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翘和电影里的女主人公在同一时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火箭升空般原地弹起。
“啊——”这是电影里女主人公替徐翘喊的。
徐翘一个激灵杵在沙发边,眼睁睁看着程浪失态地躬起背脊,开始确认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好事。
刚刚电影进入关键情节,她太过入戏,去抓抱枕慰藉忐忑,抓了两下没抓到,第三下终于抓着了……
抓着了一大团说软不是很软,说硬倒也没那么硬的东西。
徐翘看了眼随她起立而掉落在地的那对抱枕,打出个冷嗝,缓缓抬起自己这只曾经在牌桌上翻云覆雨的右手。
她这手气真的不错,前有医院睡梦里拍了程浪一屁股,后有公寓跨年夜精准打鸡,回回都是一爪致命。
徐翘不忍直视地,比了一个抓的手势,一抬眼,在昏暗明昧的光线里,对上程浪看过来的眼神。
她飞快把罪魁祸“手”藏到身后。
程浪皱眉低头,轻轻抽了口气,好像暂时失去了跟她算账的行动力。
徐翘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坏了吧?
她犹犹豫豫地,迈着进两步退一步的探戈步伐,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从下往上观察他的脸色:“对,对不起啊,要……要给你叫救护车吗?”
程浪掀起眼皮,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深呼吸调整着心率:“不用……”
“真没事?”徐翘蹲在地上,十根手指无措地弹拨着空气,回想着程浪当初的“十五分钟”,脑子一抽忧心忡忡道,“这样以后不会连十五分钟都没了吧?”
程浪的目光凝滞在她脸上。
徐翘一把捂住了自己这张闪电也拦不住的快嘴。
她的老天鹅!
酒后断片的人追忆什么限制级往事,这不是穿帮了吗?
“哦,我是说那个,电影的进度条……”徐翘企图若无其事地圆过去,看见程浪发黯的神情,发现已经于事无补,猛地跳起来开溜。
她这一后撤,眼看就要撞上身后的玻璃茶几,程浪立刻伸手去拦,手臂打横一圈捞上她腰。
徐翘被捞得一个趔趄朝前栽去,下一秒,一双腿分跪在他身体两侧,手攀着她的肩,沉沉坐上了他的膝头。
明灭不定的光影里,她看清了程浪额头淋漓的汗,还有凝视着她的眼神。
他的眼底,像有个深不可测的旋涡要将她吸进去。
她晃了晃神,刚要离开他,手一推出去,忽然听见一声婉转的低吟——来自持续放映中的电影。
紧接着,两道喘息交替起伏着越来越疯狂。
徐翘像被雷劈了似的,讷讷眨了眨眼。
程浪的目光跟着从她脸上移开,望向电视屏幕。
徐翘透过他的瞳孔,看见电影画面里,女主人公正跟她的男朋友在公寓的沙发上一二一,一二一。
连女上位的架势都跟此刻的她和程浪很像。
不是,这电影怎么还在她背后摆她一道呢?
你一恐怖片女主,你被吓到了需要发泄情绪你可以自立自强地去跳绳,去跑圈,为什么非要拉着你男朋友做运动?
徐翘发现程浪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
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烫得惊人。
她倏尔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扭头就要朝旁边爬去。
“等等。”程浪收回目光,哑着嗓子叫住她,手上使了点力道把她箍进怀里,好像在挣扎着尝试什么。
徐翘动弹不得地靠着他:“等等等什么……?”
再等下去电影不会照进现实吧!
“我……”程浪闭了闭眼,“不太舒服。”
“不舒服还是叫救护车吧,”徐翘欲哭无泪,“我刚才劲儿好像是使大了……”
程浪闭着眼摇头:“你别动就行。”
“我不动你就舒服了吗?”徐翘偏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越来越细密的汗珠,表示怀疑。
“嗯。”他没肯放开她,但也不做多余的动作,揽在她腰上的手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徐翘听说过男人那地方很脆弱,看他这症状,估计后劲真的很疼,终于放弃了挪动。
被抱一会儿也不少块肉,人家被他弄成这样怪惨的,她就勇敢承担一下错误吧。
她带着一丝丝歉疚去看他,见他紧闭的双眼下,细密的睫毛正微微颤动,觉得有点神奇。
这男人睫毛好长啊,而且这种脆弱时分的反差萌居然显得很可爱……
她伸出一根食指,朝他睫毛轻轻戳过去,即将触到他眼下的时候,猛地收回手。
徐小仙女,孟浪了,孟浪了啊!
她撇开头,庆幸电影的BGM把自己“齐个隆咚呛咚呛”的心跳声完美地遮掩了过去,过了会儿,保持着半跪半趴的别扭姿势,清清嗓问他:“你好点了没……”
“还好。”程浪点点头。
“你刚那样子不像还好啊,”徐翘丧起脸,“你别逞强好吧,万一真出了岔子,回头找我赔我又赔不起。”
“我心里有数。”程浪睁开眼来,她刚那一爪子没那么严重,他的后续症状是因为发病,而现在,即便他还抱着她,窒息感和压迫感却也缓解了下来,他的神色轻松一些,擦着她耳朵压低声道,“你不用担心十五分钟的事。”
有力气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是吧!
徐翘耳朵一烫,一把推开他,麻溜爬起:“你住嘴,住嘴!就非要把话说破了让人下不来台吗?”
