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陈安安扶额, 觉得自己昨晚就应该跟何凤娟商量好,而不是让她就这么直接问出来。

陈安安相信霍邵玲的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叶珍珠推了杨兰一把才造成了她的死亡。

而刚才何凤娟的问话, 也正好说明了就这么直接跟叶珍珠对问是没有结果的, 就算是她做的也不会承认,反而还会让她把霍邵玲给记恨上, 想要她承认, 还得慢慢想办法。

思忖一瞬后,她看着何凤娟道:“大嫂,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是自己做了恶梦吗?”

乡下人一般都比较听信这种托梦的话,所以说出来也不违和。

何凤娟闻言懵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就看着叶珍珠, “是, 最近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梦见了杨兰, 昨天昨晚杨兰告诉我, 你们吵架了,是你推了她,她不是自己摔倒的。”

“所以我憋不住, 我就得问你。”

叶珍珠闻声一笑,心里紧绷的弦就缓缓放松了下来, 冷问:“就因为这样你来质问我?”

“我这人性子直,除了问你,我不知道怎么解答疑惑。”何凤娟慢慢道, “当初就只有你们两个在堂屋,而且若不是你们之间有事,杨兰她不会托梦给我的。”

话落,叶珍珠清冷的眸子里添了一丝恼怒,“大嫂,你也是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做梦的事情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若是你刚才那些话让别人听了去,他们还会以为我真的做了什么。”

“以后别什么话都从嘴里说出来。”她看着霍阳道,“大哥,你也应该管管大嫂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叶珍珠觉得不太可信,这个女人都死了三年了,难道真的去找了何凤娟托梦了?

霍阳也懵得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婆娘突然来这么一招,便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回事?”

“你这两天真是神经兮兮的?”林彩秋看着何凤娟道,“恶梦就恶梦了,有些话别乱说出来。”

“实在不行你就去拜拜她。”她还记得昨晚吃饭的时候,何凤娟提出要拜一拜杨兰,估计恶梦是真的了。

“我看得做场法。”霍然从厨房那边走过来道,“大嫂以前跟杨兰关系还可以,找神婆来看看就好了。”

林彩秋觉得麻烦,但儿子已经开口了,又不好拒绝,“那就等我们晚上下工再做,你先过去跟人约好让她晚点过来,别把事情闹得太大了,省得别人盯着咱们。”

虽然今年破四旧没比往年那么严,但做法事谁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把人请到家里来。

何凤娟心里苦啊,她实在是憋得慌才脱口而出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但至少也知道了一件事,叶珍珠现在是不会承认那件事。

待那一行人去上工后,陈安安看着霍然问:“你想干嘛?”

“做法事。”霍然蹙眉道,“我想着让神婆过来试试,放点什么道具在家里吓吓她,如果真的是她做的,总会有点心虚的时候。”

陈安安觉得也是,谁又会去承认多年前自己做的坏事,除非是她傻了,像叶珍珠这么能忍耐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承认?

神婆就在板河村附近的村子里,离得也不远,霍然就骑着自行车去找了神婆。

霍然走后,陈安安看着时间,下午一点多了,她得哄霍邵诚睡觉了然后准备做蛋糕。

“等你睡醒了我就给你做个绿色的蛋糕。”她笑道。

霍邵诚躺在床上,黝黑的眸底像是藏了光,亮晶晶一片,“是不是像以前爸爸买的那个?”

陈安安并不知道他口中爸爸买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现在这时候供销社里也有卖糕点的,陈安安没吃过,但之前去的时候看着包装盒外面的样子有点像月饼?

“不是,是你以前没吃过的。”她道,“是我自己做的,保证好吃。”

霍邵诚哇了一声,单手枕着脑袋看着她,“你真厉害啊,比婶娘还厉害,她都不会做蛋糕。”

陈安安是真喜欢这个小朋友,也不知道当初杨兰摔倒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这个小家伙的脑袋,他现在非常的老实,也非常的听话。

“那你喜不喜欢我?”她弯着眼问。

霍邵诚点点头,小奶音透着几分欢喜,“喜欢呀。”

陈安安眼睛一转,“那你喜欢婶娘吗?”

