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明！”钱红梅闻言回头瞪着他, 心里知道这事肯定是兜不住了，但她还是想挣扎, “你说什么胡话？”
陈大明知道就算不说, 现在他们陈家在别人的眼里也不是什么好样子，刚才宋芸慧说得那么大声，再者, 安安长成那样，村里人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所以现在不说, 那些人私下里肯定也就已经认定了宋芸慧刚才那些话，认定了他们陈家就是偷了小孩。
这种情况下与其撒谎下去, 倒不如认认真真的承认错误, 说不定还可以挽回一些什么。
“我想跟你们单独聊聊。”陈大明看着众人的眼似乎都带了鄙夷，“很多东西, 不是你们刚才说的那样。”
“陈大明！”钱红梅要疯了，这不是明摆了告诉大伙说他们陈家就是把陈安安偷了回来吗？
“你闭嘴。”陈大明大怒呵斥她, “今天就听我的。”
要怎么处罚他愿意承担, 但是这话他没说出去。
蒋志涛看了一眼几个公安同志，低下头跟他们说了几句话，随即一行人走了回来，蒋志涛转头又跟围观的人说了一些客气的话。
陈大明见众人散去, 这才走回堂屋。
一行人, 全都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钱红梅看着向个公安都拿出了纸笔，看了看陈大明，示意他要是说出去那基本上就定了他们的罪了。
陈大明深舒了一口气, 看着蒋志涛，“蒋团长，我们要是说了事实，能不能给一次机会？”
钱红梅立刻跟着道：“若是我们说了，你们不能做得太绝。”
她本意死咬着不松口，但是没办法，陈大明这个窝囊废怂了，在众人面前应下了。
蒋志涛看着钱红梅，眼前的女人面相有些刻薄，牙尖嘴利，眼神十分贪婪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娶妻娶贤”真的实在太重要了。
“看情况。”他沉声应下。
钱红梅一噎，有点想反悔了，反正他们不认，哪怕见到小孩的尸体又怎么样？他们都没有证据。
“拜托了。”陈大明闻言，心里有再多的想法都咽了下去，蒋家有钱，想弄什么事情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以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认了。
蒋志涛看了宋芸慧一眼，转眸看着陈大明，“你说说看。”
陈大明深提一口气，然后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那时候，陈大明做梦都没想到，钱红梅跟他丈母娘会那么大胆竟然把别人的孩子偷了回来，回来的时候还带着陈安安。
安安已经没有呼吸了，整个人都僵了，小小的身子卷在袋子里，紧闭着眼的那样子震惊了他的心。
陈大明很生气，他气自己腿受伤了不能走远，不能跟着去医院，同时也气钱红梅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什么要害了别人。
他当时大怒，甚至很想打人，但是被他丈母娘给骂了回来。
她骂自己窝囊废，骂陈家太穷了，钱红梅嫁给他什么都没有还要照顾刚死了一家的陈大镇。
陈大镇死了，蒋家给了不少钱补偿，再得知李丹马上临产后也给了不少东西送过来，那时候的陈家才知道一日三餐和有肉吃是什么滋味。
大家都很穷，陈家也很穷，那会儿玉婷还没出生，家里还有三个小孩，上还有痴呆的老母亲，再被丈母娘这么一骂，最后他妥协了。
他这么安慰自己的，反正孩子都已经抱回来了，就算送回去也不一定能送到人家手里，有了这个小孩蒋家会一直援助他们，家里的生活质量自然的也会上去，这个小女孩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想通之后当晚夜里，他就去抱着安安去了竹林子把她埋了，这里离家最近，地也不太好，所以比较安全。
处理好事情后，陈大明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被抱回来的小孩长得太白，太好看了，跟他们家的安安根本不是一个样子的，要是让别人看一看就能马上看得出来这不是陈安安。
这个问题非常的棘手，因为安安生病，之前也不少人问来问去的，要是他们再担心起来，那肯定是要漏馅的了。
两人想了一夜，最后决定以安安生病为借口，拒绝所有人上门来看孩子，然后又尽量把孩弄得脏一些，等她大了长开了一些，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他们就以小孩一天一个样为借口糊弄众人。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但确实也很有效，那些来看孩子的人，除了问小孩身体怎么样，夸小孩越长越好看之外，并没有人觉得那天钱红梅回来有什么异常。
