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学校,蔡星月关心道:“没事吧?老师说你请假了,我也不敢问。”
事情闹那么大,荣安又是个小地方,全镇都知道姐姐出事,她却能照顾自己情绪,绝口不提也不好奇,林雨桐感激的笑笑。“我没事,我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蔡星月拍拍胸口,“那就好,如果……万一……我是说如果啊,有人乱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雨桐早已做好思想准备,上辈子没少被嘲笑,但那时候的她自卑到了极致,不止不会为堂姐说话,居然还觉着外人讽刺的有道理。
正想着,左边肩膀被人戳了一下。
“喂,矮小黑,你姐的事是真的吗?”说话的男生眉飞色舞,座位正对蔡星月,叫王小东,上辈子可没少欺负她。
林雨桐回头,正色道:“一,我有名有姓,不叫矮小黑,识字不?这仨字咋念。”她指着自己作业本封面。
王小东被噎了一下,她这个学期确实白了不少,跟公认的班花在一起也不逊色,再叫人“矮小黑”确实不地道。
“第二,钢笔戳我很痛,再有第二次,我会戳回去。”
王小东嘴巴大张,“不……我不是……我……”
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像熟透的葡萄,又大又有神……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经过这次的事,雨桐也想明白了,上辈子的事她可以不计较,但这辈子还想欺负她?
不可能的。
蔡星月星星眼看着她,“雨桐你早就该这样了,他们好讨厌哦,以后谁再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
雨桐看看她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又笑了。
“你这次开朗了好多诶,笑起来也很好看。”
雨桐第一次被人夸漂亮,粗声粗气道:“行了行了,老师来了。”小丫头别拍我马屁。
然后,不止蔡星月和王小东,包括各科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发现,班上这个倒数第二不一样了。
以前无知者无畏,提问老师一看见她高举的手就头皮发麻,瞧,这个学渣又积极回答问题了呢。
现在她却可以一整天不举一次手,连作业也不爱问了,老师们都有点不习惯。
“这是我的笔记,你拿回家看吧。”这几天缺课,肯定是落下了。
林雨桐脑海里早存档了,但看着同桌悄悄递过包着一层塑料的笔记本,为了不让她失望,还是认真看了一遍,记下来。
三分钟后,“就看完啦?”
“嗯。”
蔡星月小嘴微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注意身后的男生不耐烦的皱眉,换个方向,想要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浪哥咋啦,她们吵到你啦?”王小东没心没肺,在他左边手肘上拐了一下。
少年“嘶”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诶浪哥,你说前面那个矮小黑是不是不一样了?我六年级跟她一个班,以前压根不敢抬头看人,哪有现在这么嚣张……”老师讲老师的,王小东巴拉巴拉,说了快三分钟,见浪哥压根没理他。
他又拐了一下,“浪哥你听见没?”
沈浪轻轻把左手臂收了收,“林雨桐。”
“啥?”
“林雨桐。”
王小东愣了愣,“我知道她叫林雨桐啊……哦,浪哥让我叫她名儿啊,我这不是不习惯嘛,嘿嘿。”他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沈浪再睡不着,看着前面那个笔直的背影出神。
她确实很瘦,可能是个子窜太快,骨头被硬生生拉长,整个后背只有同桌的三分之二宽。可饶是如此,她还挺得笔直。
一株挺拔的小松。
沈浪扯扯嘴角。
她的头发也很黑,高高扎个马尾,刚好齐肩,披散下来会有多长,他没见过。
“浪哥去不去?”
沈浪回神,“去哪?”
“就我刚才说的,教训刘维啊。”明明也没睡觉,咋没听见他说话?不过,王小东知趣的没有多问。
刘维是从县二中转学来的城里孩子,据说以前就是二中扛把子,违反校纪校规被开除的。他爸在这边有厂子,就把他弄来荣安中学,刚来一个星期,看谁不顺眼就打。
大家都是农村孩子,知道他爸有钱有势,被打了也不能把他咋样,只是尽量能躲则躲。可不知怎么回事,听说了沈浪的名号,昨天放言三天后要揍沈浪。
“那狗日的目中无人,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咱浪哥不是浪得虚名。”
沈浪咬着牙,微微活动一下左臂,“过几天吧。”
“啊?”
