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呜呜……555~”
“妈妈,妈妈……”
四个姐姐一哭,小五丫也嚎啕大哭。搬过来后营养跟得上,奶水也足,五丫长得很敦实,嗓门之大……林雨桐感觉耳膜都被震穿了。
鼻子前还有气息,而且不弱。脖子上筋动脉搏动也还在,心跳和呼吸都有……跟当时的舅舅一样,仿佛就是睡着了。
细白的脚踝上,鲜血还在流,也看不清伤口有多深。
当务之急是先止血,失血过多就是没毛病也会死人的。林雨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找一块干净的白毛巾敷在伤口上,“大丫过来,帮妈妈按住,一定要用力。”
“二丫快去叫爸爸。”
“三丫去叫爷爷奶奶,跑快点儿”
几个孩子哭是哭,可从小知道妈妈靠不上,随时都做好保护妈妈的准备,一听安排,立马嘴巴紧闭,抽抽噎噎去了。
“四丫别哭,先回房看看妹妹是不是肚子饿了,给她喂点奶。”奶水是事先挤出来的,温在奶瓶里。刚才一受惊,奶瓶就不知滚哪儿去了。
乔大花蹲地上,大拇指用力,掐在一一人中处,用力掐了十几次,一一都没反应。
也不知是流血的缘故还是怎么着,一一脸色逐渐苍白,跟当初舅舅的红润不一样。
雨桐是真被吓到了。
大梅和伯娘背着两篓猪草回来,起初也被直挺挺的舅妈吓一跳,后反应过来,从杂物房找出一根带弹性的皮筋,紧紧扎在伤处上三分之一,比压毛巾管用,血渐渐的少了。
雨桐松口气,看来大梅是真学到东西了。
“刚村口有人找你。”大梅把刘海别到耳后。
雨桐也没心思,随口一问:“谁呀?”
“上次被警察抓走那个,骑着摩托车,说是要去市里送孔雀翎。”
原来是沈浪。
他摩托车昨天不是坏了吗?怎么还来……诶等等!摩托车!
***
“沈浪快来帮个忙,把我舅妈送医院去。”女孩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也顾不上客气。
沈浪跨坐在车上,皱纹问:“怎么了?”
“舅妈晕倒了,到现在还没醒。”
少年收起漫不经心,提溜着钥匙,“走。”
家里,舅舅已经回到了,刚把舅妈抱起来,准备放背篓里背出山。
“舅舅,放沈浪摩托车上吧。”
张灵坤看向少年,眼神里有打量之意。他还记得,自己刚来林家那天见过他,是雨桐的同学,说话做事都很有章法。
“好。”他在背篓里垫上一层棉絮,再轻轻将一一放进去,空间有限,手脚蜷缩,像塞进罐子里的腌菜。
“乖,忍一忍啊,一会儿到医院就没事了。”又在篓口铺一圈毛毯,以防中途颠簸,她的脸撞伤。
小姑娘最爱美,又娇气,以后知道脸上留了疤,不知又要流多少眼泪。
院里,沈浪找到一块木板,用绳子捆在摩托车后座上,几人合力将背篓放上去,又用绳子结结实实捆了很多圈,舅舅还是不放心,又使劲摇晃几下,见背篓都不会掉,才放心。
“路上骑慢点,如果你先到,就先把她送卫生院。”车上空间被背篓占了四分之三,再也坐不下其他人。
沈浪自个儿都只能缩着,他点点头。
“等等,如果卫生院说治不了,你就先找辆车,最好是面包车,无论花多少钱。”说着,塞一把钱进沈浪手里。
眼看着摩托绝尘而去,张灵坤换双布鞋就追上去,跟在摩托车后,一直保持四五米的距离。
沈浪通过后视镜看见,吓一跳。
山路崎岖,又带着病人,他的车速在三十公里左右,可张灵坤居然能紧追不舍?他可是用双脚啊!
张灵坤随时关注着媳妇的情况,有木板支撑,背篓绑得很紧,倒没有颠掉。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醒来的原因,也是被小花咬过之后……那是不是意味着,一一也能醒来?
他一直没说,一一只是她的小名,原名本叫秦天一。当年看到这名字时,他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兵,谁知见了面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那她应该是个骄纵不讲理的小女孩吧?家里爹妈从小将她捧在手掌心,受不得半分委屈。天一天一,吃穿住行都得是天下第一?
可后来才知道,她虽然受不得委屈,却从不无理取闹,性格跟骄纵一点儿也不沾边,别人说什么她都软软的答应,也不管做不做得了,做不了就委屈,哭。
他很疑惑,为什么从不直接拒绝呢?她家境优渥,背景不错,从来只有别人求她,没有她求别人的……为什么就是不会拒绝呢?
