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隆冬的早上,寒风刮着,碧薇拿着一包药往大厨房里去,进去她就沉默的开始熬药,二房的翠儿跟她搭话,她都神不守舍的敷衍了。

角落里,大房的孙妈妈正盯着厨娘给大夫人熬的山药鸡茸粥,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往碧薇这边打量。

碧薇发觉孙妈妈在看她,一边看着药的火候,一边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

一旁正择菜的刘婆子抬头看到了,赶忙凑过来问:“哟,你怎么哭了?”

碧薇余光瞥见孙妈妈连大夫人的粥都顾不上了,一门心思好奇的竖起耳朵听她这边的动静。

她叹了一口气,伤心的说:“唉,我们姑娘身子越发的不好了,成天的吃药也不见效,昨儿个夜里咳了一宿。”她往四周看了看,把刘婆子拉进一些,一脸愁苦道:“而且我瞧着姑娘似乎还咳血了,但是她不让我看,想是怕我伤心吧。”

说完,她掏出帕子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刘婆子劝了几句,她虽不哭了,但眼神呆滞,好像没了希望,最后等药熬好,也不和刘婆子说一声,端了就走。

待她走远,刘婆子感叹道:“这表姑娘可真是个没福气的,好不容易被太子殿下看上要去攀那高枝了,谁想到如今闹得一病不起,命都要没了。”

孙妈妈正吩咐厨娘把粥盛到碗里装进食盒,听了这话眼神顿时一亮。

她提着食盒快步从大厨房走回长房的院子,一路进了大夫人的房中,秦氏正在婢女的服侍下盥手准备用早饭。

等秦氏坐下慢条斯理的开始用饭,孙妈妈才遣走了婢女,俯身在秦氏耳边悄悄的说话。

秦氏听完抬起头,神情难掩激动地问:“当真?她真要不行了?”

孙妈妈点头:“碧薇那死丫头是这么说的,还说她都咳血了,这见了血的可都是大事,说不定就这几日了!”

秦氏伸手往桌子上一拍,满脸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小贱蹄子把我的暄哥儿害得好苦,我正愁整治不了她,谁想她身子骨这般弱,随便折腾一下就不行了。”秦氏笑得开心。

孙妈妈附和道:“是啊,前日奴婢照您的吩咐扣下了照影轩的份例,还奇怪碧薇那丫头怎么那么好打发。如今想来,她家姑娘怕是那时就不好了,她一个没了主心骨的下人,能找谁去告状。”

秦氏得意道:“她以为攀上了太子就高枕无忧了,别忘了这国公府的后宅可是我管着的,正巧那谢容缜这几日不在,沈氏又是个懦弱没主见的,谁能帮她?”

她恶狠狠道:“她害得我儿受杖责,我就让她一命归西,省得她那流放在外的父兄分心挂念。”

孙妈妈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这阮氏本来就是个棘手的,早点死了也好,以免咱们哥儿当初那事被扯出来。”

秦氏横了她一眼,她顿时闭嘴收声,不再言语。

“你去盯着照影轩,等她咽气了再来回我。”秦氏凉凉地开口。

孙妈妈应了声是,从长房的院子出来,直奔照影轩去了。

她从一大早等到午后,让手底下的小婢女替她盯着,这才回去吃了口热饭。

下午她打着哈欠,慢吞吞的往照影轩走,却见碧薇从里头出来,慌慌张张的往外跑。

她赶紧拦住碧薇,不怀好意的问:“怎么,你家姑娘不成了?”

碧薇瞪了她一眼,重重的推开她,继续往外跑。

孙妈妈面露喜色,也不进去查证,立刻就去回禀了秦氏。

秦氏听闻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吩咐孙妈妈:“你跟我过去,叫下人抬着草席,可不能把尸体晾在那,晦气。”

而另一边,碧薇到大门口欢欢喜喜把郑公公迎了进来,带着郑公公来到照影轩。

郑公公笑眯眯的问起阮卿,碧薇听了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公公,这些话奴婢本不应该告诉您的,可是我家姑娘,她真是可怜啊!”

一路上,碧薇添油加醋的把阮卿这几日在国公府受的委屈都告诉郑公公,她央求道:“公公,求您跟太子殿下说说,再这样下去姑娘就熬不住了。”

郑公公听了自然心疼阮卿,等他跟着碧薇进了内室,竟觉得这屋子里比外头还要阴寒,四下一望,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

再一看阮卿躺在床上睡着,身上盖的还是有些陈旧的棉被,必定不是今冬新做的。

她睡得不踏实,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的都不见血色了,身体还在被子下不停地发抖。

郑公公原先还道碧薇这丫头说得太过夸张,如今亲眼见到,他登时就怒了。

正在这时,秦氏带了许多下人,大张旗鼓的抬着草席闯了进来,都不等看清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就高喊道:“来人,把表姑娘用草席裹了抬到外面,把四面的窗都打开去去晦气。”

“我看谁敢?”郑公公转身怒喝,同时把手里的拂尘一甩,没有防备的秦氏差点被甩了一脸。

她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个人,那身总管太监的朝服瞧着格外扎眼。

秦氏虽然不认识郑公公,但她可是在进宫时见过当今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徐公公的。眼前这位公公身上的朝服与徐公公品级相同,放眼整个皇宫,也就只有东宫总管太监郑旭有这份殊荣。

陛下爱重太子,什么都要给他最好的,就连身边的总管太监都要与御前总管等同。

东宫来人了?