“王小东,啊什么啊,门口站着去。”老师一个黑板刷甩下来,正中他前胸。
前头两个女生回头,他的脸色瞬间青红交替,满不在乎“切”一声,懒洋洋去了门口。站那儿也不规矩,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朝走廊外吹口哨,学生们或多或少都被他制造的噪音影响,心不在焉。
数学老师是个暴脾气的老头,少有的责任心尚存的老师,一个箭步冲过去揪着王小东耳朵,“不读就给我出去,啥时候想通了让你爸送来。”
林雨桐悄悄叹气,越是不重视教育,荣安只会越来越穷。没几年,荣安修高铁和高速公路,甚至机场,被占用农田赔偿,许多农民有了钱,这些不念书的孩子人手一辆摩托车,打架斗殴每年都要死好几个,喝醉酒摩托翻车死几个……
在云岭省是出名的“民风彪悍”,去省会城市租房,人一听老家是荣安的,都不愿租。
***
当天晚上到家,“奶,我大伯和姐呢?”咋天都黑了还不回家。
“你姐说要回学校,大伯送她去市里。”林大伯怕闺女受委屈或者想不开,打算在市里陪她几天。
“这样也好,去她二叔家住几天,等她情绪稳定再回来。”伯娘想得挺简单。
林雨桐一顿,林老二会让大伯免费住几天?她记忆中,林家人就没有谁能在他家过夜的。送阳子上高中那年,办完入学手续时间晚了没车回来,奶奶和大伯上门,受不了两口子脸色,最后出去住招待所。
果然,乔大花脸一垮,“可拉倒吧,他是兜里没钱还是大街上招待所全倒闭了?”
伯娘讪讪的笑笑,不敢顺着说小叔子和弟媳妇的话,只是担心的看了侄女一眼。
雨桐不止不生气,还跟着点头,“对,咱有钱住招待所,有热水还能洗澡,去他们家干嘛。”
乔大花知道她彻底死了回城的心,也随她说。只是想起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又气又恨。“要没老娘,没你大伯供他读书,现在还不知在哪块地里刨食呢!”
“咱们大梅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二叔也不闻不问,哼!以后有本事也别回来,回来老娘得吐他几口唾沫,大学学的就是忘恩负义吗?”
伯娘见雨桐还在,“妈,我去打洗脚水,累了一天洗洗早点睡吧。”当着孩子面说大人不是,这不为难孩子嘛。
当然,林雨桐还巴不得奶奶多骂几句呢。
***
星期五,哥哥和姐姐都会回来。雨桐摸摸兜里零花钱,到镇街上买了三斤豆腐和一袋蒸肉粉,村里有人杀猪,回去顺路买几斤,配上新鲜土豆,做粉蒸肉特好吃。
想想就流口水。
提着豆腐,穿过街道,再穿一个夹道是最近的路,能省五分钟。
刚到夹道口,忽然听见嘈杂声,伴随着“噼里啪啦”扔砖头和甩铁棍的声音。小镇青年打架是常事,她不想多管闲事,刚要退回去准备绕路。
“沈浪这小子骨头还挺硬,上次单挑咱们七个,差点把老子腿弄折,这次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是是是,维哥也是这么说……放心。咱们二十几个弟兄,够他喝一壶的。”
林雨桐皱眉,二十多个打一个?这镇上应该只有一个叫沈浪的吧?
“沈浪,维哥来了一个星期,就你不去拜山头,啥意思?不给咱维哥面子?”
林雨桐的角度也看不见,只听见一把桀骜不拘的声音:“不好意思,长这么大我只拜过死鬼妈。”
原来,他母亲去世了?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刘维,他一脚飞踹,随着实肉发出的“砰”声,雨桐还听见抽气声。可以相见,落单的沈浪肯定被踹得不轻。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长个子,容易缺钙,骨头脆得很,会不会……虽然跟他没啥交集,但终究是同班同学,眼看着他被打伤打残,林雨桐不是这种人。
她提着豆腐,撒腿就跑。
穿过街道,顺着河边跑几步就是乡镇派出所。
没一会儿,两名年轻警察站夹道口,“喂,那边是什么人寻衅滋事?想吃牢饭了是吧?”
“维哥警察来了!”
“走!姓沈的你给我等着!”
最终,一群年轻人还是骂咧着走了,警察也懒得进去,见人走光就回了所里。今儿是报案的人说二三十人打一个学生,要不是怕出事,谁也懒得管。
经这么一出,林雨桐也不想再抄近路,从大路回家去了。
半小时后,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鼻血,仰头将猩红的血液倒逼回去,一瘸一拐出了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