“后来，也不少人说过安安不像陈家的孩子，但我们都习惯了，再后来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陈大明一直觉得心里有个噩梦，以前只要每次有人提到陈安安不是陈家的人时，他就心惊胆战，现在事情被挑破，他心里反而轻松起来。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只求你们给陈家留一点脸面，让两个孩子还有脸在这生活下去。”他声音带着颤意，眼神很诚恳。
宋芸慧脑子嗡嗡地响，虽然已经猜了基本的事实，可是再从陈大明嘴里这么一点点的说出来，她还是愤怒不已。
陈家正如蒋志涛说的那样，原来的陈安安出了意外，他们陈家就是为了贪蒋家当初答应给他们的钱和东西才去偷孩子的，而十八年前，顾湘在县医院里看病，顾老太太一直帮蒋带孩子，正好也经常送饭去给顾湘，然后就被陈家给盯上了。
这个意外，让他们痛若十八年，他们陈家倒好，拿他们蒋家的钱和东西，还让她女儿给他们做事，最后还把她的女儿嫁给了霍然！
真是一群丧心病狂的东西！
“知道没脸当初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宋芸慧气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因为你们的贪婪，害得我娘和我丈夫死不瞑目，害得我愧疚了近二十年，你们现在以为坦白有用吗？”
坦白见鬼去吧！
她要让他们去坐牢，两个都要坐！
“大嫂。”蒋志涛忙将她扯坐了下来，“先看看公安同志怎么说。”
“当初孩子谁偷的？”为首的公安问陈大明。
“我。”陈大明直接道，“这事我媳妇虽然知道，但是她是在孩子拿来之后才知道的。”
公安将手里的笔狠狠一放，清冷的眼看着两人，“说实话，再不说实话，罪行更重。”
钱红梅一哆嗦，咬咬牙，“我娘偷的，我男人那天没去。”
公安这才将笔拿了起来，“所以你跟你娘带小孩去看病，孩子是你娘提议偷的，你装做问路，就是共犯。”
宋芸慧盯着钱红梅，“她这个共犯跟主犯有什么区别？她既是主犯也是共犯！”
“大嫂。”蒋志涛叫道，“你先冷静一些。”
宋芸慧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毁了他们蒋家的人生，她恨不得上去撕了她，可是周边还有几个公安在。
钱红梅心里悔恨得不行，但现在也只得咬牙应下：“是，是我娘提议的，孩子是她抱走的，我就问路。”
公安就再跟她确定：“确定没说假话？要是让我们发现二次撒慌量型是会更重。”
被几次怀疑，钱红梅很生气，“我骗你们，你们就能放过我吗？我娘已经死了，你们要抓人就只能去刨坟。”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们公安自然知道怎么做。”那公安将笔记本合上，“咱们以前律法不全，但不代表现在不全，今天你们两个都要跟我们去县里，至于到时候怎么判，自然会有法官。”
“你什么意思？”钱红梅直接站了起来，“你们要把我们两个都抓走？？”
公安也起身，“这是自然，你偷小孩自然就不用说了，你男人知情不报，这是包庇，都有罪！”
钱红梅慌了，这都过去十几年还要这么算？“不行，你们不能这样抓人，我们都走了，我儿子怎么办！”
陈大明也慌了，他们已经承认了事实，现在全把他们带走，那两个孩子怎么办？他看着蒋志涛，蠕动着嘴：“蒋团长，您看，这事我们都认下了，也愿意承担后面错，现在我们也遭了报应，长富也变成了这样，但家里没人实在不行。”
他说着一顿，又继续道：“看在安安长这么大的份上，我想你们宽容一下，别把我们两都带走，要不然长富就活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公安怎么判的，但是如果他们两个人都被带走，那长富肯定这日子也不好过。
蒋志涛瞥了两人一眼，“一事归一事，要不是你们，安安根本不会过这种日子。”
他的话落，钱红梅气急败坏，“蒋志涛，你们不要太过分。”
蒋志涛冷笑一眼，看着宋芸慧。
宋芸慧清冷开口：“就看公安同志的，我只是受害者，我相信公安同事肯定会处理妥当！”
公安看着她还要说话，直接呵斥一声：“都带走，要是不想被这么多人围观，就给我老实点！”
陈大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有些茫然，没想到说完了蒋家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
“算了，你别说了，都这样还折腾什么？”他扯过钱红梅。
“可……可长富他……”钱红梅红着眼，“长富心智不清，就留玉婷跟他两个人在家，不行的！”
陈大明自然也知道，但事已经如此也没别的办法了，他转眼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慢慢道：“几位同志，我们家长富人不太灵光，玉婷也还小，让我交代她几句成不成？”
为首的公安觉得还是这个男人老实些，所以也应了他的要求：“那你们长话短说。”
陈大明点点头，转头就去交待陈玉婷一些事情。
下午四点多，陈大明跟钱红梅被带走，向阳村的人瞬间就炸开了，可是陈家家门都关了，除了两个小孩也没有别人了，那些想八卦的人却无从问起。
