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解放进入桃花村的时候,是顺着村子的大路行驶的,因为部队只知道这么一条路,还是上次借着送首长家的新儿媳妇爹娘回来的时候记下的这条正路。
远远的还没开进村,这个在视线里破落的都是茅草房的村子里像是一滴油落入了油锅,顿时就沸腾的炸开了。
只是这份沸腾在透过驾驶位的透明玻璃看见开着大卡车的人是一张陌生的脸,热情瞬间冷冻,冰冷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一双双凶狠冷漠的眼,犹如误入狼群的地盘,一只只聚众成凶的群狼眼睛带着凶光缓缓走来。
开车的司机当即踩了刹车,将车停下来,远远近近的一群群的人带着冷漠的犀利将车子包围。
“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坐在驾驶室的人能看见村里人脸上凶狠的表情,蹲在大解放车篷内的人背对着村子方向,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大解放轰油门的发动机的声很大,震的耳膜生疼,一路上的折腾已经让人们对声音并不敏感了。
说话基本靠吼不然很难听清,除非会用眼睛看嘴形说话。
最先下来的是押解劳动改造的十来个青年村痞,十七八岁的略带稚气的脸上眉眼神色都流气十足,也是,正常的有正义感的任何男人都不会如此无理的对待老人。
即使是押送老头老太太如黄蜂盯人死追着不放。绝不放过,生怕有人接应他们跑了。
这年头陆陆续续跑国外的人多,一个不注意人就跑了,所以一旦被盯上的人,就跟被野狗群闻着味盯上了一般绝不放过。
“怎么回事!”
“搞什么,一声不吭的就停了车!”
平时找茬惯了,稍不顺眼就呼呼喝喝的怒骂一行人,看着外面的风景知道大约到了地方,从车厢里爬了下来,落在地上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身体,动了动脖子。
“到地方了?怎么到个地方也没个人来接!”
那一群青年神色不满骂骂咧咧,一行人伸着脖子眼睛四处乱瞟,姿态横行粗鲁,走出大解放屁股后面,视线朝着车头前方一看。
一眼,只一眼,差点跟踩着地雷似的跳了起来,“他妈的,哪来的那么多的人!”
前面的人像是踩进了狼的地盘,一双双狼眼阴鸷的盯着他们,让人头皮炸开,被群狼给盯着的恐惧让人动也不敢动。
后面的人还不清楚前面的情况,散漫又目中无人,“都杵着前面不动干嘛呢,前面茅草房破的还不如粪坑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双狼一样的眼睛,嗓子里的声音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咯咯咯的发出不声来。
两方人马一对峙,空气里瞬间安静。
车厢内紧靠着车头位置,黑乎乎光线模糊不清的地方,几个病老头慢慢的动作的起来,仿佛从瘟鸡变公鸡,脖颈挺立的起来,翘立起的鸡冠高高的竖着,脖子不停的转动,似乎在倾听周围的声音。
“桃花村到了吗?”
黑暗中很小声的声音微弱的问。
“应该是到了,听周围的声音这么安静,应该是那些人踢到铁板了。”
“呵呵呵……”有老头神经质的从喉咙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
“老头子你怎么了?”黑暗中老太太不安的声音带着干哑的颤抖如砂砾磨擦。
“嘘……小声点”轻轻的伸长手臂搂过自家老太婆,老头悄声的在老太太耳边咬耳朵,“我没病,路上的咳嗽是装的。”
押送他们的人不怀好意,借着下雨潮湿阴冷正好装病,本就年纪不小,再加上生病,如果不是打着想在路上把他的命了结在他们手上的打算,基本不会再对他做些什么。
老太太真是吓坏了,一路上担心的不行,猛的松一口气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握着拳头轻轻的敲在自家老头身上,像是年轻时感情最好时的神情模样小声娇嗔,“你真讨厌,也不知道提前告诉我一声,还人家白白担心。”
小老头轻轻的握住老太太的枯瘦的铁拳,脸上的神情一副对爱人的这种行为乐不可支模样,小声的解释,“这不是因为你生下来就是资本家大小姐嘛,从小衣食无忧没有任何烦心的舒舒服服到老,性子养的也娇,怕你控制不住神情露了馅,你也不想看见糟老头我遭人折磨吧。”
他自己被人折磨都不怕,他担心的是老太太的受不了,看见他受罪,自责、自我厌弃,伤心,被伤害。
几十年的夫妻,老太太有哪里不懂自家老头是什么想法,神情安静的把自家老伴的脖子一圈,眷恋不已的轻轻的厮磨,半响,幽幽地吐出一句,“也不知道我们落到了这里是好是坏,是个什么结果。”
黑暗中老头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除了生死无大事,一把子老骨头了,哪都不想跑了,跑国外干嘛,死了骨头都埋不到自己的国家,飘零过海埋骨外面连个根都没有,他想死在自己的国家里,他爱这个国家。
其实桃花村的人看起来凶,还没有动不动就一言不合上刀子那种凶残,所谓的穷山恶水出刁民,那都是误传。
桃花村的人实质上只是有骨气,那种非我族人的排外感格外强烈,因为带着血缘的齐心力抱团再加上骨头硬悍气冲天往往给人一种群狼围伺的战栗感。
还有就是一种强烈的地盘感,比如说你跑到我的地盘说我家的房子不如茅坑,这句话音一落,空气里的静谧简直就在彰显着“找死”二字!
