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众所周知,三七浑身是宝,花、籽、根茎均可入药,能治疗外伤出血、跌扑肿痛、月经不调以及多种心脑血管疾病。

所以价格昂贵,有利可趋。

但陈丽华一个劲撺掇林家种三七,却并非好心。

伯娘虽未赤裸裸的明说,可林雨桐清楚陈丽华德性,这女人上辈子可是林老二仕途上最有力的“贤内助”。

她曾自豪的吹嘘过,年轻时候把一起跟她竞选支部书记的“好友”搞到丢了饭碗,后来又一路从机关幼儿园爬到区教育局,跟市委分管教育工作的林老二遥相呼应,夫唱妇随。

林雨薇能嫁入豪门,跟他们社会地位逐步上升也有一定关系。

雨桐恨得牙痒痒,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两口子知道大伯家挣到钱,不安好心呢。

想到就行动。

她立马跑田里,把正在挖地的大伯叫回家。

“丫头这是咋了,家里有事儿?”汗水顺着大伯黑里透红的脸颊滚落,两颧上的晒斑像鹌鹑蛋的壳,刺眼又心酸。

雨桐别开视线,把浸了凉水的毛巾递给他,“大伯别种三七。”

“听你爸说怪值钱,到时候赚了就能供你们上大学,以后也当老师当大夫,吃国家粮。”

他被老二忽悠得头脑发热,雄心满满,搞不好就要血本无归了,我的傻大伯。

“他骗你们呢,别上当。”

大伯动作一顿,“啥?”

“他们故意骗你的。”

男人忽然面色严肃起来,“雨桐,你爸妈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作为小辈,你不该说他们,更不能无中生有。”

又是跟伯娘一模一样的论调,连神情语气都一样。

一个人的脾性不可能短时间内改变。雨桐也不跟他顶嘴,“那大伯先等两天,能不能给我一点红籽?”

反正这几天村里还有人请帮忙,可以挣工钱,林大伯本就打算等几天再种。“红籽在楼梯下桶里,听说两百多一斤呢,别浪费。”

红籽两百多?可那老乡说她家的十块一斤都卖不出去。

林老二拿准了大伯在家不知外头行情,故意抬高物价,好让大伯对他感恩戴德。

无耻!雨桐气得双手发抖。

周一到学校,她把红籽交给蔡星月,麻烦他爸帮忙看一下品相怎么样。蔡叔叔是搞林业种植的老手,比一般人懂得多。

下午,班主任说学校组织知识竞赛,大家都踊跃参加。

这年代的孩子也没听过啥知识竞赛,但老师说有奖品,大部分人就报名了。别的班是老师指定几名尖子生参赛,全校选手一共40人,(3)班就占了28个。

“小杨你这不厚道啊,去了大半学生,到时候我的生物课咋办?”

杨乔顺笑笑,“下星期我用英语课跟您换怎么样?”

老教师其实也没心思搞教学,只是见不惯他带着学生搞事情。“小杨啊,你还年轻,这地方咱呆了几十年,出不了啥好笋,你就不用费心了,该领工资领工资就行。”

别他妈一天瞎搞事。

“就是,王小东那样的也去,这不浪费名额麼?”

杨乔顺反问:“学校有名额限定?”

几人讪笑不已,现在的年轻人真会钻空子。

雨桐也没时间关注这场竞赛,只知道安排在下周。因为星期五下午,蔡星月告诉她:“那不是三七红籽,是田七的。”

“我爸还说了,云岭不适合种田七,产量低,病虫害多,还不如就种小麦呢。”

田七跟三七其实是同一种植物,名义上是差生和尖子生的区别,可对土壤、气候的要求天差地别。到时候大伯照着三七的种植条件来,驴头不对马嘴。

铁亏无疑。

林雨桐快气炸了,她不信林老二不知情。一母同胞亲兄弟,不说互相帮衬,他还故意要引大伯败光家底!三兄弟里只能他过得好,别人过得好就天理难容?

呵,等着吧。

“雨桐我帮你报名了哦。”

林雨桐:“……”上辈子最怕这种场合,一次都没参加过。

见她气呼呼的,星月却误会了,小声道:“不用担心,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拿名次。”

她眼睛水灵灵的,这样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特像一只无辜的小鹿,雨桐没忍住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蹂躏”一把。

星月眼睛大睁,脸红得不像话,“你……你讨厌。”

林雨桐真没想到,班花原来是只小可爱。不就比个赛嘛,去就去呗,反正重在参与。

***

星期一晚上,一家子围坐一处看电视,雨桐在灯下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家人。这段时间伙食好,伯娘气色好了很多,以前没啥血色的脸,如今慢慢漾出红晕,一会儿给奶奶端洗脚水,一会儿帮她揉肩。

“得了得了,你也累一天,歇着吧。”

“妈才累,我们不累。”

乔大花指指睡得打呼噜的儿子:“他都睡成猪了,你也休息吧。”

婆媳俩对视一眼,笑起来。“我去看看红籽,明天就开始育苗了。”

三分钟后,“啊”一声惊呼。

雨桐扔了笔,“伯娘咋了?”

