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收好东西,正准备去搭车,一辆“突突突”停在他们面前。
“林雨阳!”
阳子一头雾水看着拖拉机师傅。
“咳,我家孩儿他妈叫刘芳,在镇上教初二,还记得不?”
“刘老师?”
大叔一拍大腿,“对咯!刘老师现在还经常提起你呢,都说这么聪明的学生以后一定能上大学,出息了她也跟着有面子……你们要上县城吗?”也不待他们说话,大叔自来熟,“我正好要去市里领下学期课本,顺道送你们到县城吧。”
哎哟,这运气不要太好。
林雨桐赶紧把他们也要去市里的事说了,还硬要按三块一个人头塞车费给他。毕竟,班车可比这贵一块呢。
“刘老师当过你哥班主任,不用这么客气,我办事少说也得两个小时,你们要能等就在菜市场等我,我完事了顺路来接你们,别说钱不钱的。”
三个孩子喜笑颜开,左一声“叔叔真好”,右一声“叔叔世界第一好”。本来还担心来回路费贵,怕得不偿失,谁知拖拉机大叔只是象征性的每人收他们一块钱。
而且敞篷的透气,不会太晕车。鸡枞他们怕颠坏,用衣服包好放司机位旁,希望借此保护一下。
中途免去辗转倒腾的时间,两个小时就到市里了。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整个菜市场人头攒动,大梅一看就怂了。“妹啊,这么多……多人,咱们能不能卖出去?”
“我的傻姐姐,就是人多才容易卖出去呢,乡镇上咱们能把开花的卖出去都算运气好……”话未说完,阳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咱们把价报高点,那边有一家,东西没咱们的好,卖十三呢。”
林雨桐点头,心里有数了。
他们鸡枞新鲜,叶子好看,捆绑又整齐,才刚摆开就有人问价。
“瘦的十三,肥的十五。”
大梅:我的个乖乖,在山上不是说才六块吗,这都两倍多了……
“这可有点贵呀小姑娘。”
“叔叔阿姨你们看我家全是骨朵儿,炒的时候不会出水,吃着又香又脆,吃不完还能多放几天都没事儿。”
大家一听还真是这个理,一分钱一分货嘛,都纷纷掏钱,有的买半斤,有的一斤,没多大会儿就卖了三分之一。
他们起得早,挖到的绝大多数都是刚冒土皮的骨朵儿,压秤不说,还有卖相。十分钟就进账三十多块,就连最稳重的阳子也忍不住翘嘴角。
三十多块在二十年后还不够一顿外卖钱,可在这年代却够奶奶吃半个月的药了。林雨桐笑眯眯的把钱揣好,留阳子守着摊子,她带大梅姐到处逛逛。
大梅长这么大也没进过几次城,看啥都新鲜,就连人卖的辣椒青菜都比自家菜地里的好,再看到一家接一家的服装店,里头挂着自己从没见过的裙子,脚就挪不动了。
“姐,这些东西华而不实,咱们先买刚需品吧。”
雨桐上辈子矮小黑,稍微打扮下被人取笑“东施效颦”,索性也懒得捯饬自己,怎么舒服怎么穿,化妆品几乎没用过,夏天清水洗脸,冬天擦点大宝,所以能攒下钱来。
“啥刚需品?”
雨桐拉着她进了批发市场,给家里六口人每人买一双合脚的雨靴,雨伞,雨衣,还有上头蒙了油纸布的帽子,几十双厚薄均有的袜子,大袋装的洗衣粉,洗洁精……全是这个季节必不可少的。
大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些啊,那妹再买几片瓦吧,我那屋漏雨,我妈他们屋也有好几处漏……”越说越小声,总感觉是在提要求。
这些钱可都是妹妹自己挣的呢,是她的钱。
她红着脸,手指绞在一处,生怕妹妹生气,小心翼翼道:“要……要不方便就算了,过几天我自个儿上山捡,就能给爸妈添瓦了。”
“傻姐姐,咱们是一家人,不许说这种话。”原来,大伯一家四口把唯一不会漏雨的屋子留给她和奶奶……上辈子的她真是瞎了眼。
趁着有拖拉机,她们边走边问找到砖瓦市场,买了一百块瓦片,五斤石灰,三袋水泥,磨破嘴皮卖货的才愿意帮她们送到菜市场门口。
“怎么才回来?鸡枞都卖完了。”
“多少钱?”
