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醒过来的时候,陆修容还有些迷离,瞪着眼睛看了头顶许久,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个四四方方的车厢里。
倏然清醒,用力抹了一把脸,陆修容腾的一下坐起来,堆在腰上的什么东西就啪嗒掉了下去。
伸手一摸,原来是个布袋子,借着月光拉开口袋,陆修容惊呼一声。
全是金币和银币。
立刻系好袋子装到衣服里,陆修容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探头出去。
驾车的是个年轻人,见她醒了当即龇出个大板牙笑,“正巧姑娘醒了,请下车吧,小人便送你到这里。那袋金银是姑娘的,小人特意让用最朴素的布袋装着,姑娘一路一定要收好。”
他看上去精明又聪慧,陆修容猜测道:“是殿下安排?”
年轻人便笑着点头。
长松一口气,陆修容跳下马车,发现此处是个驿站,周围的民居已经与京城的气象大为不同。
“这里出京城也已五十里了。”看出她的困惑,年轻人一面换马匹,一面解释。
陆修容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急急往街道的方向走了几步,又猛地一脚停下。
崇德塔的塔尖都看不见了,街上更没有三五一队巡街的侍卫,也没有几步一处的高墙深院。
她真的离开京城了。
脸上的笑容后知后觉的挂起来,陆修容冲着那年轻人深深弓腰,“多谢这位小哥,也烦请你替我再谢过殿下。”
被她此刻的生机与活力感染,年轻男子也笑着一蹦子跳上马车,调转马头。“姑娘,此后天高海阔,您一路走好。”
“驾!”
笃笃的马蹄声远去,陆修容按下心中的激动,走进客栈。
在这里草草休息一晚,明日便可早早启程往西北而去。
陆修容没有想到,第二日她都雇了马车走了半日,越来越远的京城之中,苏时鹤正一脸阴鸷的叫回来了他的副将。
“属下拜见王爷!”
书房之中,满脸络腮胡的王思竹跪在地上,赫赫有声的抱拳。他名字取得像个文弱书生,实际是个五大三粗的猛汉,短短三年就在战场上厮杀到了副将的位置,偏脾气还算不错,粗暴归粗暴,从不折辱欺凌别人。
苏时鹤没什么心情的先让他起来,昨日短暂的迷茫无措之后,他反而开始动起了怒气。
她陆修容哪里来的胆子,自己写的休书,还擅自就跑了,她以为她是谁?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上过族谱行过周礼,没有他的允准她凭什么想走就走!
“本王这次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屈指敲了敲桌面,苏时鹤抽出一张画像扔给他,“本王刚娶了侧王妃,王妃因为使性子离开京城了,你去把她接回来。”
展开画像看了一眼,王思竹满脸郑重点头。“是。不知王妃在何处?”
“……自己去找。”苏时鹤烦躁的哼道。
王思竹小心的看他一眼,又忐忑的凑前两步,“王爷,这天下之大,属下从何找起,王爷还是告诉我吧!”
他是在以为自己还有心情在这跟他打谜语吗?苏时鹤眉心跳动,“本王也不知道她在哪!”
“那不是您妻子……”还想再说,接触到他的目光,王思竹领会噤声。
按压着额头,苏时鹤懒得看他,“动用一切关系去找,有消息第一时间上报本王。”
王思竹再次重重抱拳,“是!属下一定把离家出走的王妃找到!”
这遣词,几乎把苏时鹤气得脸色更差。
恰好门口小厮叩门,“王爷,聚宝楼的人来了。”
苏时鹤这才挥手让王思竹下去,小厮领上来的正是聚宝楼的东家,还是那副胖乎乎的身体,手里抱着个东西,每走两步就喘。
“王爷,小人给你送东西来了。”将那木盒子搬到苏时鹤的桌子上放下,东家艰难的擦擦额角汗珠。
略带嫌弃的瞥他一眼,苏时鹤一面问着这是什么,一面用手帕垫着推开盒子。
目光一顿。
盒子里用架子精心的支着一套发冠,西域宝石铺满了冠子,不过是一缕光线洒了下去,便满室都折射着它耀眼的光。
东家以为他看的失神,洋洋自得的摸着胡子介绍,“这些宝石可都价值不菲,更何况打造发冠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工匠,王爷,不是小人自吹,这冠子便是宫里……”
“啪!”
苏时鹤却突然暴怒而起,挥手将发冠连同木盒都一起摔到了地上。名贵珠宝七零八落,从地上又蹦高一些,仿若折射了一团星光。
东家看到后先是一愣,然后就心疼的直摇头,手忙脚乱的蹲下来去捡,对他也忍不住的抱怨,“王爷啊,您就算对咱们工艺不满意,也不该直接摔了啊,这些可是比黄金还贵重。”
“再贵重又如何?”她不还是不要了。
苏时鹤没有再多看一眼,踏过一地散落的珠宝,大步朝门外而去。
牵过自己的马来,他沉着脸,径直到了东宫。
通禀的小太监很快就迎了他进去。
苏时鹤黑着脸,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在主殿前索性跨步超过了太监,径直推开殿门。
手中的墨汁刚落下一点,李畅可惜的看着自己的画作,笑意淡淡抬眸,“新婚燕尔的人,不在家里陪着娇妻美妾,到我孤家寡人这里作甚?”