村长和老叔来的时候,就是这种气氛凝滞的时刻。
村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看了看两方的对峙,第一无条件信任的就是已方同村人,“他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你们了!”
押运改造犯的过江龙们:“……”>_<
为什么有一种浑身发凉的感觉,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么冰冷!
护地盘,可是写进骨子里的天性。
“村长,他说我们住的烂茅草房不如他们的茅坑!”
村长的整张脸几乎都狰狞了!
老叔咧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一手缓缓的给另一个手卷袖子,“哪来的杂毛雀跑到老子的地方满嘴喷粪,敢瞧不起我们这里穷,给老子上揍的他们满地找牙!”
村长手一挥,“给我打,打断腿算我的,腿打断了丢茅坑里,让他们好好记住我们桃花村的茅坑是什么味!”
桃花村的人一个个长腿活跃的跟跑火车似的冲上去对着那人脸就是一拳头,敢嘲笑他们的祖祖辈辈住的屋子不如茅坑,这仇结大了!
李梦雨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出门,顺着人多的地方找,看到的就是群殴的场景。
要说那帮子人逞威风找茬厉害无比,打起架来三个都不是桃花村一个对手,被揍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全程都在挨揍。
部队出来的充当司机的男人,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冷眼旁观了全场,等到真被揍成了猪头,亲娘都认不出那种,这才脚踩着油门大喊一声,“都愣着干嘛,上车啊!”
一个个的被揍的头晕眼黑的人这时才仿佛如醍醐灌顶,一个个爆发出吃奶力气的往车上窜。
大解放一阵喇叭猛按表示警告。
村长微微的手一抬,村民们放缓了围殴的力度,时不时的胳膊塞一拳,长腿踢一脚,送他们赶紧上路。
大解放带着一阵黑色的尾气,大屁股一甩,然后逃命似的油门一轰跑了。
年长些的众村民们吧唧着嘴,眼神凶残看向大解放。
十来岁的少年,火性大,跑的玩似的跟在车屁股后面撵,差点把车上的人都撵哭了,这是什么神仙村啊,凶的比狼都狠,跑的比车都快,简直都要人命了!
还有那少年叫嚣着挑衅,“跑什么啊,有种下来跟爷爷斗啊!”
斗个毛啊斗!
被揍的那些人几乎都要哭了。
自古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桃花村因为穷,所以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不然怎么敢上火车讨吃,一个不小心不是死亡就是残疾,那可都是生死线上玩命。
李梦雨亲眼看着人都跑光了。
村长还眯着眼,满面的阴鸷。
老叔摸着下巴,眼神冷漠冰。
李梦雨眨了眨眼,走过去指尖在村长身上戳戳,村长回头看了一眼,瞬间秒变笑脸,“二嫂来了。”
李梦雨小鸡啄米的点头,指尖指了指前方大解放甩着屁股驶出的方向,“那车上装着的都是部队送给我们养猪的人吧?”
村长秒变的笑脸顿时再次变脸,“哎哟,我的猪啊!”
老叔也是脸色一僵,神情呆滞,“糟了,打狠了,都揍成猪头了!”
这两傻男人才不会知道未来那些造反派的凶残,揍了也就揍了,不过得把车上的人留下,李梦雨细细的手指继续戳,“没事没事,说是一群养猪的都是糟老头,应该还在车上,把人再接过来就好了。”
说好的一群养猪的糟老头子,亲耳听着一群押解他们的凶徒糟到更凶的一群村民们暴打,又亲眼看见一群被揍成猪他妈都不认识的猪头儿子鼻青脸肿的上车逃生,大解放以比来的时候快上三倍的速度往回开。
然后,那个凶残的村子里少年轻轻松松的车后一路开启嘲讽模式轰炸式在车后群嘲。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比匪徒窝还凶残的村子啊!”
“天啊!他们简直比阴间的恶鬼还可怕!”
恶鬼再凶残,至少只在夜晚出现!
哪像这些人大白天的就阴魂不散,怎么甩都甩不掉?
比鬼还可怕!
踢到铁板的头是一个十六七岁年轻的男青年,一贯横不讲理所到之处无不怕他,从小打到大所向披靡,就不知道什么叫吃亏,这一次来桃花村亏大了,给桃花村的人揍的都他妈的怀疑人生了!
不论大解放怎么开,人家轻轻松松玩似的跟着群嘲,甚至还有人跳到车上呵呵一声冷笑。
全车人都瞬间浑身汗毛倒竖。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车后有人突然大喊,“等一等,车走可以,把车上一群养猪的糟老头子都留下!”
押解糟老头的猪头们:“……”〒_〒
早说啊!早说你们要什么,我们一定会照办!
一群养猪的糟老头们:“……”>_<
我们都是大资本家,大地主,不是养猪的糟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