汗大军几乎人人战栗,那个曾经在军中流传、被可汗悉数处斩的疯军所说的又在耳边回想:这一次,天神站在大魏那一边。
天罚,如果不是天罚,怎么会出现眼前这一幕,左贤王大军眼前就要兵临漠河,涉水直接攻下那座未完成的关卡,却忽然山塌地陷,漠河改道?
汹涌的漠河这一次自狭窄的旧关遗址奔涌而过,仿佛一道临时的护城池,叫北狄大军上前不得。
左贤王披散头发,撕心裂肺的号哭响彻天地,那是锥心裂肺的痛失,更是因为知道,这痛失背后非是人祸,乃是天意的畏惧。
“父汗,我们……要折返龙台山么?”忽楚怯懦地问道。
赤那颜看了这个最小的儿子一眼,冷笑道:“我将陆膺扔给吐谷浑,留下你三兄断后,可不是为了回龙台山安享天年的。”
他必须要在陆膺收拾西境,回援亭州之前,速速拿下亭州,真正实在北狄南下之志,真是可惜,这个四儿子一点也不成气候,希望阐于能在陆膺手下活下来吧,若他能活下来,这可汗的大位便是他的。
在全军上下心神不定之时,赤那颜隔水看着那座即将成形的关卡,即使这样远远看去,也为它的设计与形制感到惊叹,这样几乎绝难攻破、即将完工的边关雄踞,赤那颜面上却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传令,绕道大漠,向亭州进发。”
十日之后,当北狄可汗的大军出现在径关之下,出现在眼前的,果然是一座雄伟到生不出攻破之心的宏伟关卡。
赤那颜却长松了口气,大笑道:“孩儿们,准备好入城的庆功大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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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百姓之中,有人忽然悄悄起身摸向晏清的住所,这一日,因为径关在北狄大军抵达之前完工,上下欢庆,劳累这些时日,众人皆在歇息,竟无一人觉察。
晏清冷冷问道:“谁?”
油灯亮起,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不曾料想孙尚书会屈驾登门,只是这身打扮,孙尚书也未免太简簿了吧?”这番嘲讽却没令孙之铭变色。
他只微微一笑:“晏先生?或者可汗座下的御用国师,传授北狄地道修筑之道的传奇,你我皆有不得已,又何必相互鄙薄呢?”
晏清面色十分难看,但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反驳。
孙之铭却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昔年你为上皇潜伏北狄,筹谋十数载,结果如何?北狄可汗略略挑拨,你便阖家被抄没,只剩下一个侄女还流落了教坊司,更不必说妻离子散,难有天伦,你不是早说已非大魏之人了么?何必还要为大魏操劳?倒不如为你自己的妻儿多多打算。”
说着,孙之铭推过两副画像,上面两人,一个女奴打扮,目不视物,另一个,却正值壮年,不知何故,眉宇间却多小心谨慎,全无年轻人的神采飞扬。
晏清问:“你们想要我如何做?”
孙之铭笑:“只要你将开关令牌给我,他们便能再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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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一样有人来扣岳欣然的门。
她起身一看,却是一个许久未见,也从来未曾想见的人,杜豫让。
昔日名动京华的贵公子一身是伤、形容狼狈,却只直直看着岳欣然道:“昔日径关大火,景耀帝曾得报讯,亭州有内奸,密谋杀害成国公夺取径关,但他与家父商议之后,却将这个消息压下了。”
岳欣然看着他,忽然问道:“封先生如何?”
杜豫让却忽然仰天大笑,声如鬼哭:“我全家斩首,连四岁稚儿贵为皇子都未曾放过,封书海给帝王做刀,还能有何下场!”
这番话仿佛开启了什么魔咒般,嘈杂的脚步纷繁踏来。
“司州大人,北狄人入关了!”
杜豫让神情一凝,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视作报仇唯一一线希望的亭州,竟会在他抵达之时,出现这样的变故,他再次长笑如哭:“哈哈哈哈哈哈,报应!俱是报应!”
岳欣然却懒得搭理他,只吩咐道:“安排城中所有军民官员悉数撤离。”
刘靖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不与北狄巷战吗?就这样将径关相让……丰安新郡的百姓怎么办?!”
岳欣然言简意赅“按我说的办。”
撤退之中,有太多的震惊与难以理解。
杜豫让哈哈笑道:“当断则断,不愧是女中英豪!你看,你明明救了这些人的性命,他们却恨你哪!陆膺战死,你不若随我结伴……”
“谁同你结伴!”一声怒喝响起,却是风尘仆仆的都护急驰而至,看着这情形,便知这些人与岳欣然生了龃龉,他立时道:“司州大人是为西域的缘故,派兵增援,才致使北狄趁虚而入,亦是为了各位安危才下令放弃径关;径关之失,责任在我,现下西境已平,氐羌族人战死凋零,我命话唠镇守,氐羌与吐谷浑北地皆归都护府,大军如今回转,夺回径关,亦非难事。”
陆膺这番话里信息含量极大,众人几乎是极艰难才消化完这信息。
岳欣然却忍不住道:“谁说我将径关拱手相让的?”
