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郑公公无论心里如何想,都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温和道:“姑娘若是好些了,老奴送您出去吧,您可是跟着定国公府的女眷一同来的?”
阮卿点头,没有拒绝郑公公的好意。
郑公公领着她从梅园穿过,到了女眷们歇息的暖阁时,才知这会儿赏花宴已经提前散了,客人们都回去了,暖阁中自是没有人的。
阮卿低头思索,却被郑公公以为是在失落难过。
毕竟她在花园里消失了这么久,国公府的人不闻不问,如今回府的时候甚至直接把她给忘了,这可真是……
郑公公看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惜,道:“今日人多,只怕府中的长辈一时忙乱没顾上,或许国公府的马车还在门口等着呢,老奴陪着姑娘过去吧?”
阮卿抬起头迎上郑公公善意的目光,心里一暖。
只是谢家的人怎么会等她呢?依稀记得上一世,二夫人沈氏忽然身体不适便一个人先回府,将几位姑娘托付给四夫人王氏照看,那王氏只顾着为自己的女儿谢锦姝筹谋,将谢锦婳与谢锦嬛打发到一旁,只带着谢锦姝去各家夫人面前露脸。
一直到赏花宴结束,王氏压根想不起来阮卿这么个人,带上谢锦姝坐上马车先行。至于谢锦婳,她本就心虚,自然不会提起,而谢锦嬛又从来自恃清高,从不把阮卿放在眼里。
主子都想不起她,又有哪个下人会多嘴提醒?如今谢府的人怕是早已行至半路了。
可是郑公公的善意阮卿也不想推辞,她想着碧薇应是还等在府外的,不行两人便提着药包走回去。
可就在郑公公陪着她快要走到门口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谢容缜身着官服,应是刚下衙,此刻步履匆匆的朝她走来,虽然仪态不乱,但罕见的露出一丝焦急。
看到他来,阮卿先是一愣,而后心里便生出防备来。
谢容缜怎么会来这,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不容她多想,谢容缜已经来到她面前,将她全身打量一遍,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她身边的郑公公。
郑公公在宫里当差,自然是认得谢容缜的,他笑着行礼道:“谢大人来得巧,可是特地来接阮姑娘的?”
谢容缜淡然还礼,道:“正是,路遇府中下人,才知有一辆马车坏了,是以来接舍妹回去,劳烦公公看顾舍妹。”
谁都知道马车坏了不过是面上的说辞。
郑公公心中了然:“不妨事,阮姑娘落落大方,温柔知礼,哪里算得上劳烦,如今大人到了,那奴才这便告退了。”
谢容缜本是未多想的,他知道近日太子住在公主府,今日赏花宴府中事忙,郑公公帮着长公主筹备也属正常。
可是郑公公却在走之前对阮卿亲切的说道:“姑娘回去别忘了每日按时服药,若是药喝完了,只管差人告知公主府的门房一声,便是殿下回了宫,也能知道的。”
阮卿眉眼含笑道:“是,请公公替我多谢殿下好意!”
两人这番略显亲厚的应答让谢容缜微微眯起眼眸,郑公公这才满意离去。
其实太子根本没说还让阮姑娘再来拿药的话,是他自作主张。刚才一见到那位芝兰玉树的谢大人,他心里便咯噔一声。
饶是他觉得自家殿下千好万好,可也不能昧着良心觉得殿下比这位谢大人样样都强,至少脾性温和这点就绝对比不过。
世上哪个女子不喜欢温柔体贴的郎君,阮姑娘想是也不例外。
人家表哥表妹的,住在一个府里,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殿下明明就对这位阮姑娘不一般,怎的在人家面前就克制不住脾气,不能温柔些呢!
郑公公走到拐弯处,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般。
他心里酸,想着回头也得让殿下酸一酸,才知道着急。
阮卿随谢容缜一同出了公主府,碧薇一脸焦急的迎了上来,“姑娘,您可出来了,国公府的马车早走了,奴婢跟她们说您还没出来,她们谁也不理,可巧遇到世子下衙,奴婢便求他进去寻您了。”
见她急的满头是汗,阮卿也不忍心责怪,是她没早些与碧薇说清楚,叫她以后别信谢家的人,包括谢容缜在内。
“上车吧。”谢容缜伸手欲扶她,阮卿装作没看到,侧身避开他的手上了马车。
谢容缜脸上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便恢复平常。
这时郑公公叫来帮着拿药的两个婢女把药包交给碧薇,阮卿对她们道:“辛苦二位姐姐了。”
碧薇一头雾水捧着药包,问:“姑娘,怎这么多药?您又病了?”那也不对啊,这里是公主府又不是药铺!
阮卿发觉谢容缜坐上马车后一直在不露声色的打量她,她垂首低声道:“没病,只是一些寻常补药。”
马车行了一段路,谢容缜终是按捺不住问起:“今日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与太子身边的郑公公在一处,太子赠你这些药又是因何缘故?”
