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当天晚上,一对人儿激动得难以入眠。

一人是为钱,一人是为人。

所以,夜里三点多电话响的时候,林雨桐还清醒着。凭感觉,沈浪先看了看号码,他回来又用回以前的号了,走到客厅里接的电话。

声音很小,雨桐也听不清,只是隐约像他在拜托什么人。

接了快五分钟才进屋,非常罕见。

“谁呀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沈浪没说话,只是坐床边,看着一地凌乱的衣服出神。动作急,把她里头穿的小吊带都扯断了。

就着窗外月光,雨桐也看见刚才激情下的“杰作”,赶紧裹紧被子,“别着凉了,有事儿躺下说呗。”

沈浪起身,弯腰跟她四目相对,长长的叹一声,摸摸她软软的脸颊,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雨桐被他吓到了,一骨碌坐起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儿了?”

沈浪摇头,帮她把被子拉到胸前,盖住那领口下的雪白,又紧紧抱住她,“对不起,我得走了。”

雨桐一愣,“是实验室打来的?”

原来,沈浪所在的实验室除了他还有一名华国人,算是比他早四年过去的研究生,结果至今还没毕业呢。实验室和导师以各种缘由让他的论文连续两年延期,今年看样子又要延期了。

好巧不巧,他们的导师是同一人。

本来说好去年过年要回来,导师也知道春节在华国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却仍临时变卦留下他们。昨天沈浪回来是瞅准了他在国外开会,临时决定跑回来的,谁知就在几分钟前,导师又在找人了。

找不到最能干的研究生,自然大发雷霆。

师兄顶不住了,赶紧打电话给他。

“这他妈什么狗屁导师,还有没有人性了?”

沈浪无奈的笑笑,真实情况远比他说的严重多了。华国人在那些鬼佬眼里,就是没有尊严的免费劳动力,实验室里最辛苦最危险的岗位是华国人的,好处永远没有华国人的份。支使人干活时候强调“tea”,有奖项就是“ersonal”,在他们前头,有两位师兄都是因为六年毕不了业被取消学籍的。

而且,因为是科大公派留学,在对方眼里,他们压根就是“万恶的社会主义国家派来窃取机密的间谍”,处处防备打压。

从国际大环境来看,冷战结束没几年,两种体制国家之间的对立分外明显,以后也将持续上百年。

好在能出去的都悟性高,忍性好,沈浪这两年虽然过得压抑,但至少学到了真家伙,毕业论文也没问题。

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答辩,提前进入博士阶段。

雨桐骂了几句,但也知道华国国力一日不提升,华国学生在外头就一日没尊严。

想到烫手的一千二百万,她紧了紧拳头,“没事儿,赶紧买机票,我帮你收拾东西。”

沈浪留恋的抱抱她,“对不住,以后一定补偿你。”

“好,我都给你记小本本上呢。”雨桐推开他,对他那没见过面的禽兽导师简直恨得牙痒痒。

***

满打满算,沈浪这一趟,从下飞机到上飞机,只停留了十六个小时。

他一走,雨桐更加睡不着了,打开电脑写策划,琢磨电子厂的事儿。好在上辈子在电子厂上了五年多的班,对厂里各部门基本运营状况、规则都有了解。

首先,电子厂有污染,占地必须开阔,还得位于下风向。为了零件材料的运输,还要求及其发达的交通,最好是水陆空交通网密布的地方。

这样看来,南方城市真的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叮铃铃——”

她也没看号码,这个点儿天还没亮,以为是沈浪打来的。“到机场了吗?登机牌换好没?”

“桐桐,是爸。”

雨桐吐吐舌头,“爸,我还以为是同学……”不知为啥,就是不敢让他们知道沈浪曾回来过。毕竟,在他们那一代人眼里,同床共枕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当然,此时的林大伯也没心思管这些了,“你奶住院了,天亮快回来一趟。”

屏住呼吸,“我奶咋啦?”要没事不可能大半夜就打电话来。

那头顿了顿,她听见大伯的叹气声,“可能是人老了,昨天半夜里摔了一跤。”

“昨儿夜里摔的,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雨桐带着哭腔,舍不得挂电话,卷起书包就出门。

林大伯支支吾吾,“是她不让告你,怕耽误你学习,但晚饭前人不大清醒,我跟你妈瞧着不对,已经送进抢救室了,就……”

雨桐几乎是飞奔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往机场,一路走一路掉眼泪,“奶奶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卫生间不是给她卧室装了一个嘛?”

林大伯不敢说话,沉默半晌方道:“回来再说。”似乎是有苦难言。

林雨桐也不想在这种细节上浪费时间,救人要紧,“有没送市医院?”

