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随着承运任务的加重,邮递局对某些非书信杂志的货物早已力不从心。
里头纵然有国企的通病,包裹装卸、分拣等重活体力活,大家能躲则躲,谁也不想干,反正吃大锅饭谁也不怕谁。
另一面,独角兽企业没啥竞争对手,员工懒怠拖延,所以经常出现明明一个星期就能到的包裹,硬是给拖成三个星期,顾客投诉过多次,开会三令五申强调过。
可没有实质性的惩罚措施,无异于隔靴搔痒。
“既然谁都不想干活,就他妈谁也别干,承包给私人还不信了。”
黄光荣忿忿不平,“这气给我受的,干活一个个偷奸耍滑,有好处争得头破血流,德性!”
张灵坤看了一眼,见几个女孩在内室吃水果,也没介意他爆粗口。农村长大的孩子谁没听过,他虽然不赞成,但也不能把她们保护成温室里的花朵。
“哥你可问对人了,我这几天正愁上哪儿找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
张灵坤没顺着他的话头,而是问:“你们具体要承包哪一块?”
“咳,瞧我,搞半天还没说重点。”黄光荣在自个儿脑门上拍了一下,“书信汇款邮票这三块咱不能动,只能分大件包裹出去。”
书信汇款邮票属于隐私性高的业务,也是最挣钱的业务,肯定不能承包出去,大件就不一样了,搬运不便,分拣不便,就是运费也比小件贵多了,一件挣不了几个钱,甚至还经常亏本。
亏本也就罢了,因工人懒惰,面对大件消极怠工,引起客户的不满也多,投诉多,连累得整个公司名声受损。
与其说叫承包出去,不如说是把这累赘包袱甩出去,风险转嫁。
“哥你先别急,听着像不咋地,但以咱俩过命的交情我能把包袱甩给你吗?那我黄光荣还是人不,还对得起‘光荣’两个字不?这可是当年你替我取的……”
“得得得,说正事。”张灵坤止住他的长篇大论。
“我给哥说个好法子,保准哥能挣大钱。”俩人凑一起,附耳说了一会儿,张灵坤的表情由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慢慢明亮,又逐渐到严肃,再到豁然开朗。
事情有了眉目,黄光荣忽然想起:“哥,他们都说哥没了,那几年我都死心了,想着救命之恩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咋是被……”
张灵坤叹口气,不大想谈浑浑噩噩那几年。
他亏欠最多的就是妻子,为了追随他,那么娇滴滴个女孩子,追了两个国家,爬过最高的山,趟过最急的河,也遇过最坏的人。
如果可以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他真想拍死当年那个狂妄自大,毫无担当的张灵坤。因为他的逃避给妻子带来的伤害,他就是两辈子做牛做马也弥补不了。
见他沉默,黄光荣赶紧转移话题,“哥跟队上说没,要不想办法争取点赔偿?”他指指里屋那一群孩子,养娃没钱可不行。
“不用。”
“没事儿哥,我退伍前老政委还常念叨你呢,说你要是……就……”
张灵坤揉揉太阳穴,不欲多谈,那次任务……在解密之前,就算是死,也只能带进坟墓。
“那哥现在做啥,回老家麼?”
“嗯,种地养鸡,糊口。”
黄光荣嘴角抽搐,一家子住五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养家糊口”,这不蒙人的嘛!刚开始见他开面包车,他也以为可能日子拮据,可见了这一溜儿小仙女才知道,不开面包车还真他妈坐不下这么多人!
说不定人家里豪华小轿车放着落灰呢!
那前台小姑娘真是没点儿眼力见儿,就算不是他救命恩人,这通身的气派,她也不能那态度啊。诶也不对,就算真是种地的,也不能这态度!
啥叫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回去得好好教教这些年轻人。
知道他是爽快人,张灵坤也不藏着掖着,把陈家坪种果子的事说了,“以后来荣安玩,记得上家里。”
黄光荣一愣,“哪个荣安?白云山那个荣安镇吗?”
张灵坤一愣:“你知道白云山?”
“我咋不知道,那果子种得可好了,我爸妈还专门托人买呢,可惜外头卖的都是包装,带白云山的牌子,却不一定是白云山产的。”
张灵坤从来没想过,自己家果子居然这么“声名远播”,连省城的人都知道。
当然,就算是林雨桐在这儿,也绝对想不到。
品牌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哦,那就是我种的,要吃啥回去给你寄。”
这次,换黄光荣目瞪狗呆了。
说好的只是种地养家糊口呢,说好的只是混口饭吃呢?白云山这么大的牌子,他哥一声不响就做起来了啊!