“喜欢呀。”霍邵诚道,“她也给诚诚做饭吃。”

陈安安:……

好吧,看来叶珍珠真没有虐待他。

等哄完霍邵诚,霍然还没有回来,陈安安便起床去准备做蒸蛋糕的食材。

家里六个孩子,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做,怕失败所以只按自己以前做过的量来做。

陈安安选了三个鸡蛋,将蛋清和蛋黄分离后,再拿称子称了配量的面料和白糖,为了蛋糕上色,她选了菠菜做为原料。

谭秀莹看着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倒腾了半天,就问:“你在做什么?要不要帮忙?”

陈安安看着她挺个大概五六个月的肚子,笑问:“咱们家自留地有没有菠菜?”

“菠菜?”谭秀莹想了一会,“咱们家没种上,不过我看别人家有,你要吗?”

陈安安点头,“我想做个蛋糕,但我跟别人不熟,你能帮我去借几颗来?”

谭秀莹吃了好几次陈安安做的饭从来没帮过手,于是就点头就应下了,“那你等我一下。”

谭秀莹出去后没多久后后就回来了,陈安安看着她带回来的一大把菠菜,忙拿来洗了切碎准备捣汁。

谭秀莹看着她将菠菜碾碎,眸光不解,“我以为你拿来煮菜,你捣汁还能用吗?”

陈安安指着称好的面粉,道:“做蛋糕用啊,还可以做包子用,绿色的包子,想不想吃?”

谭秀莹怀孕了,什么东西都想吃,一听到她提了,脑子里又忍不住想了起来,但麻烦人家给自己做,她又不好意思,便拒绝了,“不用了,等下次你要做的时候我再吃。”

陈安安笑笑,看着她走后,将弄好的菠菜汁用蒸包子的纱布过滤好,然后加点花生油和水一起搅拌。

待弄好后,霍然回来了。

陈安安以前的时候经常会做蒸蛋糕来吃,蒸蛋糕做起来很方便,最重要的是只要把蛋清打发起来,这个蛋糕基本上就成功了一大半了,但现在没有电动打发器,只好就靠霍然了。

“神婆什么时候来?”陈安安将筷子和加好白醋的蛋清递过去给男人。

“五点的样子。”霍然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打发蛋清啊。”陈安安拿着筷子在一边的空碗上示范给他看,“就是这样的打,一会我来加白糖,你一直打。”

霍然觉得挺麻烦的,还不如去供销社买几个糕点过来,不过媳妇交待了也只得照办,他微垂首道:“下次不用这么辛苦,供销社也有卖的,想吃去买就行。”

“能一样吗?”陈安安看着他轻轻松松动了手腕,手臂上肌肉也跟着微颤,行动间爆发力十足,“这是我自己做的。”

霍然抬眸看着她,唇角勾笑,“那你看咱们现在男女搭配的干活,看起来是不是很恩爱的样子?”

男人突然转了话题,陈安安猝不及防,他眸光中带着点期待,让她无所适从,顿了一会,她微别过眼道:“好好打你的蛋清,别一会失败了咱们还得重新做,浪费了鸡蛋。”

时值下午,厨房明光耀眼,她背对着光,清晰可见白皙侧颜上泛出的红晕和那细细的绒毛。

霍然特别喜欢看她面颊晕红的样子,就像花一样娇,一样媚,透着女人独特的魅力,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好想亲亲她。

只是可怜了,他也就只能看看。

霍然打发蛋白到一半的时候,陈安安又往里加了糖,男人动作越来越快,也不带喘气的,蛋清的打发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成功,待最后一次放糖再打了几分钟就搞定了。

陈安安忙将搅好的蛋黄加入,让他继续打了一会。

待混合打发好后,霍然将碗放在案板上,深缓了一口气,“看看满意不?”

陈安安接过打好的蛋白,仔细看了一会,点点头,“可以了。”

霍然抿唇,微转动着手腕道:“我手酸了,陈安安。”他说完把手朝女孩递了过去,“你帮我按按?”

陈安安瞥了一眼他额间冒出的细汗,眸色含笑指着一边的碗问他:“你知道我让你打这个是做什么的吗?”

霍然挑眉,不假思索应着:“你刚才说了,做蛋糕用的。”

他认真回答的样子,很憨厚,陈安安唇角弯了弯,“那我现在要给谁做蛋糕?”

“邵……”霍然话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她这是在提醒自己,今天给邵诚做蛋糕。

“我给你儿子做蛋糕。”陈安安眉梢扬起,“所以你累是应该的。”

霍然被她的话给堵住了,他心里有点儿气,又有点想笑,他从女孩的话里也听了出了她的意思,我在给你儿子做蛋糕呢,你个当老子的帮个忙为什么还那么多事?