“臣有一惑,前来找太子殿下解惑。”苏时鹤没有行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李畅好似也不在意,宽厚的笑笑,让公公先去备茶,此处便只有他们两人。“你我兄弟,说罢。”
从他带笑的脸上,苏时鹤看不出丝毫的不妥 ,“臣的王妃呢?”
左右看看这空荡荡的宫殿,李畅手指自己,“你在问本宫?”
“太子殿下驾临宴厅,怎么也应该是前呼后拥,可昨日臣似乎只见殿下出现过一次便不见了。“苏时鹤仔细回忆过昨天大婚的场景,此番来找他虽然是贸然之举没有证据,可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李畅笑意不减,面不改色,“本宫喜欢清静,露一面便已是给足了你庆王府面子,还想着我陪完全程?“
“那昨日灌我酒的,又为何都是殿下的大臣?”
“苏时鹤,你放肆。”李畅刹那间收起笑脸,“入你府上庆贺的都是朝堂的官员,陛下的臣子,如何能算作本宫之人?再者说,本宫难不成还要约束人不得与你喝酒不成!”
他语气加重,苏时鹤也转瞬清醒许多,咬牙低下头。“臣不敢。”
早就知道他一定会起疑,李畅肃容,“本宫不知道你突然来发什么疯,但念在血亲的情分上,我便把你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兄弟。今日东宫便容你放纵一次,你大可去找找,有没有你要的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时鹤屈膝叩拜,“臣不敢,臣失仪,求殿下恕罪。“
”不找了便离开。“李畅也没个好气。
见他果真垂着头走了,连背影似乎都有些失魂落魄,李畅忍不住开口:
“不过一个无所出的低贱女人,又讨不了你的欢心,不见就不找了呗。左右你,不是天上地下只爱一个陆锦玉,放过她,说不定她也能遇见她的真爱呢。”
果不其然,见他听完后跨过门槛的步子踉跄了一下,连肩膀都更垂了几分。
李畅勾着唇,收回视线。
这般戳臣子的心,可真不算是仁君典范,罪过罪过。
——
越往西北走,天地便越辽阔,见到的人也就越质朴强壮。夹了棉花的袄子已抵御不了寒冷,穿着动物皮毛的人越来越多。
陆修容也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厚实的行头,坐在马车里更是吹不着冷风。
只是她这几日日夜兼程的赶路,也确实是该休息一二了。
离开上一处客栈前,好心的老板娘跟她说下一处城镇是会州。那里是通往西域路上的第一个大城镇,许多贸易都在那里完成,商人们装好了货物会运往边塞甚至那些未开化的小国。
等过了会州,就是大梁疆域的西北地界。
带着满腔的欣喜,陆修容掂掂手中换来的碎银子,没有去最豪华的客栈,拐拐绕绕一遍游览周围的景色,一边挑选住处。
恰好看到一颗巨大的树,这里的树都落了叶,如今只有光秃秃的枝干,上面还挂着一些没融化的雪。
陆修容被吸引,往那边走了两步就发现了一家小客栈,门口一个和善的中年女子正在劈柴火。
她好奇的往那边走了两步,就吸引了女子的视线,她放下砍刀和善的冲她招手。
“姑娘,住店吗?”
“嗯,住一晚。”陆修容见她合眼缘,也笑着走上前。
女子立马殷勤的招呼,“来我这就对了,嫂子一个人开这家店,做的菜好吃,还会酿酒,价格更是公道!”
说话间,陆修容就被她挽着胳膊走进去。
里面探头出来一个瘸着腿的男人,浑浊的双眼在她身上扫了一眼。
“不去干活,瞎看什么!”女人啐他一口,然后不好意思的冲陆修容笑,“那是我男人,他摔坏了腿,自己挣不上钱还不乐意我做生意,你别介意。”
摇了摇头,陆修容走进房间,里面暖和又舒适,看上去也是干净的,香炉里还点了烟。算得上满意,陆修容交完钱,打算先好好睡一觉再沐浴换衣服。
没有人打扰,她这一觉睡的极为安稳,可久久醒不过来。
如同鬼压床一般,即便是神智已经清楚了,还是没办法睁眼。
陆修容闭着眼皱眉,努力挣扎着试图清醒的时候,门忽的被吱呀一声推开。
她瞬间装作熟睡的模样,一动不动。
“等了这么久,总算来了一个上等的货,你把她样子画下来,明天就卖给人拉到西域去。”
耳朵里传来熟悉的嗓音,正是刚才的女老板。
“嗯。”男子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声,好像就是她那瘸腿男人。
陆修容心凉成了一片,顿时明白她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黑店。
自由果真是有危险的,想来就是那香炉里的烟有问题,也只有她这种完全没经验没戒心的人才会中招。
不等她默默叹息完,女人突然不耐烦的撇了一下嘴。
“怎么又来人了,我去招呼,你快点把她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