车子缓缓开向公社，到了板河村，宋芸慧叫人停车，她看着陈大明，面无表情道：“你去跟安安解释当年的事。”
陈大明现在是没什么脸见安安了，他犹豫了一会道：“还是不要了吧，我都这样了。”
“你必须去！”宋芸慧冷道，要是陈家的人不出面，陈安安估计会一直疑惑或者可能不相信自己的话，“你们不说，她不相信我。”
陈大明嘴里微动，最后跟她下了车。
钱红梅被留在了车里，两个公安带着陈大明跟着宋芸慧后面去了霍家，到地点时，陈安安正跟霍然两人准备做饭。
看到眼前几人突然到来，陈安安一愣，再看着身后的两个公安，皱了皱眉：“大伯，你们……怎么来了？”
来就来了，还带公安过来？
陈大明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眼霍家的情况，除了霍然有孩子这一点，确实比陈家好太多，“我就过来找你说几句话，然后跟他们去办点事。”
陈安安扫了一眼蒋志涛，再看看宋芸慧，两人神色带点笑意，她心里顿了一会，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霍然看着几人出现，一下就明白了来意，他手里的蒜叶慢慢紧攥，看着陈安安：“大概是你身世的事。”
陈安安看到公安就能猜得出来几分，蒋家在城里，陈家在乡下，根本就没什么交集点，如果她真的是蒋乐乐，那当中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她看着男人，将手擦了擦，“那你先做饭，我马上来。”
霍然点点头，看着她下了台阶将几人请进了屋内，心慢慢沉了下来。
他转身回了厨房坐在桌边摘菜，他现在就可以肯定，陈安安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想着他们接下来可能谈到的对话内容，他的心蓦地一沉。
陈安安就是蒋乐乐，宋芸慧这次很可能直接把她带走，至于他们几父子自然是去不了。
他不会让陈安安离开的，除非她带上他们。
想到这，他直接起身出了厨房。
堂屋没有分开，所以很大，几人就坐在角落里，陈大明好像是把话说完了，他轻垂着眼，尴尬地看着陈安安。
女孩神色略带着惊讶和不可置信，又看着宋芸慧：“他说的都是真的啊？”
宋芸慧深提一口气，“他是从小养你的人，他说的话你还不相信吗？安安，你就是我的女儿，所以你跟我回去吧。”
她的声音说得不大，温柔里带着急切，霍然听得却极为刺耳，他看着陈安安，她面上还挂着一丝惊讶。
陈安安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边周围，就看到男人站在大门那里，正一瞬不瞬地看过来，她忙敛目看着宋芸慧，先拒绝：“那个……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我现在结婚了。”
她还没跟霍然好好谈过这个话题，怎么能直接就跑了？
见一群人还有话要说，那两个公安就道：“你们先聊，我们要带人先回去。”
他这话提醒了陈大明，陈大明忙上前一步抓着陈安安的手，“安安，是大伯是对不起你，可这些年也没让你受太大的苦，现在他们都要抓我跟你大伯娘，你也知道你哥那样没个人在家不行，你就帮帮我们说句好话，行不行？”
“要是我们两人都坐牢了，你哥就没人看了啊。”他说着直接给陈安安跪了下来。
陈安安被吓了一跳，她的手也被他抓得生疼，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手就把他的手给掰开。
霍然将女人拉到自己边上，低头看着陈大明，“大伯，你坐牢也不是安安让你坐的，你为什么为难她？再说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才造成的，她为什么又帮你们说话？”
陈大明知道这事不应该问陈安安，但现在要是陈安安气消了，那他们肯定日子就好过一点，“我知道，可事情已经这样的，要不你们先放红梅回去，家里没人实在是不行啊。”
站在一边的公安直接将陈大明拉了起来，“自己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不要以为求情就没事了。”
眼看自己要被带走，陈大明朝陈安安叫道：“安安，大伯知道你从小是个好孩子，你哥对你也不薄，你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原谅我们吧。”
“他没人看着不行啊，真不行！”
陈安安听着他连连叫了几声，缓缓提了一口气，“大伯，这事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看好哥哥的。”
想要原谅他们？
陈安安没有资格代替原主去原谅他们。
仔细想一想，如果原主还在蒋家，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有漂亮的裙子，有学可以上，想吃什么蒋家肯定也会满足，还有属于自己的父爱和母爱。
