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春天,万物复苏,柳暗花明。
车站对面嫩绿的小山包,道路两旁浪漫的樱花粉……刚出火车站,一阵春意扑面而来。
阳城的春天来得比荣安早一丢丢,临近春节,人行道两旁已经挂上大红灯笼,王小东吸吸鼻子,摇头晃脑,“又是一年好时节。”
大家“噗嗤”一乐,齐声损他:“癞蛤蟆戴眼镜。”冒充天文学家。
“桐桐!这儿!”出站口的人群里,有个高大的农村汉子正朝他们使劲招手。
“爸!”林雨桐顾不上损人,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奔过去,一下扑进林大伯怀里,“爸怎么知道我今儿回来?”
省城来的火车就只这一趟,忒早,林大伯额头发丝被露水打湿,也不知道在寒风里等了多久。
“你妈给算的,说你们在省城顶多待两天,让我今儿一来一个准。”他们专程到省城看了看门店,生意不错,刚好又有人想开加盟店,大家一起去谈了生意。
刚开始,对方看他们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还给下马威,威逼利诱就想压他们的价,王小东一张巧嘴把人说得心服口服……当然,最后也没谈成。
沈浪的意见:现在求他们的人多着呢,没必要惯这坏毛病。
但总之心情受到影响,大家也没心思再玩耍,直接回阳城了。
后面几个孩子上前,纷纷叫“大伯”,林大伯点点头,憨厚的摸摸后脑勺,忙问饿了没,“火车站东西不好吃,等等啊,咱去那边。”
王小东和沈浪赶紧说不用了,反正从市里到荣安也就个把小时,一会儿到家吃就成。
可林大伯不由分说,催着快上车,将他们载到一家人头攒动的餐馆前,何秋菊怪不好意思的,赶紧问清楚大家要吃啥,她去点单付钱。
林大伯哪能让个孩子花钱,况且何秋菊的家庭情况他也听桐桐说过,小姑娘在家里日子难过着呢!“丫头快坐着去,这么久火车怪累的。”说着非让老板把她的钱退了,他买单。
“桐桐,你爸还不知道吧,秋菊现在可是小富婆了。”想到自己也一样,一个学期挣了不少,蔡星月的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
林雨桐悄悄赞叹:好个漂亮女孩!一想到这样的小仙女还是自个儿亲闺蜜,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得意和自豪。
蔡星月被她盯得双颊绯红,“讨厌,怎么跟……跟……一样。”
“跟谁?”
“没谁。”
“哦,我知道啦,是王……唔唔……”蔡星月捂住她的嘴,往林大伯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在,林大伯忙着帮他们拿东西,压根没注意这边。当然,就算听见,他也只能当没听见,孩子们都上大学,成年了,要谈对象他也没意见。
更何况,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吃过早饭,又在市里买了些年货,回到荣安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老高了。何秋菊拒绝了林家的热情邀约,其他人各回各家。
林大伯不容沈浪推拒,直接一把搂住他肩膀,“小沈开过山路没?试试?”
沈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考的驾照,说试就试,一脚油门,车子平稳的滑出去。
林雨桐发现进村公路不一样了,以前只能容一辆面包或皮卡通过,每次遇到对头车都能让人头皮发麻,可现在的公路两辆车并行都还嫌宽。路面也平整不少,没有乡村道路常见的颠簸和尘土飞扬。
林大伯看她惊奇的小眼神,笑道:“现在进出车辆多,大家又把路面拓宽了,还请压路机来压过几次。”
“车咋多了?”关键,拓宽和压路都得花钱啊。
林大伯看向远处的山坡,那里是漫山遍野的樱花粉,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樱花香。自从修了路,村民见他挣到钱,也纷纷效仿种樱桃。
樱桃这东西,卖的就是“新鲜”,谁先上市谁就能赚钱。而把樱桃及时运出村最重要的就是交通,车子摩托三轮小面包大家攒攒也能买,问题是路只容一车过,恼火。
这事只要有人提头,跟着附和的简直不要太多,每个人头出几百,凑出十几万,再跟政府申请一批无息贷款,路越修越好,日子也越过越好。
林雨桐感慨不已。
上辈子的陈家坪,直到她死,也没把公路修通。一条畅通、安全的公路对农村有多重要,这一年陈家坪的变化早已说明一切。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村里几乎无人再种粮食,全改果树,可以想见,待到秋天来,陈家坪就是一个巨型果园,到时候绝对能吸引大量的水果批发商,村民们不用下地,甚至不用出门,坐在家里就能数钱。
路上遇到不少车辆进出,看起来跟林大伯熟稔得很,停车吹牛递烟,可看面孔又是陌生的。雨桐实在忍不住,趁没人问起来。
“他们都是来摘果子的,咱家山上的草莓和橘子熟了,每天能接待几十拨客人嘞!”还是桐桐聪明,帮他们开发了啥体验项目,水果熟了让城里人自个儿进山摘去,进园费每人二十,地里随意吃,带出来则称斤,按市价收费。
反正都是卖,自个儿摘也是摘,别人摘还省了力气,省下的时间干点啥不好?