***
“正事说完吃饭去?”秦天一从里屋出来,五丫天亮就叫肚子饿了。
“成,这顿我请,哥不许跟我争啊。”黄光荣硬带他们去省城最有名的大饭店,饭后带他们上商场,还给五个侄女买了一堆玩具,衣服书包啥的。
秦天一怪不好意思的,悄悄把丈夫拉到一旁,“让光荣破费了,要不晚上咱们回请他?”主要是几个丫头不懂拒绝,一声“叔叔”就把人当家里亲戚了,买啥都来者不拒。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挟恩图报,贪人便宜呢。
妻子在人情练达方面真的进步很大,张灵坤搂了搂她,“不用见外,晚上就不跟他一起吃了,回去给寄点水果就成。”
他之所以愿意来跟黄光荣谈合作,就是知道他的为人。这小伙子以前在连队他就看出来了,咋咋呼呼很会说漂亮话,也确实会来事儿,不熟悉的人一定会将他归为“酒肉朋友”之流。但一旦真心对谁好,那也是真的好,不求回报的好。
他救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却对他感恩戴德,走哪儿都是“我哥怎样”“我哥怎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俩人是亲兄弟。后来陆续跟其他战友通上信,都说黄光荣一开始不信他牺牲了,一直在找他,后来确定找不到了也是他帮着争取的抚恤金,还号召整个连队给张家父母捐款。
听说一共捐了两万多块,但后来他自个儿回去了,张家不能收这份钱,又一分不少给退回去了。
所以,张灵坤醒来后,忙过最初那几年立马就给他写了报平安的信。才知道他已经退伍,转业到一个很吃香的单位,凭着家族人脉和自己能力,已经小有成就。
若非被雨桐描述的物流业所吸引,而他们自个儿又实在无法的话,他绝不会来找黄光荣。
以后几十年回想,这真是一次非常明智的决定。
***
第二天,张灵坤去总局,直接跟黄光荣的领导聊了聊。虽然他穿着朴实,但军人的气质还在,为人又足够正派,总能让人无端端的信任。
更何况,还有特会来事的黄光荣从旁说项,大领导没说答应,也没一口拒绝,只说让他拿出个方案来,局里会开会讨论。
“成了啊哥,拿出方案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啦!”
张灵坤却高兴不起来,他以前就没读过几年书,懂啥方案不方案的,从来就是撸起袖子开干……真是难为他大老粗了。
“哥你外甥女不是状元嘛,拟个方案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还跟张灵坤不谋而合了。
***
于是,第二天,接到舅舅电话的雨桐整个人都是懵的。
“舅舅你们真来华都啦?”
五丫在旁插话,“对呀姐姐,我们来啦,坐大飞机,有那么那么大,还要系安全带呢!不然会掉下去,很危险哒,漂亮姐姐……”
“得啦得啦,待会儿再说。桐桐,我们下飞机啦,这就打车过去。”舅妈实在受不了话唠闺女了,把电话接过去。
雨桐虽然揪心邮递的事,但他们能来过暑假,自己也高兴,立马上沈浪房子……哦不,是她家,买了许多零食备上,水果酸奶雪糕放冰箱。
刚准备好,一家七口就到了。
“桐桐啥时候买的房子?”舅舅四处打量,见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直觉就不是租的。
林雨桐红着脸,“是沈浪的。”
张灵坤挑眉,怕他不开心,她又赶紧解释:“他出国了,把钥匙给我,偶尔过来帮忙打扫一下。”
几个丫头一来就把冰箱洗劫一空,热得小脸通红的时候来支雪糕,简直不要太爽!还有超好吃的果冻,两口一个,洗干净的脆提子,又甜又凉,一口一个!
秦天一实在是拿她们没办法,她想严加管教压根行不通,老父亲宠女狂魔,只要她们喜欢,恨不得摘星星捞月亮。
***
而此时的宠女狂魔,正跟林雨桐坐茶几旁,拿着笔记本“刷刷刷”的奋笔疾书。
一罐蜂蜜要从白云山来到华大,基本分三个大步骤:入库——运输——配送。
按照这个流程,一旦接到新订单,要有专人把封装好的蜂蜜送到镇上邮递所,如果能跟总局签订合同的话,白云山的货物应该能获得优先权——当天下午四点前入库的货物当天发货。
当然,雨桐实在受不了当地邮递速度,想直接跳过他们,自己送到省城去。
而从荣安到省城要么先班车后转火车,要么直接班车,火车经停站点太多,还得等合适的车次,中间换乘也需要大量人力配合……舅甥俩毫不犹豫选择了班车。
荣安每天下午六点半正好有一班上省城的车,舅舅跟汽车公司有交情,不用花多少钱这一环节能顺利完成。
第二天凌晨四点半到达省城,有工人去汽车站取包裹,送到总局,自有专门分拣工人操作,速度快的话当天就能发机场,第三天到达华都,再有工人承接,派送……只要飞机不延误,从下单到吃上蜂蜜,只需要五十个小时。
如此高速的运输,一旦推出,必将受到市场的欢迎。
舅甥俩对视一眼,激动得脸色涨红。
“工人可以招聘,但要怎么找到这么恰好的运输车队?”总不能每次一有货物,两斤三斤的都去花钱找小货车吧?这可就亏大发了。
雨桐也头疼,原本以为跟邮递局的合作是最难的,可现在天地线打通了,下头的小网络却难以施展开。
毕竟,一开始这两年,货运量不会太大,要积攒几天达到一定量吧,顾客不等人,不能降低他们的购物体验。有一件发一件吧,成本又耐不住。
“诶,等等,有个成语叫‘狐假虎威’。”她忽然笑起来,有时候就是要干点扯虎皮拉大旗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