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厂子里出来,也是被车间主任送着出来的,三十二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格外的开心,“大姊,你放心国冬和国夏包在我身上了,我保证把他俩的技术教出来!”
‘不是儿子们哟!都是伯伯们!’李梦雨头皮发麻裂开嘴对着车间主任假笑,把一个乡下老母亲送儿子进工厂表演的激动无比,心里默默无声流泪,‘我只是侄女,是他们未来的侄女儿!’
可怜她这个未来的侄女现在要代替他们老母亲给他们吃给他们喝,还要负责盖房子,找工作娶媳妇,是不是等孩子出生了,她还要当奶奶带孙子啊!
李梦雨心里是拒绝的,表面上还得给车间主任套近乎:“主任啊,大姊呢是真心的为你好,大姊掏心窝窝子悄悄跟你说啊,你别给别人说啊,你媳妇这一胎啊一定是个小子!”
当然是个小子了,以后再她爸手下里干活,对她可好了,知道她爸就她一个女儿特别疼她,成天不是淘这个东西送给她吃,就是淘那个东西送给她吃,年纪小的时候她还不觉得怎么样,反而觉得这人太黏糊人了,干什么都跟着她爸屁股后面跟个京巴一样。
等她长大了之后,懂得人情世故了,知道世间冷暖了,才知道有人捧着,有人追在你们屁股后面花尽心思讨好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因为这一段缘分,李梦雨说什么都要制止悲剧再次发生,不能让王叔叔和上一辈子一样生下来就没妈疼,后来还要在继母手中受气讨生活。
俗语说,老大傻,老二憨,家里的老三最耍奸,以往毫无存在感的老三眼珠子一转,转瞬间抓住机遇,对王主任做出一个八的手势,骄傲的说道,“我阿妈生了八个儿子,我们村的媳妇都特别的羡慕我阿妈!”
“八个儿子!”想儿子想疯掉了的王主任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我的乖乖来,他想要一个儿子都感觉是做梦,人家一生生八个儿子!’
这上阵母子兵,母子二人一唱一和,瞬间把王主任拿下。
想起王叔叔往年对她的殷勤劲儿,给她塞零食塞到她吃都不想吃的日子,李梦雨手比脑子快,从兜里掏掏,把一叠子的粮票塞到王主任手里脸上肉疼的脸皮子都要抽搐,心痛的道:“你放心大胆的给你媳妇补身体,这一胎要是不是生儿子,你只管来找大姊算账,我儿子都在你手下混你怕啥!”
凸了眼珠子回不去的王主任顿时跟被强行打了鸡血,一把抓住李梦雨的手臂,激动的语无伦次,“大姊,大姊……”
‘大姊你个大头’李梦雨控制不住表情的想斜眼瞪人,‘有话说话,抓我的胳膊那么用力干嘛,老娘想揍人!’
“大姊我手里还有2个招工名额都送大姊”激动了半天的王主任终于把话囫囵着说完了。
李梦雨皱了皱眉头,莫得感情的看着他,她自己给了粮票她心里有数,什么时候工厂招工的工作居然成了大白菜了?
处于对王主任人品的质疑,李梦雨产生了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即视感。
没等到期望中大姊露出激动的表情,王主任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大掌一拍自己脑门,“对哦,看我这记性,大姊跟戴厂长熟,家里的儿子工作都安排好了,不过大姊,这招工名额对于我来说没用,大姊拿去给你们村里其他人用吧。”
李梦雨的怀疑没错,王主任狡猾狡猾的,把手里剩余的名额都给她确实是没安好心,不过这份不安好心不是对她的,而是对自家老娘的!
本来这两份名额可以拿来换东西和人情,但他换了东西和人情之后,他根本就留不住,全都要给自家老娘,而他老娘拿他家当草,拿他大哥当宝,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媳妇这一胎肯定又是个赔钱货养什么养,把你大哥家的儿子过继一个,以后养大了给你摔盆子。
他媳妇明明怀了孩子还成天的被他老娘折腾,还让他给他大哥养儿子,在得知他媳妇肚里肯定是儿子后王主任阴谋化了,觉得他老娘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让他媳妇给他生儿子,想让他给他大哥养孩子!
等他死了之后,他的工作和家产都归他大哥!
想到这里王主任一不做二不休,又加一个名额给李梦雨,“大姊,我想了一下,我儿子在我媳妇肚子里长的不好,我现在得让我儿子好好养养,等回回去就跟厂里申请让我媳妇养胎,我媳妇的工作可以让人顶一年,这个名额也给大姊了。”
都给了你,他老娘找他闹的时候他就要交差了,他可以说是厂长家的亲戚找他要的,他也没有办法。
准备一推二五六的王主任神情真挚的看着乡下大婶。
乡下大婶李梦雨:“……”
三个震惊了之后,又再次震惊到呆的三个傻儿子:“……”
王主任四下里瞧了瞧没人,缓缓的凑近小声的哀求道:“麻烦大姊在戴厂长面前给我说说好话,给我分一间职工宿舍,哪怕就是最小的一间也是好的,让我媳妇住着好好养胎。”
原来是这个要求啊,心里有数的李梦雨神色一缓,别的要求她还未必能办到,这个要求还真特么的太简单了!这俩个正式工,一个临时工简直就是地上捡来的!