林家厚道,也不会专门跟人屁股后头盯着,张灵芝和秦天一也好说话,多个一两二两的都当秤头送人,名声传出去,上门的人越来越多,尤其寒暑假,简直果客如云。
连带着舅舅养的走地鸡野兔孔雀啥的,一天也能卖不少出去,愁的是生长周期太长,养不出那么多。但他重质量,不拿饲料忽悠人,“白云山”这块名片倒是越做越响亮。
“桐桐瘦了,瘦了,得多吃点儿补补,别跟外头那些女孩子学,瘦不拉几哪儿好看了。”乔大花摸着孙女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雨桐知道她眼睛不好,特意凑过去,“哪儿瘦了,奶看我脸黄不黄?眼睛亮不亮?我健康着呢!”
“死丫头,就你会说。”乔大花在她脸上捏了捏,这才回头跟沈浪打招呼,一模一样的话再来一遍。
沈浪:“……”
但心里就是觉着暖暖的。
没一会儿,隔壁大丫几个听见,也蹦蹦跳跳跑过来,“姐,沈浪哥哥!”
头发又黑又亮,白白净净,精致的五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跟洋娃娃似的。林雨桐哪还能把她们跟当年那群面黄肌瘦的小可怜对上号?
可以说,张秦两家人的巅峰颜值就在她们身上,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比所谓的小童星漂亮。而且,她们不止皮囊漂亮,秦天一和舅舅截然不同的气质熏陶下,她们养成一种独特的气质,放人堆里也是百里挑一的。
林雨桐恨不得每个亲一口!
沈浪看她“垂涎三尺”,忍不住也轻笑出声,孩子再好也是别人的,要自己家的也……他的耳尖红了。
忙不自在的别开视线,看向门口的英俊男人,“舅舅。”
张灵坤笑笑,在他肩上猛地拍了两把,“身体没荒废啊,明儿正好跟我干活去。”言谈间是自然而然的亲近,仿佛本就是一家人。
沈浪很喜欢这种感觉,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雨桐问:“舅舅干啥活?”
张灵坤眨眨眼,“嘘”一声,“明天你就知道了。”
话音方落,五丫举起胖胖的小手,“我知道,爸爸要去捅马蜂窝!”
雨桐一惊:“真要烧蜂子?”荣安土话,蜜蜂也叫蜂子。
张灵坤点点头,“你们回来的正好,明晚有葫芦巴吃。”
林雨桐知道,葫芦巴也是土话,指的是蜂窝里的蜂蛹,从蜂窝里掏出来橄榄球形的蜜蜂蛋,小小的,米白色,富含满满的蛋白质,用油炸了又香又脆,是真正的高蛋白野味儿。
这年头在城里有钱也买不着,陈家坪的野生蜂窝不多,即使有也早被人掏空了,没想到舅舅还能碰到,全家人都大喜过望。
“爸爸爸爸,割了蜂蜜还能蘸糍粑吃,糯糯的,甜甜的。”五丫舔舔嘴唇,猛咽口水。
众人大笑。
“小丫头只知道蜂蜜甜,那葫芦巴可好吃一万倍呢!”
五丫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好叭,那我也吃葫芦粑粑,要很多哦爸爸。”
这副小模样,连沈浪也绷不住,在她头顶揉了揉……嗯,没她姐的软。
“舅舅别急,让外婆给你们缝两套衣服,小心被蛰。”农村里三岁小孩都知道马蜂窝不能捅,马蜂蜇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红肿热痛猪头脸,重则小命不保。后世这样的新闻不少,为口吃的丢了命真不值。
“没事,我引坝塘边,这玩意儿怕水。”
林雨桐一想也对,陈家坪有座大坝,先把马蜂引走,再返回去烧蜂窝……诶,等等!
“舅舅会引马蜂?”
张灵坤淡然一笑,“以前在野外为口吃的,啥都学会了。”
林雨桐大喜,眼睛里又开始燃起小火苗,“那舅舅别烧它们崽崽,引白云山去吧。”
大人们也没多想,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舍不得伤害小动物,都安慰她:“那不是崽崽,就是个蛋,就跟吃鸡蛋鸭蛋一样。”
“就是,小姑娘心善,咱不杀生,放心,不是命。”
“对,大马蜂咱也不杀,引走就行,窝被烧了它会自个儿换个地方重筑……”
眼看着越说越偏,林雨桐急得脸都红了,“我不是,我没有,我的意思是……”
“养蜂。”沈浪替她说出口。
林雨桐松了口气,其他人却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