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估计的没错,中考难度和前三次模拟考不相上下,体育上个学期就考过,基本人人满分三十。按以前水平估算,语文、数学、英语每科120,数学满分,语文和英语最多每科丢5分。思想政治顶多丢4分,物理化学满分……算下来最多丢14分。
所以,满分690,她的总分应该在676以上,市一中没问题。
“婶子在家不?”有个妇人站门口,看着雨桐笑眯眯的。
“大亮婶快进屋,坐一会儿啊,我奶就回来了。”
陈大亮老婆递上一筐鸡蛋,“好嘞,看你们家这几天怪忙,我就估摸着这时候才能遇上。”
“婶子这是干啥?”也不接她鸡蛋。
“你奶前几天不是说身上不好嘛,自家养的鸡下蛋也香,给她补补身子。”
林雨桐客气几句,知道她两口子是感念舅舅和大伯的恩情,也不好替他们做主张,客气两句准备出去找奶奶。
“诶等等,你舅舅在不?听说他刚做了手术,这还有一筐,让他也补补。”
林雨桐赶紧过去喊人。舅舅前不久上市妇幼保健院做了个“小手术”,姐几个整天问爸爸做啥手术,可把他老脸都臊红了。
荣安镇因为得到财政照顾,在上头挂了号,原本懒政的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止抓经济生产教育医疗,连计划生育也抓得紧。村里要求已生育两孩的夫妻至少有一方得结扎,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是女方结扎,舅舅却舍不得舅妈受罪,自个儿主动去了。
村里人虽然嘴上打趣他没出息,可心里都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气概。女人们回去戳着自家男人骂,看看人张灵坤,不止会挣钱还会疼老婆!
那秦天一当真是千金大小姐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看孩子,啥也不用干。连口吃的都得等着婆婆回来做,说是她不会用土灶?
哎哟,都快笑掉大牙啦,这世上还有不会做饭的女人?
不会做饭的女人怎么疼老公?
张灵坤没人疼,陈大亮老婆可心疼了,时不时的送几个鸡蛋几张饼,当兄弟来往,救了珊珊就是救了他两口子,这可是全家的救命恩人呢!
张灵坤身体其实早好了,是爹妈怕他留下啥后遗症,硬让他在家歇几天。
“舅舅怎么又不好好休息?”
张灵坤放下扁担,将两桶清水倒水缸里,笑道:“多大点事儿,就你外婆话多。”单手提桶不费吹灰之力,要平时一根小拇指都行。
舅妈带着一群孩子最后进门,手里拿着一束小小的黄色野花,头上还戴着一圈漂亮的花环,又黑又直的长发垂在肩头,波光流转,双颊绯红。
雨桐都看呆了。
这被人宠着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舅舅仿佛就是隔在她和世俗之间的一道帘,她在帘后岁月静好,风雨,烟火都被挡在外头。
“桐桐怎么啦?”
“舅妈真漂亮。”
秦天一粉面羞红,“小丫头说什么呢,真坏……我不理你了哦!”
孩子们大眼瞪小眼,还不大习惯妈妈的孩子气。
大丫无奈摇头,懂事道:“姐姐,妈妈不是真生你气哦。”
“知道啦,小丫头。”雨桐捏着她长了不少肉的双颊。小孩子的皮肤又滑又嫩,这手感真比捏豆腐还令人爱不释手。
最小的五丫已经一岁半,能走路了,五官简直跟舅妈一模一样,说话也细声细气,特会撒娇:“不气,乖乖,听发发。”胖出窝窝的小手拉着姐姐小指,跟小动物似的讨好。
林雨桐心都快化成水了,牵着她过隔壁去,上次买的零食还有不少,果冻,豆奶粉,唐僧肉,放茶几上随她们吃,电视打开能在林家待三天。
也不知道陈大亮老婆跟舅舅说了啥,舅舅一脸喜色,乐颠颠回去找舅妈。没一会儿,舅妈也满脸激动地赶过来。
闹着要给她们置换一身新衣服。“外公外婆要来看你们了哦,高不高兴?”
几个孩子一愣,“外公……外婆?我们怎么不知道?”