陈安安把霍然赶出了厨房,这个男人在这里只会影响她,待人走后,她将称好的富强粉一点点倒入打发好的蛋白中。

富强粉这时候是质量最好的面粉了,它的面筋含量,精细程度都算是中筋面粉,也可以用来做蓬松类的蛋糕。

将面粉全部放入蛋白中均匀搅拌后,陈安安用饭勺取了一点面糊和波菜汁先拌开,然后将其再倒回蛋白中全部搅拌,拌好后,将绿色的面糊慢慢倒入模具中。

家里是没有什么好模具的,陈安安之前在厨房里找来找去,最后只找了个宽口的陶瓷大碗,虽然样式没有模具那么好看,但也可以代替。

倒好后,她整个了塘瓷的大盘子盖上碗,然后像蒸包子那样上锅中小火直接蒸四十分钟。

这个时间有点长,陈安安呆了一会打算出去看霍邵诚,想到早上霍然光.腚的在房间里的样子,她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又转身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霍邵玲回来了。

陈安安还没出去看,霍邵玲就跑了厨房。

外面的天很热,霍邵玲嘴里喘着气,一张脸被晒得通红,脸上还滴着汗就问陈安安:“安安,你做蛋糕了吗?我们都回来了。”

“做了,再等几分钟就可以吃了。”陈安安指着锅上的东西,“你去叫弟弟起床了,别睡太多了。”

霍邵玲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霍邵东和霍邵风。

霍邵风长得很像叶珍珠,五官清秀,看着很老实,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喜。

“好了吗?”霍劭玲眸光盈盈,可怜巴巴地问,“还要等多久啊?”

“我看看。”陈安安看着她的样子,也不打算等那最后两分钟了,她转个身就掀起了锅盖,然后将东西端了出来。

待热气散去,她揭开一看,抹茶绿的蛋糕稳稳当当的蒸好了,还散着一股清香的味道。

“哇,真的是绿色的啊。”霍劭玲看过去,满眸惊讶,挺巧的鼻子轻嗅,“好香啊,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做过绿色的蛋糕。”

成功的蒸蛋糕,应该是气孔细腻均匀,捏几下还颇有弹性的,陈安安伸手轻按了几下蛋糕,很有弹性。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若是不成功还得一试,这一做就要一个半小时以上,太费时间了。

“能吃了吗?”霍邵东今天打了大半天的猪草,现在早就饿了,“弟弟已经醒了,我们吃了吧?”

他说着伸手要去摸一下蛋糕,陈安安便立刻打掉他的手,笑道:“现在去外面等我。”

三个孩子哗啦一下地跑了出去。

陈安安看着三人愉悦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突然的穿书,现在唯一能让她感觉自己真正存在过的就是这一手手艺,而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能成功的取悦到别人,这是她最大的安慰。

她将大碗轻轻震了几下,然后便将蛋糕从碗里脱模出来放在盘子里切开后就端了出去。

霍然带着几个孩子,正危襟坐在桌边。

陈安安将蛋糕放上了桌。

蛋糕就六寸的样子,比较小,浅绿色的,比供销社里做出来的卖相还要好看,味道甜香。

陈安安看着几人笑道:“今天第一次做,蛋糕小了一点,我给哥哥姐姐也留了两块,这些你们都分了。”

看着蛋糕,霍邵东眸光一亮,“等到我跟姐姐过生日的时候,我要比这个大两倍。”

霍然闻言眉头一跳,要是再多做几次蛋糕他的手就要酸掉了,“那怎么好,别把你妈给累着了。”

霍邵东闻言瞪着他,想说又不是你做的,但看着他面色沉闷,却又转口道:“那好吧,我就做个小的行吗?”

陈安安轻咳一声,应下孩子的话,“当然行,等你们也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做,让你爸爸打蛋清。”

霍然手里拿了块小蛋糕直接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今天一整天都窝在厨房里做饭,陈安安热得一身黏糊,洗过澡后,晚饭她直接就交给霍然。

到了下工的时候,霍然刚好做好饭,神婆是在掐着霍家的饭点来的,林彩秋也就让她跟着一块入座。

神婆是个五十多岁样子的女人,还背了个包,陈安安一开始以为她这样的人应该是穿着长袍,头戴毛巾,只不过现在一看,粗布衣裳,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吃完饭后,天色就暗了下来,五月的夜空星光点点,霍家也慢慢点上了灯,林彩秋拉了三张小长凳子拼成一张小桌子摆在堂屋前,神婆把她包里的东西都一一摆了出来。

有小小的香炉,红蜡烛,还有黄色的符,最后还摆了霍家准备的一点肉。

陈安安看着那神婆手里拿个铃铛和木剑,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听不懂的话,看样子有点专业,她轻压着声音问霍然:“行不行啊这样?”