阳子哭笑不得,瞪了大梅一眼,“一天尽想着钱,我这儿有六十八块五。”加镇上的十一块,刚才的三十二块,一共一百一十多,刨去车费和买刚需品的,也还剩九十多。
雨桐顺便跟刚才借秤的大爷买了十斤桃,大爷乐得嘴都合不拢,一口答应明天继续借他们用。再把买来的桃分成两袋,一袋送给拖拉机大叔做人情,也当孝敬刘老师,另一袋提回家大家一起吃。
四季青菜家里不缺,腊肉也还有,他们只买了几斤豆腐豆芽,并肉摊上便宜处理的大骨头,最后还能带回家八十块钱。
刚走到半路就遇见来寻他们的大伯,“卖不掉就算了,你们仨怎么这么死心眼。”守到天都黑透了也不敢回家。
“我们不怪你们,知道挣钱不容易了吧,世上哪有挖金子的事儿……诶等等,这么多东西哪来的?”
“卖掉了。”
“啥?!”
大梅平复一下心情,压着嗓子道:“我们全卖光了爸,估计还能再卖二十斤,愁的是没那么多鸡枞。”
“等等,你们在哪儿卖的?镇上哪有这么多傻……这么多买鸡枞的?”
大梅嘚吧嘚吧嘚,边走边说。
林大伯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在家种地,一日不得清闲,一年下来刨去化肥农药成本,也才剩五六百,几个孩子一天就挣一百多?
奶奶和伯娘也不信,可一沓货真价实的纸币摆在跟前,那些还散发着塑料气味的雨靴雨具也是真的,听说还有瓦片和水泥寄放在镇上带不回来……他们没说谎。
既然能挣钱,那还等啥?
于是,睡到半夜三点半,全家人起来随便弄点吃的,分头行动。大伯体力好,对附近又熟悉,去最远最深的大山,背最大的背篓。阳子和伯娘去稍微远一点的,大梅和雨桐就在昨天找过那片,奶奶腿脚不好,留在村子附近,不用走远。
大家约好,太阳升到当空的时候就往家赶,伯娘带着她们分类捆绑,简单的用杆秤称了下,虽然没下雨,冒出来的没有昨天多,可人多力量大,居然有十六斤多。
这次没有拖拉机坐,林雨桐和大伯坐班车去,天黑半天才到家,除去车费也还剩两百出头。
这愈发增强了全家人的信心。
于是,村里人都发现,林老大家不一样了。平时晚饭后可爱出门聊闲的乔大花,快半个月没见了。还有那个城里黑丫头,平时走家串户找伙伴玩,现伙伴找上门去,一家子黑灯瞎火全睡了。
林雨桐打个哈欠,废话,每天半夜三点就起,能不早睡嘛?
但眼看着兜里的钱越来越多,屋顶添上新瓦片,再也不用担心漏雨,家里陆陆续续添了不少家什,生活越来越方便,心情又格外美丽。
除了大梅,有那么一丢丢不开心。“妹,她们都说我脸晒黑了,真的吗?”
雨桐点头。堂姐得了伯娘真传,一直比她白很多,可这半月天天睡不好吃不好,进山一晒就晒半天,她脸上的皮肤被晒红脱皮,黑了两个度。
反倒是她自己,明明晒一样的太阳,却越晒越白,已经接近正常人的肤色,村里人对她的称呼也从“黑丫头”变成“桐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