她生活本来应该无忧虑，但现在却因为他们陈家的原因，把她原本美好的生活全都颠覆了，这种情况，就算陈安安是圣母也不想原谅他们，所以坐牢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不过，陈大明当初并没有参与事情，事情又过了这么久，现在算是主动自首，他的情况应该不太严重。
“那……拜托了，玉婷也麻烦你看着点。”陈玉婷虽然已经快十七岁了，但是一直不喜欢长富，所以陈大明不相信她。
看着他们走后，宋芸慧就看着陈安安，“安安，你要多久才能回我回去？”
她就这么当着霍然的面，不顾霍然的心情说了出来，陈安安有点不太高兴，毕竟堂屋这么大，现在又是饭点，家里来了这么多人，那其他人也正在仔细听着他们说话。
她还没开口，霍然就淡道：“宋老师，我觉得你现在问这个问题也太为难了，安安现在已经结婚了，她不是一个人，做什么决定我觉得你应该给她一点时间来考虑。”
霍然的家庭条件在乡下算是好的了，但是比起蒋家还是差了一大截，宋芸慧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霍然，而且昨天的时候她就已经给陈安安考虑过了，现在她有点迫不及待地要把孩子带回去。
宋芸慧看了霍然一眼，不太想接他的话就看着陈安安：“安安，我昨天跟你聊过了，你还没想好吗？”
难道她还没有跟霍然提过吗？还是从昨天开始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提？难道是她喜欢上霍然了？
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宋芸慧心里咯噔一下，不可能的，他们两个结婚算起来才四个月吧？陈安安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霍然？
“是，我没想好。”陈安安应着宋芸慧，她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强势，好像昨天她跟自己说了以后她今天就必需给回应一样，“这样，你先留个电话给我，等我想好了我再打电话给你。”
宋芸慧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她看着眼前站在一起的两人，强欢颜笑问：“你还有什么没想好的，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大嫂。”蒋志涛上前，将宋芸慧拉到一边轻声道：“我觉得你太急了，安安今天才确定了自己的身世，你得给她点时间消化。”
“而且他们两人现在感情也没出问题，你直接把人叫走估计没那么容易，不如先回家等过几天再来。”
宋芸慧自然知道蒋志涛的意思，可她实在是不想她的女儿在这里多呆一天，孩子多呆一天她就难受得要命，所以才会这么着急。
蒋志涛看着她犹豫，又道：“你别太强势了，安安不小了，她有自己的思想，而且她结婚，别让孩子对你产生抵触的心里。”
宋芸慧闻言，深提一口气。
道理都明白，只是做不到罢了。
“等钱红梅的事弄得差不多了咱们再打电话问问。”蒋志涛又道。
宋芸慧侧头看着身后的两人，霍然此时正搂着安安的肩头，两人紧贴在一起，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
见此，她只能同意了。
待那两人走后，霍然慢慢松开了陈安安的肩头，堂屋另外的几人正准备上来问什么情况，霍在就直接将女人拉进了房间了。
他关了门，将她抵在墙面上，将她困在自己手臂里的寸许范围之内。
“宋老师叫你回蒋家？”男人低头看着她。
陈安安看着他黝黑的眼深沉，那薄唇紧紧抿在一起，显示出主人家此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是。”她点点头，眸光不离他的脸半分。
霍然轻笑，他微舔着唇角，想了一会，“叫你跟我离婚？”
陈安安轻垂着眼，深瞳微转，还是点了点头，“是啊，叫我离婚跟她回城里。”
她的话漫不轻心，又低着头，霍然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情绪，他收了手臂伸手去托起她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女孩的眼清澈透亮，轻轻眨了几下，透着点无辜的样子。
霍然盯着她，慢慢道：“陈安安，结婚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大事都听我的？”
陈安安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慢慢点头。
霍然看着她点头，顿了一会，嘴里一字字地咬了出来：“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跟你离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