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悄悄算过这笔账,就算撇去零头,也得准备五十万。
五十万是啥概念?大家都想象不出来,大概就是以现在的收入水平,得两家人不吃不喝整十年才能拿出来。
但就像桐桐说的,万一租满十年,别人看见他们能赚钱也想掺一脚,甚至据为己有,随便找点关系把合同拿过去,到时候他们栽树开荒却便宜了别人……想想就不甘心。
桐桐已经全面分析过,这山一定会赚钱,以后租金会越来越贵,现在租真的就是赚到。
“对,租七十年。”我们相信桐桐。
这一次,村长老爷子连烟枪也捡不起来了,结巴道:“那可……可是五十万啊!不行,不行,这事你做不了主,我得跟你妈说道说道。”
乔大花虽然是女人,可她嘴巴厉害,又会讲道理,还供出大学生,在村里也跟男人一样,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受人尊敬。
“老大哥放心,这事我也同意,老大能做主。”乔大花不知何时也进屋了。
“果真?”
乔大花点头,“他爸那年埋白云山下,这孩子有心要替他做点事,我也赞成。”
嗯,这理由还真说得过去。
老爷子信了,“可这么多钱……”他不信他们两家人能拿出来。他们这两年虽然挣到点钱了,可农村人谁不知道谁?刨除各种成本,纯收入也就几千块,不可能拿出这么多。
大伯看了侄女一眼,递上两条硬壳红塔山,“叔拿回去抽,跟咱旱烟不一样,听说城里人都爱抽这个。”
自个儿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自从被侄女监督着戒烟后,他已经快一年没抽过了,平时在村里闻见烟味儿都馋得咽口水。也想偷着抽两口来着,可老婆也被侄女灌了迷魂汤,哪天在他嘴里闻到烟味儿还不得挠死他?
算了算了,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村长老爷子没想到他这么大手笔,红塔山可是七块钱一包呢!
推来推去最终还是敌不过心内痒痒,收下了。
“叔从小看着我长大,我们家条件您也知道,要不这样,您跟乡里商量一下,我们直接租七十年,先付三分之一租金,剩下每年付七万,分……”他在心里算了算,“五年付清怎么样?”
老爷子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拔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
“零头咱先不算啊,第一年给十五万,以后每年七万,连续五年,五七三十五,三十五一十五……成!”
林大伯也不想给村里人留下话柄,“以后五年每年给两千块利息,相当于多给一万块,叔您看怎么样?”
虽然侄女刚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老妈不同意,可他觉着这就跟借钱一样,欠着别人钱,给人利息天经地义。再说了,不给点甜头,人凭啥同意他们分期付款?
果然,老爷子眼睛一亮,“成!这事儿包叔身上,定给你说得妥妥的。”以他跟乡政府工作人员的关系,要说下这点优惠应该不是难事儿。
林家人和张家人感激不已,几个女人忙着下厨房,好酒好菜整治了一桌,老爷子直喝到下午才出门。也不急着回家睡觉,上乡政府办事去!
大伯争着要用摩托车送他,雨桐不放心他喝了酒,正好沈浪在,就让沈浪送了。这小子自从被奶奶挽留过几次后,也不提回家的事了,现成的司机不用白不用。
看着他们出了村子,秦天一忽然笑起来。
“妈妈笑桐桐姐。”四丫奶奶糯糯的说话,小手手摇着妈妈的衣服。
林雨桐满头雾水,“嗯?”
秦天一捂着嘴,“没事儿,以后你就懂啦。”
林雨桐愈发不明白了,从昨晚开始,舅妈看她的眼神就怪怪的……像,曾经吃过糖的人,看她拿着不敢吃的糖犹豫不决,虽啥也没说,可脸上就是写着“很好吃哦,快吃吧”。
怪怪怪。
大伯喝得脸红脖子粗,靠沙发上没一会儿就打起鼾来,伯娘正忙着收拾一桌子的残羹冷炙,雨桐主动泡一壶浓浓的茶叶水,督促大伯跟舅舅每人喝下半壶。
喝了一肚子酒,又灌下半壶茶水,两个大男人跑了趟厕所,别说,人还真就清醒了。
“嘿嘿,丫头这法子真有用,读书人的脑袋瓜就是不……不一样……嗝!”
“哎呀,臭死啦,大伯快回屋歇会儿。”
见侄女嫌弃的捏鼻子,林大伯又嘿嘿傻笑,硬被她推回房。舅舅自有舅妈照顾,孩子们也玩累了回家睡午觉,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几只鸡仔“叽叽”叫着找虫子。
微风拂来,树影婆娑,真是个适合睡觉的下午。
***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四点多,院里人声嘈杂,鸡鸣狗吠。
“拿笔来拿笔来,还有印泥,我……我今儿……就……就……嗝!”村长老爷子的嗓门异常大,明显喝高了,酒还没醒。
“五十万……诶哟这么大的事儿我得……得……嗝!”