王叔叔是在矿机厂里出生的,也就是说一年一度的分房,今年王主任妥妥的拿到手。
李梦雨放心大胆的打包票道:“放心吧,我和戴厂长关系好着呢,包在我身上,最多一个月房子就能分下来,等着吧。”
王主任惊喜的膛目结舌,这大姊真牛逼,他也是千打听万打听才悄悄得知下个月分房,他都没说,大姊居然就知道了!
亲手弄了三个工厂工作,又白捡了三个工作名额,李梦雨抬头看了看天,带着大伯、二伯、三伯踩着田埂穿越两旁的种着庄稼的禾苗往自家村子里走。
“阿妈,我们都走了,地里的活怎么办?”身为老大的李国冬在开心之余又担心上了。
指望我是没门的,脸皮立即拉下来的李梦雨没好声气道,“你问我?我问谁?”
本以为阿妈偏心大哥,心里没他的老三,犹如一潭水死水复苏,快活的贴着他阿妈又蹦又跳,见他阿妈不给大哥好脸色更欢喜了,站在他阿妈身旁怼大哥道,“大哥你是傻的吗?我们都有工作了还挣什么公分啊,把工资上交给阿妈,还愁吃喝吗?”
她愁啊!李梦雨没说,六零年供销社断粮,乡下穷的到吃土,工厂的工人有钱买不到粮,这日子没法过啊!
捏着手里的几个工作名额,李梦雨对三个大小伙子交代道,“回去之后,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最有粮,我把临时工的名额卖了,记得跟别人说好,什么都不要只要粮食。”
在这个通讯靠吼的年代,李梦雨第一次品尝到了出门靠走的无奈,从家里到村子里,足足五站路啊,就算是抄小路也要走个三里多,一来一回六七里,硬是靠着自家11路来回。
走回家之后,腿疼脚也疼的李梦雨再也不嫌弃铺着稻草的破木床了,往床上一扑,眼睛一闭装死。
她奶奶的身体刚生病没好,这么虚弱的身体给她,还没来得及养养,就要操心吃喝,干活赚钱,她太不容易了!
得到了工作,都对自家阿妈感激得不行了三个儿子,主动给阿妈腾出空间好好休息,赶弟弟们的赶弟弟,关门的关门,李国冬不但要安排妹妹烧饭,还要板着脸压制弟弟们不闹腾,等他安排好了,正要喊他二弟一道出门,转身发现他二弟早就没了身影,三弟跑的更快,三兄弟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忙东忙西。
李国冬:“……”
乡下一天吃两顿,早上一顿,中午一顿,遇到了困难年代地里干旱不产粮,就控制着只吃中午一顿。
白天下地挣公分的时候,都是缓缓缓缓一锄头,大多都在磨娘功省力气,村里干部也不管,晚上下工灌个水饱勒勒裤带躺在床上不动弹,饿的很了就闭着眼睛睡觉。
三年困难时期是1959年到1961年,其实早在1958年就全国出现干旱,但那时大家都不知道这干旱会一连三四年,58年还能吃吃家里的余量,到了59年上半年统一粮食吃大食堂,下半年实在是没粮食吃了大食堂解散,家家户户都没粮,地里干旱又种不出粮食,大面积饥饿的饥/荒年代来临了。
《中国□□历史》第二卷 在叙述到“三年困难时期”群众生活状况和人口变动情况时说:“粮、油和蔬菜、副食品等的极度缺乏,严重危害了人民群众的健康和生命。许多地方城乡居民出现了浮肿病,患肝炎和妇女病的人数也在增加。由于出生率大幅度大面积降低,死亡率显著增高。
据正式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比上年减少1000万。突出的如河南信阳地区,1960年有9个县死亡率超过100‰,为正常年份的好几倍。
桃花村现在也濒临饥灾边缘,59年把人都熬干了,60年才到5月,整个村里人喝的稀粥都能照出人的影子,就这第二顿稀粥还照样吃不起,一天一顿中午喝一喝,其他时候都是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李梦雨奶奶家能在这个时候还有最后一点粮是多亏了她娘家有一个在部队的弟弟救济她,可她到底只是出嫁女,就算是救济,最多也只能给一点,最后能不能熬下来还是得看命。
连着折腾了两天,村里根本就没几人知道李梦雨家发生的大事,就连村长骨瘦如柴的躺在床上省力气,其他的村民已经在断粮的路上苟延残喘中。
李国春冲进村长家是带着私心的,村长是他三叔,打小就对他不错,他出生的时候,大哥村里到处野,二哥家里满地跑,就他只要躺着不摔下来什么事没有,阿爹和阿妈都顾不上他,他三叔那个时候还没结婚,经常抱着他照顾他,等他再长大一些,他还骑过三叔的脖子呢,李国春对三叔的感情很深。
“三叔”一路犹如出入无人之境,李国春冲进了三叔家的卧房里,下了工之后的三叔同村里人一样都在床上闭着眼睛躺着。
“老三什么事?”对自己一手抱大的亲侄子,村长是知道他闷葫芦的性格的,见他侄子激动的两眼发亮的跑来,村长慢悠悠的问了一声,在他想来,他二哥去了,家里一堆孩子全靠他二嫂支撑着,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事啊。
“三叔,我阿妈有一个矿机厂招工的名额,你跟我一起去找我阿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