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安心里一慌, 怎么也没料到两个孩子连半天的时间都等不及就要先发动，她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便推着男人道：“你出去把她们叫醒, 咱们上医院。”
霍然心里也有点慌，迈着脚就走出去敲响了宋芸慧房间的门，“妈, 起来了，我们要去医院了。”
这里离医院还有一段路，家里没有车, 霍然又打了医院的急诊救护电话。
宋芸慧急忙穿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看着霍然：“怎么了？”
霍然头也不回地应她：“安安羊水破了。”
宋芸慧啊了一声，又忙着把家里另外两人叫起来, 然后进了夫妻俩的房间。
陈安安一脸懵了的样子躺在床上，看到宋芸慧进来唇角哆嗦道：“妈，我现在怎么办？”
“你先别乱动。”宋芸慧忙道，“羊水破了就不要起来了, 霍然已经叫了车了, 我现在热点粥给你喝, 一会好生。”
陈安安顿了一下，“医生说开刀前几个小时都要禁食。”
“现在才凌晨，咱们现在去医院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宋芸慧道，“你喝点粥到时候也就消化了。”
“这万一宫口一下就开完了，那还是得顺产, 你不吃东西哪里有力气生孩子？”
陈安安现在肚子不怎么疼，但一听说顺产她就有点怕，但现在也没办法，只得点头。
刚吃完粥收拾好后，医院的车子就来了。
家里留了刘翠红看着孩子，霍然跟宋芸慧跟着车子直奔医院。
从家里到医院，折腾了一段时间，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快三点了，陈安安直接被医护人员抬进了待产室。
霍然挂完号后回到待产室站在外面等候，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医生安排动手术的意思就问宋芸慧：“怎么医生现在不安排手术吗？”
“医生不在。”宋芸慧道，“再等等吧。”
赵妈也道：“你别急，安安才刚进去，护士在里面，一会等护士出来了我们再问问。”
霍然只好坐了下来，他微弯着腰，手肘撑在大腿上，低头揉着眉心，心想着只希望这两小孩别折腾他妈了，要不然她得受多大的罪。
很快有护士出来了，霍然走上前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们安排做手术？”
医院有医生值班，但今天也有急诊，现在医生在忙着手术，所以护士摇头，“医生两点才进去手术，这手术要多久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刚才已经给陈安安做过检查，她身体素质好，宫口也才开，你们先等着看看。”
霍然倏地听到房间里有女人的一阵阵低吟，那感觉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一样，他的心也跟着焦乱，提醒护士：“我们原来要求是剖腹的。”
“我知道，但医生现在都还在手术室里。”护士道，“等手术结束后，如果你们这边宫口还没达到顺产的要求就给你们安排上，所以从现在开始孕妇要禁食禁水。”
里面不时传来吟叫，霍然现在一点感觉都不好，但现在人家医生没空，他点点头，“谢谢。”
现在人进了医院，再听护士这一番话，宋芸慧也不急了，看着霍然焦虑她心里舒坦了一些，抬头看着他道：“听护士的，你去里面看看安安。”
霍然抬头，看着护士，“能进去吗？”
护士就笑道：“不能呆太久。”
霍然颔首，转身就进了待产室。
待产室里一共有三个女人，陈安安现在羊水已破不能下地，她躺在床上，手紧紧拽着床单忍着宫缩，一脸煞白。
霍然忙走到床边问她：“你感觉怎么样？”
“疼……”陈安安声音颤抖，觉得自己的身子有点儿冷，“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术？”
霍然看着她脸色泛白，额上也冒了点细汗，这副样子像一下就要晕过去的感觉，他一下子就想到万彩珍生孩子大出血的事来。
当初万彩珍出事的时候他不在家，他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惊险，但是现在看着陈安安的样子，他多少也能想像一下当时的画面，所以他害怕了，怕她有事。
可是现在是半夜也没办法，霍然握着女人的手颤道：“医生现在在手术室，等他们忙完了才能安排咱们，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你再坚持一下，医生要你现在就开始禁食。”