“摔倒就送了,你姐给找了最好的专家,你舅昨晚连夜上省城请专家去了。”

没在乡镇卫生院拖着,雨桐松口气。直飞省城的航班得中午才有,她等不及,先买到邻省,再从邻省转机到阳城,一共花了七个多小时。

这七个小时,比度日如年还难受。脑海里全是跟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像漂浮在半空的孤魂野鬼,看着年轻的奶奶把猫大的她装襁褓里带回陈家坪,半夜熬迷糊糊喂她,给她洗澡,怕手上老茧挂到她娇嫩的皮肤,专门缝了双棉布手套。

两辈子,没有奶奶,她早在出生没几天就成了孤魂野鬼。

她还没有挣多多的钱,还没有孝顺她,报答她,为什么就……最怕子欲养而亲不待。

回到阳城,飞奔到医院,刚好遇到出门买早饭的林大伯。

半年没见,他老了很多,原本乌黑的头发多了很多银丝,眼角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就连手背青筋也愈发明显。“桐桐回来了,你妈在监护室门口。”

来不及多说,问清楚重症监护室在哪儿,她就跑上去。

张灵芝也没比大伯好到哪儿去,双眼泡肿,嘴唇干裂,连续熬了两夜。

“妈,医生怎么说?”

张灵芝拍拍她肩膀,“只能先观察。”就是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雨桐的心没法安定下来,坐立难安,只能在门口走来走去,“妈,我奶到底怎么回事?”

张灵芝叹口气,“就前天半夜摔了一跤,我们送来市医院,大夫给全身上下检查个遍,没毛病,我们就没跟你说,寻思着住几天就出院了。谁知昨儿中午就昏倒了,抢救半天也说不出是啥毛病。”

又补充道:“你舅从省城找来的专家看了,都说不出哪儿的问题。”

“我奶昨早上情绪怎么样?”

“挺好的,还说让我们别跟你说,等她出院了精神好些,准备去华都看看你,也圆了她的首都梦。”

乔大花晕车非常严重,不止晕汽车,还晕马车火车摩托车飞机,这几年条件好了,一说旅游就是“倒给钱也不去”。上午还想着要去看孙女,应该心理状态是没问题的。

“那下午呢?有没有什么人来看过她?说过话?”

张灵芝摇头,“我跟你三婶一直守着,倒没见。”

她不是医生,做不了诊断,没有原因,也说不出哪儿的毛病……倒是有个东西可以试试。

正好,三叔三婶打了开水上楼,有气无力的跟她打了声招呼。夫妻俩双眼肿得不像话,看来不止爸妈憔悴,他们看着也比半年前苍老了不少。

有他们这份心,奶奶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雨桐把三叔叫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三叔眉毛一皱,不赞成的摇头,不知又被雨桐说的什么拦下,嘀嘀咕咕着去了。

此时的三婶也没那心思八卦,几人就着炒饭饺子之类的快餐,没滋没味的吃过,一心守着下午三点的探视时间。

中途,沈浪给雨桐来了个电话,说他下飞机了。她只一个劲朝门口看,算着三叔开车的话也快到了,倒没心思跟他多聊。

“三叔!”

林老三脸色僵硬,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带来没?”

三叔指指自己肚子前鼓起一包,疼得龇牙咧嘴:“这小畜生,害我摔了一跤。”腿都瘸了。

雨桐隔着衣服,在那蠕动的地方摸了摸,算是安抚。小花小花,奶奶今儿就靠你了。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存在,小花狂扭不止的身体终于停下,一屁股坐三叔肚子上,撞得他闷哼一声。

“哼唧。”

从旁经过的护士一愣,揉揉耳朵,“我怎么听到猪叫来着?”

三叔面红耳赤。这侄女想的啥歪招,让他带这猪精来,一路上丢死人了快。

然而,林雨桐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重症监护室保卫森严,光门禁就要过三道,中间还得换无菌服和鞋套,压根没办法夹带私货。更不敢跟护士通融,人听说他们要带只猪进去还不得笑掉大牙,顺便将他们当邪教人员驱逐。

好在雨桐怀揣一千二百万的底气,大梅又认识人,很快找到一间单独的监护室,配备一名医生两名护士。只要钱到位,签下免责申明,就是带条龙进去也没人说。

雨桐想到这个点子,是因为记忆中小花从未咬过奶奶。它的“超能力”要在从未咬过的人身上才有用,譬如大梅曾被它咬过,后来就再也“看不上”了。

舅舅舅妈的“痴病”也是全靠它,这一次,哪怕最后一次,可一定要有用啊!

她永远承受不起失去最亲的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