“我要是真想,”程浪从汗湿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那天早上就会在电话里拆穿你。”
“……”
她的演技竟然烂成这样。
幸好早几年星探要拉她进演艺圈的时候被她拒绝了。
“你还不如直接拆穿我呢!”徐翘冒火地看着他,“看猴儿耍戏这么久很开心吗?”
程浪太阳穴有些胀疼,不知是发病的后遗症,还是因为她的蛮不讲理。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垂眼看着她摇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猴子。”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夸还怎么跟他吵?
她啐他:“你身体好了就可以走了!别在这油嘴滑舌的!”
程浪就着电视的灯光看了眼腕表:“等零点过了,你不赶我也得走。”
“嗯?”徐翘愣了愣。
“我一会儿要飞伦敦。”
徐翘低低“啊”了一声,明白过来。
她以中国人的思维在理解元旦,觉得这不过是个阳历新年,可对伦敦来说,今天就相当于农历除夕,他父母和爷爷都在那边,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什么可怜兮兮的“第一次一个人跨年”,根本就是假话。
“家里长辈等着你啊?那你早点回去呀……”徐翘摸摸鼻子。
“现在这样也不晚,伦敦差这里八小时,我落地刚好是新年凌晨。”
“这也太赶了吧。”她吃惊。
“没办法,想在零点准时跟你说声新年快乐。”程浪笑着看她,“人家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不能少,不是吗?”
徐翘心窝子一酸,眼眶又有点发热了。
她躲闪着他炙热的目光,捶他肩膀一拳:“干吗学我爸说话!付版权费了吗你!”
——
新年的第一个梦里,徐翘梦见了久无音讯的爸爸。
梦里徐康荣背上扛着好大一座金山,一路吭哧吭哧地喊她:“翘翘,爸爸东山再起了!快看爸爸给你背回来的这座金山,闪不闪?”
她泪流满面地朝他奔过去,说爸爸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那当然,人家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不能少!”徐康荣乐呵呵地说。
她哭着抱住了他,结果刚抱上,却发现他的脸一点点变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样样换成了程浪的。
“怎么是你?我爸呢?”她踉跄后退,想脱身,却被他死死锢在怀里。
他咬着她耳垂笑:“他不会回来了,以后我当你爸爸。”
徐翘猛地惊醒,坐起来呆了片刻,拍着胸脯定了定神。
程浪昨晚真的等到零点跟她说了“新年快乐”才走,他走以后她居然该死地失眠了,翻来覆去地想着他上飞机没,落地没,赶上伦敦的新年没。
想到天光大亮,手机传来一声震动,程浪发来消息说,他到伦敦了,晚点有件礼物会送来她家。
然后她终于扛不住睡着了,只是睡着以后,梦里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徐翘感觉自己有点偏头痛,摁了摁额角,忽然听见门铃声。
难道是礼物到了?
她踩着拖鞋小跑出去,透过门镜往外一张望,傻在了玄关处。
门外的女人失去耐心,又摁了一遍门铃。
徐翘难以置信地,缓缓打开了门。
朱黎一见她刚睡醒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新年第一天,你睡懒觉睡到饱,我起了个大早赶到这乡下地方给你这小公主拜年!”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徐翘怔怔看着她。
朱黎走进来,踢掉高跟鞋:“你男人跟我讲的啦!”
——
把朱黎迎进门,徐翘才知道,这就是程浪口中的“新年礼物”。
原来早在很久之前,朱黎到处找不着她,就曾经求助过程浪。
程浪当时明明晓得她在米兰,却跟朱黎表示了抱歉,说自己并不知情。
朱黎无计可施,只能暂时放弃,直到前天那场微博热搜,让“羽立”这个名字进入了她的视线。
她顺藤摸瓜找到伯格珠宝工作室,联系过去的时候,程浪终于松口给了她答案,跟她说,他元旦会回伦敦一趟,徐翘一个人在北城可能很无聊,让她有空去陪陪她。
“有了男人忘了姐妹,大小姐你可真是好样的!”朱黎盘腿坐在沙发上,从进门开始一直骂骂咧咧到解释清楚事情经过。
徐翘这时候却还沉浸在回忆当中。
她隐约记起来,平安夜那晚,程浪问过她,如果朱黎再来找她,她愿不愿意见。
当时她没有一口回绝,程浪应该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才会在之后把她的行踪透露给朱黎。
她回过神来:“哎呀,你别给我淋狗血啦,我这不是不想把你家搞得乌烟瘴气吗?”又瘪瘪嘴装可怜,“我想等功成名就再来孝敬小朱总您的。”
朱黎被她一提醒,记起比利时那场珠宝设计大赛:“哎说起这个,行啊徐千金,这么多年深藏不露,连我都不知道你这一手这么牛逼,你要是早点入行,你家那设计团队哪能给梵翠挖去……”
“你说什么?”徐翘一愣之下打断她,“我家设计团队没散伙吗?”
这回换朱黎愣住了:“你不知道这事?”
徐翘摇摇头:“你意思是,赵宝星她家,把我们金禄整个设计团队连根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朱黎惊了惊:“有段日子了啊,当初外边闹得腥风血雨,各种乱七八糟的,你是活在梦里吗?”说完后反应过来,“哦,你是活在你家男人给你造的铜墙铁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