“对呀,你们外公的挂号信来到镇上了,也许……原谅我了。”舅妈脸上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便激动起来:“到时候啊,你们就能看到外公外婆啦,他们很好,会对你们很好的。”
大丫沉默片刻,小声问:“那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呢?”如果真的很好的话。
舅妈一顿,“因为妈妈……不听话,他们生气。”
四丫懵懵懂懂,“对,不听话打屁屁。”
生活带给她的何止是打屁屁?秦天一眼圈立马红了,“啊,头好痛!灵坤哥哥我头痛死了……”像有把尖刀在戳。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说不定气也消了……到时候挨打挨骂由我上,是我的错。”绝口不提她这个一想十年前的事就头痛的毛病。
林雨桐大致知道,陈大亮他爹是镇上邮政所的员工,看到有封舅舅的挂号信,所以赶着来跟舅舅说一声,还说是从外省寄来的。
以为是那一年舅舅寄出去的信终于有回音了,大家都替他们高兴,不图秦家的啥,只要让他们一家团聚就行。
舅妈也是别人的女儿啊。
然而,舅舅第二天取回来才知道,信确实是寄给他的,也确实是外省寄来的,只不过并非秦家所在军区,而是他隐约有点印象的省份。
当年晚他半年被俘的战友好端端回来了,据说还带了一群儿子闺女,无一例外都皮肤黝黑五官深邃。说是他当年逃出来后天黑走错路,误入印国一与世隔绝的村庄,从此……十几年没出来过。
这些孩子,就是他在那边的“老婆”们生的。
而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同志居然向部队和国家提出赔偿申请!
作为泄密事件的另一受害者,张灵坤也成了他的联络对象。
据他所说,这么多年隐姓埋名朝不保夕,在那边长年累月的体力劳动带来的不止是青春损失,还是信念的剥离。国家至少得赔偿他们一人几十万,还得提供工作,解决一群老婆孩子户口和上学问题……实在是难得一遇的“翻身”机会。
但林雨桐知道,舅舅不是这种人。
他若想要赔偿,早在醒来时就能要求了,因他职业经历的特殊性和保密性,动点心机应该都能达成。但他从未打过这主意,主动与以前不对划清界限,从未去“故地重游”过。
即使是知道杨老师家世了得,他也从未请他帮过忙,从未提他以前在部队做啥,接触过什么人。
那段经历仿佛被他尘封起来。
“从穿上军装那一刻,我就做好为祖国付出生命的准备。跟再也没法回家过年的战友比起来,十年……又算什么?”
林雨桐肃然起敬。
这就是让她佩服的舅舅。
钱财谁都爱,只要是个男人都有让妻儿过上好日子的责任,但这样的责任绝不是他用秘密去要挟国家的理由。
***
第二天,大伯早早回来,从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把红彤彤鲜艳欲滴的果子来,“雨桐看这是啥?”
“樱……樱桃?!”
林大伯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买的果苗好,才两年就成功挂果,还挺甜。”
雨桐拿过一粒,也来不及清洗,抹抹表皮,迫不及待放嘴里……“唔……真甜!”
她发誓,这是她两辈子吃过最甜的樱桃!
果子颜色红艳,色泽鲜亮,果皮鲜嫩完好,一丁点疤痕或虫洞都没有。她没记错的话,这批樱桃树大伯可从没打过农药,真正的纯天然!
“来,尝尝这个,别看颜色黑红,更甜。”
果然,颜色越深,口感越甜,个头也比本地樱桃大,有半个车厘子那么大……这吃的不是樱桃,是人民币啊!
“来,大伯这儿还有,树上红的也不少,待会儿再摘。”
林雨桐却闭紧嘴巴摇头,不行不行,这是钱。
大伯被她逗笑,眼角皱纹更深了,“傻丫头,种出来不就吃的?你吃大伯才开心。”
“真的?”
“自然。”林大伯拍拍她脑袋,“脑袋挺聪明,咋越大越傻气?”
雨桐跺脚,“大伯说我傻,我要跟伴娘说。”
林大伯揉揉后脑勺,嘿嘿傻笑,“小丫头就会告状。”妻子要知道了,还不得怎么数落他呢。
中午,伯娘回来,见到一筐鲜艳欲滴的樱桃,也高兴不已。“这东西还真怪甜,比街上卖的好吃多了。”
“大梅还常去买,说那酸溜溜的好吃,真该让她尝尝咱自家的。”
林雨桐举手,“明天我们去市里卖,给哥姐送点吧。”大梅过年前开始进市医院实习。
“还真要卖啊?量也不多,要不咱留着自个儿吃吧。”大伯舍不得“便宜”城里人。
“当然卖,一早就去!”当晚就去村里篾匠那儿买了二十个大碗大的竹箩筐,好在篾匠正为下星期的集市做准备,囤了不少货。
第二天,趁着天刚亮,能看清树上樱桃,全家人就下地干活。其他人都是帮忙和看热闹的,在竹篮底垫上一层干净的樱桃叶,采摘的精细活只能伯娘和奶奶做,一手扶住树枝,一手捏住果子根茎,轻拧,慢放,一个小时才摘到小小的十篮。
再在顶上盖一层樱桃叶,走路都得小心着,生怕摩破嫩皮。
带着这么娇贵的东西,自然不能再坐拖拉机,大伯咬牙包了一辆面包车,赶在人流量最大时杀到市里。
这一次,雨桐不再让大伯去农贸市场,而是全市最有名的高档住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