就算看他安全归来,内心实喜,岳欣然也不爱听有人往她身上扣锅,尤其这人还是陆膺。
陆膺怔愣间,忽见山冈之上,有灯火闪动,下一瞬间,便见几个燃着火的气囊升起。
乐姬恍然道:“原来你要皮筏这样用!”
借着风力,热气球移动到径关上空,下一瞬间,数个火把投掷而出,轰隆巨响犹如礼炮,响彻天地,岳欣然淡定地向震惊的陆膺与一众将士道:“此计本是与晏清晏先生商量挺,恭贺都护大人大军凯旋!”
众人登时回过神来,笑逐颜开:“对对对,恭贺都护大人大军凯旋!!!!”
径关城池是极其坚固的,且为了赶工期,城内几乎没有任何遮蔽,此时便仿佛一个密闭的□□罐子,炸得高空的热气球都摇摆不定,更不要说进城正在庆贺南下成功的北狄大军。
当城门终于打开,哭爹喊娘的北狄大军直朝北去,呆愣出神的将士才在在陆膺的命令中回过神来:“都愣着做什么!追!”
哦哦哦,总不能回头计寇首的时候,司州大人一人杀得比他们都多吧,那样脸都不能要了!!!!
是役,北狄可汗死于径关之中,北狄四分五裂,数百年前,再未成气候。
因镇北都护府开土之功,景耀帝平定东境之后,诏令陆膺进京,然而,这位功勋赫赫、锋芒盖世的都护大人,却称病不朝,天下皆知,镇北都护府不在帝室掌控之内。
只有景耀帝知道,那封称病的奏折背后,只有一行字:“父兄大仇,此意难平;深念严诲,君生不叛。”
伺候起居的内侍从来没有在景耀帝面上看到过这样愤怒与愧疚,背叛与挫折交织的神情。
杜豫让透露的消息,在晏清处已经得到证实,当初虽然晏清已对大魏厌弃,终究不忍看故国受累,借昔日谍报渠道递出了消息,可朝廷却没有任何动静,直至径关大火,成国公父子罹难,家国之大不幸,无过于此。
父兄的大仇本不可不报,可是陆氏家训,忠君爱国,陆膺做不出起兵反叛之举,但他亦不肯就此继续称臣,陆氏的恩泽也只到景耀帝身上,陆膺只承诺,景耀帝活着的时候,他陆膺不叛,至于景耀帝死后,那便再说。
景耀帝除去了自己的母族兼亲族,唯一略有交心的近臣忽然反叛,茫然四顾,孤家寡人之感再度涌上心头,帝王之尊,若有三世权臣手握兵符在侧,如何安枕,这种心思是极难向陆膺挑明的,正因为不能挑明,才更叫景耀帝愤怒挫败。
景耀帝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阴冷,他翻开内探关于镇北都护府的密报……如今东境大胜,国库虽不充盈,但积蓄一些时日,未见得不能另有作为,昔日成国公手握兵符,他都不能容忍,更何况帝国西域出现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的逆臣!
那个叛字,实是深深刺痛了他。
那不叛二字,更像是对景耀帝的施舍怜悯,而非基于忠诚。
景耀帝阴悒地翻着密报……镇北都护府处置孙林二氏,令他们分宗散支……呵,陆膺当真是睚眦必报,朕还该谢他高抬贵手了?
……镇北都护府自今岁起,取消所有十亩以下农田赋税……哼,不过是借着朕给你的五载免收税赋的余泽,当初是谁给一地封疆?
……镇北都护府一年商税已然逼近大魏全境赋税……镇北都护府如今疆域覆盖北狄、氐羌与吐谷浑之地,若打开堪舆图,其疆域已经隐约超越大魏。
且百姓爱戴、广交西域诸邦、甚至还有番邦为求镇北都护府庇佑而俯首纳贡……
轰隆一声响,内侍们急急入内,却见御案翻倒地,卷册撒一地,景耀帝手上血流如注,可他却神情狰狞浑不觉痛,面上的愤恨与不甘最后悉数化为无力。
陆膺非但是羽翼已丰,甚至应该说,他已经扶摇在天,昔日给他那个凤起的字,竟真是金口玉言。不,应该说,成国公给他定下的那门亲事,才是真正的凤起之翼……
小心翼翼收拾完的内侍们仓皇退出,关上宫门,只留景耀帝一个颓然枯坐在御座之上。
史载,魏仁宗因多年操劳、忧愤成疾,英年崩殂,哀帝年幼继位之后,十内侍把持朝政、倒行逆施,次岁宫中大乱,哀帝挟持中崩,天下大乱,盗匪四起。
太宗遂兵发亭州,平定天下,定国号曰成,追先成国公为□□。越十年,太宗平梁定陈,遂天下大安,敕后为太宰,封四海侯。
翌年,建凌烟阁,画二十四功臣像,其首便为后像,太宗有言,开朝定鼎,后居首功。
有诗云,请君暂上凌烟阁,亦有巾帼万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