“快叫你大伯,红籽坏了。”

“那天都好好的,咋就坏了?”林大伯睡得迷迷糊糊,难以置信的揉眼,抓了一把放灯下看,原本黑褐色的小颗粒披上一身白毛,扑面而来的霉臭味儿。

抄底发现,桶里已经有了水分,潮潮的。

雨桐嘴角翘起来,面上却着急道:“那天我来看的时候就发现种子有点潮,是不是我爸拿来时就是潮的呀?”

伯娘仔细回想,“那天刚拿来时,袋子底上确实有水。”

植物种子在高温、潮湿、不通风的情况下极易发霉。她在生物课本上学的,只要稍微动点手脚,本就潮湿的种子很快被霉菌侵袭。

“这可咋办,得打电话给她二叔,看看能不能再买点。”

林雨桐也不阻拦,总得让他们习惯失望。

果然,第二天打完电话回来,一家子唉声叹气。

乔大花见不惯,大手一挥:“种不了拉倒,赶紧趁还来得及,把小麦和油菜种上。”

大伯跟普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都有闯出天地大干一场的冲动,要接受今年真种不了三七的现实,确实需要时间。

前几天有多兴致勃勃,现在就有多失望。

第三天硬着头皮扛起锄头干活,心里对老二也有点想法。侄女和妻子都说种子潮,老二这大学生不可能不知道种子受潮会发霉,可他依然脸不红心不跳拿来……不是粗心,就是故意。

尤其想起侄女那句——“他骗你们呢,别上当。”

老二这人不诚。

小时候一个班,他忙着回来干活,有时课没上完就跑了,晚上干完活问老师布置啥作业,老二都说“没有”“忘了”……结果第二天唯独他交不出作业,被老师罚站。

反正他自个儿也不是读书的料,没啥好说的。

可后来上初中,明明三块的学费,他回来硬说是七块。他不是不给他钱,但被蒙在鼓里总觉着不踏实。

好容易大学毕业工作了,家里转不开时刚问一声工资发了没,老二就哭工资低没法生活,可没几天回家来又是一身没见过的新西装。

他是男人,不能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可现在家里仨孩子要供,他自己能忍,却不能委屈了孩子。

越想越不是滋味,像雨桐说的,要真种成了,他躺着就能挣一半利,出人出钱还出力的反倒靠边站……大伯悄悄搂住妻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张灵芝也不知他咋提到这茬,红着脸推他:“去去去,说啥呢,都黄脸婆了。”

大伯疼惜的抚摸她脸上晒斑,以前的张灵芝也曾是白嫩漂亮女人,走出去谁都夸皮肤好。老二媳妇每次回来都说自己啥擦脸的大几十,她却连几毛钱的雪花膏也舍不得用。

“放心,不会再让你们委屈了。”

***

周三上午,课程照常,吃过中午饭,(3)班学生聚教室里,或看书,或整理着装,为下午的竞赛做准备。

“听说有抢答题,答对加分,答错反倒扣分,雨桐,咱们到时候都不抢,让其他班的抢,抢得越多,错得越多。”

林雨桐应付两句,啥资料也没心情看,只是看着空落落的座位出神。

会不会真的判十年八年?书到用时方恨少,要是上辈子多学点法律常识就好了。

“浪哥!”

“天!浪哥回来了!”

林雨桐以为王小东又说梦话呢,皱着眉头转身,眼角余光见大家都激动得站起来。

“真是沈浪诶!沈浪回来啦!”

视线往上,有个少年逆着光走过来,教室门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光源。

从光里走来的少年。

“浪哥这……这……以后……警察不会是放你回来收东西的吧?”王小东眼泪都出来了,“没事,这牢你放心的坐,我……以后出来还是我哥。”

这愣头青是个性情中人。

少年轻轻翘起嘴角,“回来上学。”

“啥?浪哥你别逗……逗我,我这几天特难过,经不住……诶,等等!浪哥不用坐牢啦?”

少年点点头。

王小东跳上去,将他抱个满怀,“呜呜……”

虽然很没出息,可所有人的眼眶都在发热。

杨乔顺端着茶杯进来,“沈浪同学回来了,落下不少课程,大家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证实沈浪的话,他真的回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得坐牢的时候,居然没事人似的回来了,还长了点肉,比以前壮实不少……雨桐害怕,这会不会是海市蜃楼?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