面对他的连声质问,阮卿心里冷笑不止。
这恐怕是谢容缜与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而且到了最后,他看向她的目光竟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若是前世,阮卿该以为这高贵不可一世的男人终于为她吃醋了,可是如今,她只有满心能把人冻僵的冰冷。
谢容缜是关心她?当然不是,他只是不喜欢这种拿捏在手中的木偶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阮卿清楚的知道他的想法,她很想冷漠的往他脸上扔一句:“关你什么事?”
可是不行,以弱对强,她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卸下伪装。
于是阮卿偷偷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直至疼痛逼红了一双美眸,她抬头望着谢容缜,似乎因为委屈和后怕而无声哭泣。
谢容缜对上那双泪水朦胧的眼眸,身体微微一震。
“阮卿。”他不常叫她的名字,所以开口有些滞涩,“你若有什么委屈,可以说出来。”
说出来么?可我心里最大的委屈是你们这些人为何还没有得到报应!
阮卿咽下恨意和不甘,泪水涟涟说道:“我有什么办法,婳表妹让我去给她折梅花,我又不认识路,更险些让那群人给欺辱了,幸得太子殿下来得巧,我才得救,只是吓得腿软,不知怎的就晕了。或许是怕我真的出事说不清楚,殿下就让太医给我诊治,还说以后的药他全包了,只是别去烦他。”
她把真话假话掺在一起说,就算谢容缜心思再精明缜密,也很难察觉。
他面色一沉,信了阮卿的话。
母亲确实将锦婳娇纵得太过了,回去要好好扳一扳她的性子。至于太子此人,做事一向全凭本心,救下阮卿也极可能,且阮卿后面的话也证明,太子送药只是不想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讹上。
阮卿外表娇柔,但性子却刚毅,从来不喜向人倾诉。
像今日这般哭着与他诉说委屈,倒是头一回,谢容缜再是寡情冷性,眼里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柔和来。
“别哭了。”他一时不知怎么让她止住泪水,只能按自己所想,说些让她开心的事:“你前日看完你父亲的信,可曾写了回信?溟州苦寒,不如准备一些冬衣棉被给你父兄御寒,我让人连信一并带去。”
阮卿心中嘲讽,看来这就是他对今日之事做出的弥补。
就像把她接来国公府,是让他父亲替谢容暄顶罪的弥补,如此的高高在上,仿若施舍。
她以帕拭泪掩去眼底的嘲弄和讥讽,带着哭音道:“我回去便写信,多谢表哥。”
回到国公府,阮卿与谢容缜告辞,才走出两步,却被他叫住了。
“阮卿,太子殿下素来声名狼藉,今日虽救了你,但你日后莫要再去招惹他,以免惹来麻烦。”谢容缜面无波澜说道。
阮卿应了一声好,转过头却眼神一变。
怕是要让谢容缜失望了,她不仅要去招惹祁衍,还要永远留在他身边,弥补前世的错误和遗憾。
卫辑再去向长公主禀报时又被兜头盖脸骂了一顿,经过医治,安陵伯二公子活了,但他以后可能会生不如死,身体虚弱得下床都困难,应该也做不了什么恶了。
安陵伯夫人一开始死活不依,声称要去陛下面前告状,还要敲登闻鼓鸣冤。
长公主说了几句软话脾气也上来了,冷眼看着她闹。这时卫辑交给安陵伯夫人一封信,信上罗列着二公子犯下的累累恶行,随便一条都够他流放刺配,或是在大牢里关一辈子。
安陵伯夫人仍不甘心,但卫辑又拿出一封信,是关于安陵伯的。
“夫人,您回去和安陵伯再好好商议一下,这封信我就先不打开了。”卫辑说道。
安陵伯夫人看着他那张纯良无比的笑脸,恐惧爬上背脊,最后只得带着二公子离开了。
从长公主那里挨完骂,卫辑回来正遇到郑公公,两人一同去见太子。
祁衍此时正站在床边,盯着床上被人睡过还未整理的被褥出神,那张总是桀骜恣睢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虽然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神色转变得极快,但那一瞬间卫辑还是看到了。
他忍不住眨眨眼,回想那位姑娘有何特别之处,竟然只是一面,就让太子认真了?
本来他还不太确定,直到郑公公向太子禀报:“殿下,老奴替您问了,那位姑娘姓阮名卿,父亲是工部主事阮修齐,两年前与其子一起被流放到溟州。这位阮姑娘如今住在国公府,您猜怎么着,方才老奴送她出去时,正遇到谢容缜谢大人来接她呢!”
回应郑公公的是一声因为压抑而冷到极致的笑,祁衍偏过头,眼中最后一点留恋不舍也破碎瓦解,只余下冷漠。
他冷然道:“以后不许在孤面前提她的名字。记住,孤最讨厌似她这般心机叵测的女子。”
这一世他绝不纠缠,好给她的谢容缜腾位置!
郑公公心里直呼要遭,他是不是刺激过头了?
太子是酸了,不止酸了,他怎么瞧着更像是要拿醋把阮姑娘淹死?
作者有话要说:郑公公你瞎说什么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