乔大花有心低调,小声道:“老大哥别这么说,都是贷款,贷来的,咱自个儿也就几千块。”
可惜已经晚了,三婶的大嘴巴早在今早就嚷嚷得全村皆知,刚才又被村长大嗓门一路吆喝着回家拿文书……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了。
“婶子这话可不地道,我材子哥这几年种果子,眼见着大把的钱进兜里,现还跟咱说这话,我可不信。”说话的是出名的大嘴巴,常跟三婶在一处说人,东家长西家短,整个村里就没她们不知道的事。
“我也不信,婶子不地道。”
乔大花狠狠地瞪了老三媳妇一眼,真是吃了她的心都有。
林雨桐反倒觉得无所谓,反正这么大的合同摆在这儿,村民们早晚都会知道,这五十万也是集体财产,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几位婶子来得正好,喝点水,大丫把瓜子儿端来。”
一招呼,长舌妇们纷纷散开拿吃的去了。
林大伯、张灵坤、村长三人,在众多村民面前,拿出几页纸张——合同。
乡政府事先已经从县里拿到承包合同书,只要把具体数值填进空格就行。
“桐桐来。”大伯忽然紧张起来,一定要林雨桐帮忙看才放心。
这么大的事儿,林雨桐当真逐字逐句的看,不放心又让沈浪帮着看一遍,确保真没问题后,才让大伯和舅舅签字。
当然,按照出资比例,雨桐占40,大伯和舅舅家各占30,以后雨桐提供点子,大伯和舅舅负责执行,到时候甭管赚多赚少都是利润平分,所以她也算承办人之一,得签字。
随着手印按下去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一想到四十万的债,又眉头紧皱,接下来五年,得节衣缩食,埋头苦干!
星期一,雨桐请了一天假,跟大伯和舅舅上信用社取钱,留下几千块孩子学费和救急钱,三个人所有家当放一起有十三万整,再加沈浪的一共二十三万,付掉首款还剩八万。
这八万就是白云山项目的启动资金。
虽然债是欠下了,可一想到雨桐给他们描绘的蓝图,所有人干劲十足,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除了读书娃,所有人都上山干活,就连沈浪也自告奋勇来帮忙。
白云山面朝陈家坪的是南面,没啥树木,全被飞机草和野茅草占领了,铲除起来毫不费力,男人们负责连根拔出,女人们负责抖落根系上的泥土,晾晒,未上学的孩子们负责看守。晒干了烧火做饭煮猪食,这可是农村最常见的能源,谁家都稀罕。
北面倒是有几株小松树,稀稀落落。
大家也舍不得铲除,就留着,只是将野草铲干净。
待雨桐放假回来,发现整座山已经干净了十分之一。那可是一百五十亩啊!按这速度,每天至少除草七八亩,家里人都不睡觉的吗?
包括沈浪在内,所有人的手都磨起老茧又裂了口子,全身上下晒得又黑又黄,幸福的红晕却让人眼眶发酸。
村里人刚开始羡慕嫉妒居多,泼凉水的也不少,都盼着他们越难越好。谁知这两家人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早出晚归,不避晴暑,野草一拔,露出红色的泥土来……傻眼了。
以前生产队开荒,也没他们这速度啊!
别说,那土还挺肥。因为几十年没种过庄稼,水分含量大,蚯蚓啥的都比别的地方肥。张家把几百只孔雀放上去,还省了不少饲料钱。
村长老爷子摸着胡子:这几个年轻人,说不定真能干出事儿来。
孩子们放假,对开荒来说,又多了一批劳动力。林雨桐想上山帮忙,大家一致反对,乔大花笑骂:“就你那细皮嫩肉的,别来拖后腿就是好的。”
雨桐看看自己白嫩纤细的十指,“指如削葱根”有时也是种无奈啊。
“回去吧,做饭也是帮忙。”沈浪抹了把汗,裸露的双臂晒成古铜色。
雨桐不小心看到他腋下那啥……红了脸。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这么……嗯,反正还是挺有男人味儿的。
山上已经没有能遮阳的树木,见她脸蛋通红,沈浪以为是晒的,主动站她左手边,把大部分阳光挡住,温声道:“放心,我让小东他们来帮几天。”
“那会不会耽误他学业啊?”
沈浪轻笑,“干累了才知道学习的好。”省得整天在家里逗猫打狗,满镇子的找他。
林雨桐也笑了。这口气跟她奶挺像,老人家一直觉着强子不学好是三叔三婶惯的,让他小少爷似的待家里,不知种地的艰辛,早该让他跟着干劳动,让他知道读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是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