秦氏心里当即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而这时床上的阮卿像是被吵醒了,虚弱的坐了起来,看到郑公公,她笑容极真切的道:“郑公公来了,碧薇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该去亲自迎接的。”

碧薇还未说话,郑公公就开口关切道:“姑娘身子如何了?您别起身,这屋里寒气重,不成想国公府竟败落至此,连点过冬的炭都置办不出来。回头我禀明太子殿下,给您送些好炭,还有您这棉被,瞧着也不厚实,回头我让人送新的来。”

阮卿温声细语的谢过,郑公公转头看秦氏,目光如刀子一般。

“这位夫人是来做什么的?阮姑娘好好在这呢,你竟是准备要来给她收尸了?莫不是早盼着她死了?”

郑公公虽长得和蔼,但他身为东宫总管太监,积威甚重,这么板着脸,阴冷的目光往秦氏身上一扫,她吓得六神无主,一双腿也软了,这时孙妈妈上前扶了她一下。

秦氏二话不说连忙把孙妈妈往前一推:“都是这个混账胡言乱语,她说表姑娘要不行了,我这才赶来操持。公公误会了,我怎么会盼着阮卿有什么不好呢,我心疼她都不够呢!”

可是她这番解释的话与她方才进来的行为对比,就显得苍白无力极了。

郑公公冷哼一声:“这些话夫人与我说不着,便请您去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面前分说吧。”

他朝一旁招了招手,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上前制住秦氏,押着她往正院寿安堂去了。

而秦氏带来的那些下人也都屁滚尿流的抬着草席出去了。

等人走干净,郑公公嫌脏的朝门外呸了一声,这才过来跟阮卿说话。

他先安慰了阮卿一番,才提起太子交代的事。

阮卿小脸煞白,面有愧色道:“我,我……”还未说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郑公公神态焦急:“哎呦,姑娘歇着吧,不妨事的,您若是真有个好歹,殿下那我才无法交代呢!”

碧薇这时捧了一个木漆盒子上前,说道:“这都是我家姑娘要送给殿下的,请公公代为呈交。”

郑公公接过盒子,掂了一下还挺重,心里越发喜爱阮卿了。

瞧人家阮姑娘,虽是因为生病没做完太子交代的事,这不还备下了赔礼嘛,太子殿下收了这礼再要计较可就显得小气了。

“那姑娘仔细养着吧,老奴先回去了。”郑公公笑着告辞。

碧薇送郑公公到前院时,正遇上定国公谢晖匆匆赶来,郑公公与他见礼,阴阳怪气的把方才所见一说,谢晖脸色难看至极,客气道:“让郑公公见笑了,我已经重罚了秦氏,您看这件事能不能……”

他这是不想让郑公公回去将此事禀报给太子殿下,以致家丑外扬不说,更有可能得罪太子。

郑公公眯起眼眸笑道:“好说,好说。”

定国公松了口气,往郑公公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郑公公掂量着,里面该是一块玉佩之类的东西。

他笑着收起荷包,转过身走出大门却脸色一变,嫌恶的拍了拍手。

这国公府从上到下尽是些歪风邪气,阮姑娘这是掉进泥坑了,可怜见的。

郑公公走到门口等待的车驾前,躬身行礼:“殿下,老奴已去瞧过阮姑娘了。”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出车帘,朝他勾了勾,郑公公上了马车,只见面前的太子俊脸微沉,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

祁衍朝郑公公伸手:“孤要的东西呢?”

郑公公笑了,把那沉甸甸的木盒放到太子手上,祁衍难以置信,这才三日,她竟写了这么多?

他面露狐疑的把盖子揭开,从里面拿出一摞厚厚的话本子,什么公子和贴身婢女,小姐和马奴,小叔子和寡嫂……简直是应有尽有。

但偏偏没有他要求她亲自写的那一本。

祁衍把话本一丢,怒极而笑:“她还敢糊弄孤,郑旭你带人把她抓过来。”

郑公公哎呦一声:“可使不得啊!殿下,阮姑娘病的都下不来床,憔悴极了,这一见风恐怕性命堪忧。”

他赶紧把方才在国公府的见闻都告诉太子。

祁衍听完一张脸阴晴不定。

他一时觉得,阮卿是装的,她惯以柔弱示人,好博取同情,尤其是对他。

可是郑旭亲眼所见……

难不成她在国公府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谢家如此刻薄的对她,她却要为谢家来接近他,谋取他的性命?

她爱的谢世子呢?就任由她被欺凌,丝毫也不护着吗?

这蠢女人究竟爱谢容缜什么?

祁衍只觉一颗心酸气四溢,像在醋里泡过似的。

可他转念一想,阮卿是真的蠢吗?不,她只是把所有的心机都用在了他身上。对那谢容缜,她简直傻透了。

他闭上眼,用最冷漠的声音道:“回宫,她爱死便去死,关孤什么事?”

郑公公一脸莫名,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对赶车的马夫道:“听到了吗,殿下要回宫。”

马车很快便停在宫门前,郑公公正要拿着令牌下车,忽听太子开口:“去东街,买栗子糕。”

郑公公应了一声,马车转去东街。

不多时,买了栗子糕,马车再次回到宫门前,郑公公这回刚把令牌掏出来,只听太子又道:“去西街,买两瓶梅花酒。”

郑公公琢磨着点了点头。

再一次,马车停在宫门前,此时天色已然黑了,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

郑公公坐在那不动如山,已经懒得掏令牌,果然听见太子又开口了:“去北街,孤想逛夜市。”

马夫听令,刚要掉转马头,可太子又改了主意:“算了,南街是不是新开了家珍宝阁,就去那。”

“停下,孤不想去了。”太子声音里满是躁意。

马夫懵了,不知道该往哪去。

这时郑公公悠悠的开口:“就去定国公府吧,老奴好像有东西落在阮姑娘那里了。”

太子冷觑着他,脸色十分不好看,却没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下章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