陈安安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感觉阵痛还能忍得住，但上了车后阵痛就开始越来越快了，可咬着牙也还能忍，便道：“我知道。”
“你……怎么能进来了？”她又问道，隔壁两家的男人都不能进来，毕竟生孩子现在大家都很尴尬。
霍然弯腰亲着她额头，笑道：“没事，跟护士说过了，我进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陈安安现在最想需要的是来一记止痛的药，可是现在是七九年，哪里有什么无痛分娩，一切全靠自己咬牙坚持，“都要禁食了，我哪里需要什么？”
话音刚落，她只察觉腹部有一阵痛意涌了上来，她握着男人的那只手突然一紧，痛闷了一声。
霍然心里大慌，打量着她问：“哪……哪里疼？”
阵痛还未消退，陈安安说的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但看着男人面色慌乱，那眼底像是带着泪雾，她便笑着安抚他：“别大惊……小怪的，生孩子哪里不疼啊。”
刚才陈安安进来的时候，还看着对床的女人嘴里正咬着东西惨叫，而她现在这样估计是还不够痛。
霍然看着她紧拧着眉，面色带着痛苦之意，便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你要是疼得受不了，就咬我。”
他认真的样子带着几分憨厚，与平日里的深沉凛然全然不同，让陈安安觉得有点好笑，但是现在她疼得不想开口。
以前曾经听蒋心怡跟她抱怨过生孩子有多难，那时候她还没怀孕也从来不去担心这个问题，现在轮到自己了才真正体会到——
这种阵痛就像是有一把利刀，一点点在剃着她脊梁骨，疼到骨髓里。
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不会像刚才那个孕妇那样也要咬着东西，也不知道这种痛会持续多久，因为刚才护士说过她的宫口才开了两指。
霍然见她不说话，也知道不能呆太久，便摸了摸女人的脸，只道：“那我先出去，一会你要是疼得受不了就叫我。”
陈安安紧紧咬牙，只点点头，霍然就出去了。
病房里有三个孕妇，睡在陈安安旁边的孕妇情况好一点，阵痛没那么密集，听着刚才夫妻两人的对话，她疑惑地问：“你生孩子要动手术？”
现在暂时没了阵痛，陈安安缓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慢道：“我是双胎……”
那孕妇看着她的肚子，声音微颤，“感觉你的肚子也没比我的大啊，怎么是两个？你这也太瘦了点。”
“还好。”陈安安上次产检时她体重才一百一十五斤，整个孕期她的体重一共涨了三十斤，照理来说是瘦了一点，不过这体重她很满意，“可能孩子……也瘦。”
“瘦了好生一点，我看你应该顺产。”那孕妇声音轻颤，“开刀也要留疤的，我同事就留疤了，不过她那时候是难产。”
现在的医疗技术不如以后，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而且有了万彩珍的事在前，陈安安现在怕得要命，所以是不会考虑会不会留疤这个问题，“我不想……自己生。”
那孕妇看着她一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又长得好看，就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皮肤要留疤了。
对床的孕妇突然一阵惊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很快护士走进来给她做检查，道：“快了，现在六指了，再坚持一下就能进产房了。”
陈安安微微抬身，看着那孕妇都哭了，心里也一哆嗦，开六指就痛成这样，那要全开不是要痛死？
她现在是想希望天快点亮，在她要顺产之前赶紧进手术室。
护士转过来她做检查，微微一顿，“你宫口开得挺快的，现在四指了，平时没少走路吧？”
“是。”陈安安怀孕间每天都在上下学，每天都在走路，有时候吃完饭还跟着三个孩子去散步消食。
护士一笑，心想着如果她能赶在医生做完手术的时候把宫口全开了，说不定还能顺产。
护士检查完后，对床的孕妇突然破水，然后她很快就被送进了产房。
隔壁的孕妇阵痛来袭，现在也没精力找陈安安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安安疼得喉咙都快叫不出声来了，然后宋芸慧进来了，她手里还提着水杯和一根棉签。
看着闺女嘴巴干涩的样子，宋芸慧忙走上前对道：“虽然你现在不能喝水，但是我问过护士了，我可以用棉签给你嘴巴沾点水。”
陈安安喉咙早就干涩不已了，虽然唇上沾点水没起到解渴作用，但至少能润一下唇。
宋芸慧一一给她唇沾了水，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表，哄着道：“你坚持一下，那边手术室估计很快就要结束了。”