后来,他明白了,只有善良的人才不会拒绝。
***
摩托车停下,张灵坤颤抖着将手放至她鼻前……还有热气呼出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时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抱着她的手都是颤抖的。
沈浪喊来了医生和护士,大家七手八脚抬床上,先给吸上氧气。又把腿上皮筋解开,见血果然已经不流了,但因为扎的太久,小腿下半段已经发青。
大夫们有条不紊的给她处理伤口,测血压心跳,张灵坤就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一小时后。
“生命体征平稳,瞳孔刺激也有反应,就是对痛觉没反应……要不还是送市里看看吧,我们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医生翻着两页记录纸,为难极了。
“而且,咱们镇上条件有限,心电图和核磁共振也检查不了,她这个情况最好是再做一个脑电波试试。”
张灵坤拳头紧握,“好。”
沈浪闻言,赶紧去找来一辆面包车,将位子拆掉,能放下一整张治疗床。
众人刚把一一送上车,林家人和张家人也赶到了。几个孩子哭哭啼啼,看见妈妈手上的吊针管,哭得仿佛失母的小兽。
张灵坤揉揉太阳穴,“妈怎么把她们带来了,你们先回去家里等着,治好我们就回家。”
外婆抹抹眼泪,“好好的人,怎么就……老张家是作的啥孽,好容易有个盼头,她又病倒,房子盖了一半,我和你爸也没本事挣来钱……”
她说的都是实情,可张灵坤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
“行了,爸妈你们快回去,让雨桐奶奶也回去。”
“对,外婆奶奶你们回去吧,砖头水泥还在村口呢,得有人看着才行。”这些东西都是花钱买的,虽然大多数村人都很好,可像王老婆子那样的人也不少。
老人们经她提醒,也反应过来,“瞧我,糊涂了。那你们快上车,咱们回家等着。”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个男人还是不放心,张灵坤又让姐夫也回去了。
***
面包车很平稳,半小时就到市医院门口。卫生院已提前联系好,刚打开车门就有医生护士等着,一一很快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灵坤姐弟俩和阳子三兄妹,再加沈浪,一共六个人,站在走廊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每逢开门,有穿白大褂的人出来,张灵坤都要跑上去问一遍。
“一一怎么样了?”
到下午三四点,整个科室的工作人员都记住他了。中途,雨桐和阳子去交了六百块钱,还好她的钱没存完,身边总有几百块现金备用。
“秦天一的家属在哪?”
“大夫,这儿。大夫她怎么样了?”
大夫摘下口罩,“我们检查过,病人生命体征平稳,她以前有没生过什么病?”
张灵坤皱眉回想,“小时候做过阑尾手术算不算?”
医生摇头,“她家族有没遗传病?”
这可为难张灵坤了,他至今从未见过秦家人,也没听一一说过。前不久倒是寄过几封信,但他也拿不准,只是根据以前她透露的只言片语,大概是胶东某个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家住军区大院,父亲姓秦。
有一次听连队领导接过一个她父亲的电话,称对方“秦政委”。
东边有海的城市一共六个,都有军分区,他只能写六封一模一样的信,看哪边会有回音。
现在想来无比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不多问问她家里的事。每天有只小蜜蜂“嗡嗡嗡”,全是叨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还觉着烦。
她知道他老家地址,即使是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牺牲的时候,还能一个人找来。
踏遍千山万水,只为找到他。
“舅舅,大夫问你话呢。”
“哦,大夫说啥?”他擦掉眼角湿润,回过神来。
“查不出病因,只能先住院观察,医疗费用不便宜,我们建议先住一个星期,你要同意的话就签个字。”
张灵坤也来不及看纸上写了啥,龙飞凤舞签下自己名字。
***
眼看已经到晚饭时间,雨桐和阳子出门,准备买点吃的,顺便找家招待所。
作为局外人的沈浪,见也没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主动提出告辞。伯娘谢了又谢,亲自将他送到医院门口,“路上骑慢点儿。”
雨桐回来,看着多买的两份饭,略感遗憾。他胃口那么大,两份都不一定够吃呢。
***
秦天一这一住就是五天,到第六天还没醒的迹象。家里活计离不了人,伯娘守了两天,带着大梅和阳子回家了。
她这种类似于植物人的状态,重症监护室费用太高,医生主动把她转到普通病房,张灵坤在地板上搭张小床,大多数时候都是拉着她的手说话。
翻来覆去就是“对不起”。
以前不该辜负她的心意,不该逃避这段感情。
雨桐在旁边,渐渐整理出他们的故事来。少不经事的秦天一知道舅舅“牺牲”后,一路顺着他当年的足迹追到华印边境。所有人都告诉她,舅舅已经死了,可她不信,又从边境追到老家。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一路上到底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幸,或许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彻底疯了,傻了。
在那个年代,秦天一能有勇气主动追求舅舅,最后千里追夫来到荣安……唯一支持她跋山涉水忍受不幸的东西,就叫信念吧?
“舅妈,舅舅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个没见识的穷小子。你看,现在都哭成傻子了呢,你一定要有信念。五个表妹你还没好好看过她们,三丫你一定要好好教育她,别让她长歪……”话未说完,忽然惊喜道:“舅舅,手动了!舅妈动了!”
张灵坤也来不及确认真假,跌跌撞撞跑出去,“医生,医生,一一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