“应该行?”霍然也今天给了神婆钱,交待了她几句,让她在何凤娟和叶珍珠的房间门口扎了杨兰的剪影,然后再点香和蜡烛。

何凤娟跟叶珍珠的房间是相邻的,两房间门口相距就一米多左右的距离,何凤娟的房门既然都扎了,那没理由叶珍珠的不放。

“为什么我的房门口也放?”叶珍珠看着神婆将杨兰红色的剪影摆在了门口就皱眉道。

神婆回头,对她的问话表示不悦,“你的房间都挨着何凤娟的房间,你不放你不怕晚上杨兰去找你啊?”

话落,像是应景似的,微风轻轻掠过,带着一股凉意拂过颈项,叶珍珠身子一抖,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

看着那红色的剪影,好像越来越有杨兰的样子,她咬牙忍了下来,紧紧攥着手,心里一直默念着不要害怕,杨兰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神婆又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把该念的经都念了,末了,还把黄符分给何凤娟和叶珍珠,吩咐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这个放在枕头底下,跟着门口的香和蜡烛持续七天就好。”

“要七天?”叶珍珠对和杨兰有关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接,可是又害怕刚才那女人说杨兰晚上会来找她的话,最终还是接了。

“对,七天,晚上门口的线香和蜡烛灭了重新再点就行了。”神婆道,“白天不用那么讲究了。”

鬼,白天是不会出现的。

道理大家都知道。

林彩秋可心疼钱了,每天晚上烧四根蜡烛,七个晚上的话,这样下来得掉烧多少钱?

“不能少点吗?”她试图争取少那么一两个晚上,“就是咱们烧三个晚上就成了?”

“我觉得不行的。”神婆道,“你们要是执意这样,我也没办法。”

霍然就道:“娘,这事不能马虎。”

林彩秋没办法,最好只好同意了。

做完法事后,神婆离去。

叶珍珠看着一家子的人都各自进了房间,就盯着自己门口那浅浅摇曳的烛火和红色的剪影,心口发凉。

本来就是杨兰先打动手打人的,若是她没有动手打了自己那一巴掌,叶珍珠不会去动手推她,她就不用受这一遭。

她的死,都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想通之后,叶珍珠提着灯进了房间,她把黄符压在枕头下,安心地上床睡了觉。

今天队里的任务是给玉米地除草,都快有她高的玉米叶子,不时的划过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又疼又痒。

晒了一个下午的太阳,她现在非常的疲惫,头也在眩晕,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似乎非常的清醒。

在床上转辗反侧,眼皮越来越沉,脑子却越来越清晰。

当初跟杨兰吵架时的情景,像电影片段一样地慢慢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杨兰讥讽的话,和她嘲笑自己是寡妇时的嘴脸,甚至她整个下.身是血的样子在脑海里一瞬间就清晰了起来。

本来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突然睁眼,那幽深透着血丝的眼,恶狠狠地盯着她,下一瞬间女人伸手掐了过来,“叶珍珠,你推我!”

叶珍珠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抖,马上就睁眼了。

待看到漆黑的顶上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已经睡了过去,她被恶梦吓醒了。

她竟然梦见了杨兰?那个死了三年的女人?

为什么?之前可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夜色清冷,房间静谧得落针可闻,一边的床上还传来孩子浅浅的呼吸声,窗外,还有树影婆娑的声音。

叶珍珠微微一咽,朝枕头下伸手去摸了黄符,待摸到之后,她紧绷着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来。

这东西还在就不怕。

她将黄符放回枕头底下,待躺下身,窗外却似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好似在叫着她的名字。

叶珍珠紧紧抿着唇,支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那浅浅的“叶珍珠”三个字,一点一点随着风慢慢的飘了进来。

她紧紧攥着手将薄被慢慢地往上拉,视线紧盯着窗口的方向,哆嗦了一会,她咬着牙,“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