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花享,这些年做的事,像极了背叛。
他修白镜修的神庙,还秘密开设祭坛,以神庙为据点,发展信徒。
他瞒着邀月客栈大肆敛财,敛财名目花样繁多,无所不用其极。
他还秘密派出亲信,勾结买通大楚高官,将大昭儿女送进大楚高官的宅邸。他一面做北狄人的生意,一面又暗中与南理人结盟。
他欺瞒着支持他的一众妖,还做起了买妖卖妖的勾当。
梅夫人赶去神庙的路上,听到这些消息,气愤道:“为何不早些说?!”
“国师这边的消息,都由国师身旁的胧车负责,三年前,胧车拿出一枚梅花令牌,说是您的密令,让国师放开手脚去做,邀月客栈这边停止一切对国师的保护和监视,但平日的保平安还需正常进行,不得让外人看出。故而,我们以为,是夫人的意思……”
“胧车呢?!把她叫来!”
“胧车这些年一直跟随国师左右,刚刚我们的先遣使已到神庙,胧车和国师都在,我们已将他们围住。”
衔苍忽然开口问道:“他神态如何?”
“国师吗?面色如常,不见慌张。”
到了神庙,梅夫人气势冲冲推门进去。
衔苍环顾四周,只见神庙的祭台之上,放着一尊琼华神像,窗户旁放着两排未点燃蜡烛,香案前的香炉里,一根香都没有。
一个十分年轻的紫袍男子躺在摇椅上,悠闲摇着羽毛扇,笑得一脸奸诈,见炸了毛的梅夫人来,他扇子轻轻拍了拍膝盖,说道:“祖宗您莫急,想听什么,花某都解释给你。”
梅夫人气的化出人身,十根手指亮出朱红利甲,咬牙道:“这时候换上琼华神像,你当我就不会治你叛国之罪吗?”
“花享何罪之有啊?”国师笑道,“你要气这神像,那我就给你看看神像。”
他羽毛扇指了指:“胧车,演示给梅夫人看。”
他身旁一个侍卫打扮,身形纤瘦的妖走到香案前,举起香炉,露出了香案上隐藏的机关。
只见琼华神像下慢慢转动,沉入地下,接着,白镜修的神像又从地下慢慢升起。
衔苍不言不语,见此情形,默默站在一旁,观察着这个紫袍凡人。
看长相,的确是楚人的血脉占得多,细眉长眼,一副精明模样。
“你!你还说你不是背叛?!”梅夫人恨道,“你把昭人卖给那些大楚的高官显贵,是真是假?”
紫袍国师悠闲摇着扇子,笑眯眯道:“真。”
“你诓骗百姓钱财,在通商古道雇佣马匪,杀人越货,是真是假?”
国师接过胧车递来的茶,吹着茶梗,笑道:“真。”
梅夫人指着胧车,问花享:“你假传我的命令,欺骗我们,诓骗他们背叛我跟随你,是真是假?!”
国师看了眼胧车,悠悠笑道:“也是真的。”
胧车以剑支撑,突然单膝跪下,仰起脸,对梅夫人说道:“胧车是自愿追随花国师,效忠花国师,且胧车认为,追随花国师,并未欺骗背叛夫人。”
“你敢说没有背叛?!”
“一切为了大义,一切为了大业。”胧车说道,“国师所作所为,从未背叛梅夫人。”
“这就狭隘了。”国师突然出声,睁着一只眼,笑道,“我从一开始,也没有效忠过梅夫人,夫人只是我的老师,是照顾我的祖宗,是在这乱世把我养大的恩人,可从来不是我的主子。”
“你!”梅夫人气到喵喵叫。
“花享的主子,只有一个。”他说,“那就是我心中的公道,这世间的公道。助大昭复国并非我的本意,我的本意,这是要让这腐朽的乱世崩塌,让公道再次降临。如果大昭复国能带来这些,那我就帮他们复国,如此而已……”
“你这是强词夺理!”梅夫人还要再说,衔苍忽然抬起手,制止了她。
衔苍淡淡开口,问道:“你如何看神?”
“神有神的事,人有人的事,我对这种泥神一向没有多少敬畏。”花享摇着扇子说道,“白镜修怎么得来的神位,我不管,就像我不管皇帝是如何登上的皇位,花某认为,若是白镜修为神,楚人一统天下,这天下能享太平盛世,我们有好日子过,那我就顺从他们,帮他们继续统治下去。”
梅夫人:“你这个不知主的东西!”
衔苍却点头道:“难得,你看得清。”
“我啊,其实是最懒的人,这世道,我都懒得睁眼看。”花享说道,“我说过,我心中只有公道。现在显而易见,这神,是个邪神,这统治国家的楚人,也没有能耐给万千百姓安宁,所以,花享要另择主,推他们击溃昏庸的君主,改朝换代。”
梅夫人:“可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夫人,情报消息,我依靠您,但复国大业,并非你一个坐落在西陲小城的客栈帮忙就够了。”花国师说,“钱从何处来?人又从何处来?我让大昭复国,可这人间的大昭人,没有我要效忠的明主,明主,又从何处来?复国就要流血,就要打仗,就要抢夺土地,您麾下有几只妖?几个人?您可懂人如何作战?您可知军队如何统帅?”