陈安安抿了抿唇，点点头，“刚才护士说我宫口开得快，四指了。”
“医生是想让你顺其自然。”宋芸慧道，“那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陈安安现在没得选择，她身体条件还可以，医生本来就建议顺产的，只因他们不同意才预约了手术，现在孩子提前发动，她也只能顺其自然，“好。”
“你别怕。”宋芸慧坐在床边，“生孩子就跟拉屎一样，痛过之后生就容易了，一用力孩子就出来了，所以你现在要保留体力一会生的时候再用力地拉。”
还好刚才在出门的时候她给陈安安吃了东西，要不然突然要顺产，那不就是没力气生了？
陈安安闻言噗嗤地笑着，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现在疼痛无时不刻地卷袭着，疼得她也没心思接话。
时间分针而过，宋芸慧坐得差不多就出去了。
霍然在外面听着女人不时地低吟，心也紧紧揪住，看着宋芸慧出来，他问：“现在怎么样？”
宋芸慧看着他面色不好，只安慰道：“你别紧张，现在已经要五点了，那边你去看过了没有？”
霍然点头，看是看过了，人家外面根本没人回答他到底手术什么时候做完，“那只能等了。”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特别是霍然，他虽然是三个孩子的爹，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身临其境地站在医院里。
听着房间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叫声，他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整个人也跟着抖了起来。
病房外面还有另外四个人，那四个似乎习惯了这些叫喊，对里面种种迹象保持着镇定的样子。
有个男人就对霍然道：“别急，这里是市医院，不会出什么事的。”
霍然也知道是市医院，但陈安安肚子里有两个，他很担心，他又去那边的手术看了一眼，门上的红灯还亮着，手术还没做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隐隐有些亮光，有医生走到待产室门口部护士：“陈安安禁食几小时了？”
霍然看着医生，神色激动上前解释，“我们一点钟的时候吃过东西，到现在应该有四小时以上了吧？”
现在是冬日，冬天黑夜长，现在外面的天都要亮了，保守的估计应该有六点钟了。
“是不是可以给我闺女动手术了？”宋芸慧直接问医生。
“我先去看看情况。”医生说完就直接进了待产室，指着陈安安问护士：“开几指了？”
“她开得比隔壁床还要快。”护士道，“现在已经六指了。”
医生微弯了一下眼，垂眼看着陈安安：“陈安安，有力气自己生吗？”
陈安安很痛，痛得不想回话，医生看着她的样子，只好对护士道：“让人准备手术吧。”
宋芸慧在门外听到医生的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心里只念叨着蒋志文你一定要保佑你闺女平安生产。
她看着医生去了办公室，转身就进了待产室，看着陈安安道：“你等等，医生去准备了。”
“把刚才那位先生叫进来把她抬到手术推床。”护士对宋芸慧道。
宋芸慧忙跑出去把霍然叫进来。
霍然才把陈安安抱上了推床，就听到她痛叫了一声。
“疼死我了……”她声音破碎，难掩痛楚之意。
“没事了。”霍然道，“我们要进手术室了。”
护士又给她做了内检，然后转身就出去找医生，“估计不能手术了，现在开了七指，孩子要进产道了。”
“这么快？”医生惊讶，“那推她进产房，先准备产钳。”
产钳一般都是产程过长，产妇没有力气的时候使用。
宋芸慧看着医生匆匆赶来给自己的闺女检查一番，本来说好的剖腹手术一下又直接变成了顺产，心里一惊，道：“怎么回事？”
医生简单的给两人解释：“孩子进产道了，我们总不能把孩子推回去再做手术。”
霍然想说什么，护士就道：“先生外面等着吧，她宫口开得快，生应该也不会太久。”
霍然没办法，只好跟宋芸慧两人在外面坐了下来。
陈安安痛得死去活来的，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要做了手术，结果却被告知要顺产，便惊叫道：“那我会不会有事？”
助产士觉得她太紧张了，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吧，林医生都接生了多少个小孩了，双胎也有，保证平安。”
陈安安被人抬着上产床，双腿搭在架子上，医生给她做局部麻醉。
旁边的产妇还一直在叫着没生出来，她心里也慌，这个产妇好像进来两小时了吧？怎么还没生？