梅夫人懵了。
衔苍微微笑了起来。
“这么说,你在做的事,都与这些有关?”衔苍问道,“不知如今,到哪一步了?”
“择主。”花国师说道。
衔苍:“哦?不知花国师,选的谁?”
“今日,就能知晓答案。”花享慢慢站起身,胧车上前,将摇椅收进自己的肚皮中。
花享走过来,先冲着衔苍点了点头,见了礼,而后走到梅夫人身前,毕恭毕敬躬身一礼,说道:“从前不与夫人说,是因为人事归人,且花某也不愿总是依赖夫人,夫人有能力,但夫人在人世间行走的能力应付客栈来客,收集情报已很是勉强,花某不愿夫人受累。再者,事未做好之前,花某也不愿夫人知晓,以免自己在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晚辈一直把夫人当家中的老祖宗敬爱,晚辈想把事情做好,再来讨老祖宗的一句夸赞,今日让老祖宗生气,是晚辈不孝。”
他抬起头,对着梅夫人甜甜一笑:“老祖宗,晚辈做的一切事情,都并非白做工。复国要钱两,要军队,要马匹,要里应外合,更要有千万万百姓的支持。花某敛财,是为了国之将来,并非为了自己,那些钱财,花某拿去买兵买马,养军养将,剩余的以大昭明主的名义,施舍百姓。花某送给楚人的那些大昭儿女,都是自愿的,他们是大昭埋在权力高塔中的钉子,起兵之日,就是他们动手之时。而这里……”
他拍开机关,指着缓缓升起的琼华神像,说道:“我在各地开设神坛神庙,那些神使,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平时就以白镜修神像掩人耳目,到了晚上或是需要的时候,就以琼华神像为指引,以这些灯为号……”
他一挥手,胧车从口中吐出火,熟练点燃了窗边和神庙外的蜡烛。
“以琼华神像为指引,就能聚集起同道之士。”
香案地下,传出“砰砰”的敲击声。
胧车推开香案,拉开地板下的暗门。
一个举着火把的男人爬上来。
衔苍笑了起来。
“时一笑。”
本应该在魔界的十三,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魔尊大人!”十三惊喜道,“你也在这里!”
紫袍国师以羽扇掩面,暗暗惊了:“魔尊大人?”
他放下羽扇,笑起来,像揣了满肚子坏水。
“这位是从魔界来的时校尉。”国师向梅夫人介绍。
梅夫人惊诧转向衔苍:“魔界来的?”
“这还要感谢老祖宗。”花享笑眯眯道,“老祖宗说过,六界之间,有许多道路相通,那些道路就如同咱们客栈的楼梯,有能看见的,有看不见的。一年前,我发现我安插的眼线,会时不时的消失不见,而后知道,魔界有人,一直在秘密救助人界的大昭人,因而,我就特地准备了眼线,摸清了道路……不知魔尊大人,是否知晓此事?”
衔苍点头道:“天穹护可以随意出,但不可随意入,有无从外面来人,我自然知晓。但若不危及魔界众生,那么,你们凡人的事,还要你们自己去做才是,你们不开口求助,我不会帮忙。”
“多谢魔尊大人。”紫袍国师一礼,介绍起时一笑,“在我的安排下,我的眼线伪装为舞女,终于接触到了魔界的昭皇后代,这位时校尉,三天前来过一次,今日是第二次来,为我们带来魔界那位人皇的口谕。”
时一笑表情严肃,站得直挺,沉声说道:“殿下命我带来口谕,下月初五,殿下会整军出魔界,与诸位见面共谈国是!”
紫袍国师笑着说:“殿下果然刚勇。我这边,也有将领想要见你们殿下一面,既如此,我会来安排,依旧以琼华神像和明灯为号,地点,就定在这相思城!”
胧车递来纸笔,国师花享写下奏表,递给时一笑。
时一笑收好,又将代表殿下的萧字牌给了国师。
事情做好之后,时一笑给衔苍行了个礼,说道:“既见魔尊大人也在此,殿下想来会更放心。”
“我记得,能供凡人通行的道路,是西边的白骨枯道,来去艰险,百年时间,死在那条道上的人不少……你是从那条道来的吗?”
“是,魔尊大人出界后,我与殿下审了那几个舞女,之后开拔向西,找到了那条古道。从前艰难,是因为想要来人界,还需经过妖界,道路中央还有妖狗把守,如今没有了,只是路难走些,稍有不慎就会跌入虚空之境,再不得出。”
“你们能有这般勇气,想来是能成事的。”衔苍颔首。
“若不是桃花仙子,我与殿下也不敢如此冒险。”时一笑说,“我们太想出来了,也是时候,迈出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