“一会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用看别人。”那医生道，“放轻松点，不要叫，留点体力生孩子。”
“好，现在深呼吸，然后舒气……”
陈安安虽然痛得厉害，但是很快被医生带了节奏，跟着她嘴里的话跟着呼吸来配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人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朝她肚子一推，过了片刻，她只感觉身下突然一痛，然后有个东西出去了，不过一会，孩子的声音响彻在产房里。
陈安安感觉整个身子全都脱力了，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好像有星光在闪。
“第一个出来了。”助产士叫道，“陈安安，深呼吸，你再加把劲，后面的看到头了。”
陈安安紧紧咬牙，手紧握着，腿用力一瞪。
没过一会，就跟宋芸慧说的那样，像是上厕所一样又有个东西从身体里排了出去，紧接着又是孩子的哭声。
“好了。”助产士笑道，“今天这个生得最快啊。”
陈安安闭上了眼，觉得自己像是上了战场，不小心被敌人撕裂了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
助产士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孩子，抬起来给她看，问：“你自己看看男孩还是女孩？”
陈安安太累了，她已经没有心情去关心孩子是男还是女了，她现在只想睡觉，“是什么？”
“先出来的是哥哥，后出来的是妹妹。”助产士笑道，“你生这一胎运气真好啊。”
根据这家人的就诊记录，他们是一点多打的电话，从家里到医院再到生完孩子，这个过程一起才九个小时，而且生的还是龙凤胎。
陈安安本来已经闭上的眼睛这会又睁了起来，又是龙凤胎？霍然这么神奇的吗？“真的假的？”
医生边给她缝针边道：“当然是真的，我们这个难道还能做假？”
陈安安倏地笑了，她舔着干涩的唇问：“孩子还好吗？体重呢？”
“看样子挺好的，妹妹要小一点。”助产士说完就抱着孩子去穿衣服。
陈安安轻阖着眼，余光瞥到隔壁的产床早就换了人，她生的时候太痛了，早就没有心情去看别人了。
助产士给孩子穿好后让护士把他们都推了出去。
见产房的门一推开，门外的霍然瞬间就起身，心急如焚地看过去，“怎么样，现在这个是我们家的了吧？”
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马上过去十个小时了，刚才也已经有两个小孩被抱出来，可都不是霍家的孩子。
“你是陈安安家属？”护士上前扫了一眼廊道里的男人问。
霍然点头如捣蒜，“对，我是他男人。”
护士一笑，“生了，龙凤胎。”
霍然愣住，转瞬问：“她人怎么样？”
“都好的。”护士将两个小木车推给他，“哥哥四斤五两，妹妹四斤三两，你们先把孩子推去病房。”
宋芸慧和赵妈低头看着两个小木车，里面真的是躺着两个小小的孩子，而且是龙凤胎！
孩子很小很小，宋芸慧感觉他们只有自己的巴掌那么大，脸上都干干净净的，此时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
“产妇还好吧？”宋芸慧抬头问护士。
护士颔首：“放心，没事的。”
从陈安安进了产房开始，宋芸慧的心就一直绷得紧紧的，现在听着孩子大人都没事，她绷着的心一下犹如松开了的弦，然后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两个小孩都只有四斤多，好像是太小了点，于是她又担心地问：“那小孩这么小没事吧？”
护士笑着点头，“孩子的呼吸正常，声音也很响亮，没什么异常，其他的你们晚点问医生吧。”
宋芸慧颔首，抬头转眼去看霍然，只见他整个人呆住，一米八几的个头跟傻了似的盯着小推车。
她扯了他一把，“干什么？”
反应过后，霍然手紧紧握着推车来保持着自己的平衡，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忙对护士道：“谢谢，谢谢，你们辛苦了。”
他一连说了几个谢谢，声音颤抖，难掩此时愉悦的情绪。
是的，他又当爹了，还是龙凤胎，他又多了两个珍贵的礼物。
他霍然大概是上辈子干了太多的好事了，才会有今天如此的生活。
“我媳妇没事吧？”他又问护士。
护士看着他的傻样已经不想说话了，笑着转身就走。
赵妈看着霍然傻乎乎的样子，又推了他一下，“护士刚才已经说过了，你现在先把孩子推去病房！”
霍然手一动，把孩子推给她们两个，声音坚定：“你们把孩子推过去，我在这里等安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