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幽深的祠堂里,陆修容跪在地上,寒气从膝盖往上翻涌。

桌案上的牌位密密麻麻,是苏家的百年传承,却总是透着阴冷。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陆修容没有回头,“清葵,你取水回来了?”

这里冷又不能生火,刚刚清葵说去为她取些热水暖身子。

正说完,脸边就伸过来一只茶盏,还冒着热气。端着茶盏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陆修容猛地转身,仰头喃喃,“王爷。”

苏时鹤的面容隐在暗处,只能看清他朦胧的神色,他依旧保持着给她递水的动作没有说话。

没出息的软了心,陆修容强忍着委屈,就着他的手喝水。

温热的茶水入肚,浑身的寒气才散了散,陆修容轻呼一口气。

苏时鹤蹲下身来,眼中神情晦暗不明的看了看她,突然伸手揩去她嘴边水渍。

如此亲密的动作,陆修容缩着脖子脸红,低声呢喃,“王爷。”

“你当真没给我求平安符?”苏时鹤没有收手,状似不在意的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边。

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陆修容脸颊通红,“这对王爷很重要吗?”

抽手,苏时鹤盯着她脸上的红意,“不能吃花生这件事,你就记了这么多年?”

当即整张脸都红了起来,陆修容磕磕绊绊的回,“当年第一次见王爷,就是你误食花生的样子,妾只是印象深刻,不是……"

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日日记着。

“行了。”打断她没说完的话,苏时鹤的整个神情都冷了下去,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陆修容,“过几天宫里设宴,我会求陛下,准我纳阿玉。”

方才的旖旎,在顷刻间消失。

低垂下头,陆修容闷闷的问,“妾以为,王爷只是来看我的。原来,还是为了姐姐。”

张了张口,苏时鹤却什么都没说。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昏暗的光包裹着他们。

陆修容突然心动,将心底的惶恐颤抖着问出来,“如果王爷真的能纳姐姐进府,会不要我吗?”

“不会。”

出乎意料的,苏时鹤几乎是没有犹豫便回答。

怔了怔,陆修容控制不住的轻轻上扬唇角。

她就知道,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只要她再努努力,苏时鹤一定会心软听她的,放弃娶姐姐的想法。

望着陆修容脸上的笑意,苏时鹤却不知为何心底烦躁,挥袖转身,“已近日暮,跪够了就回去。”

说完就大步离开。

虽斥着自己没出息,可陆修容捧起他带来的茶盏,到底神情软成了一片。

“姑娘,水来了。"清葵此刻才进来,小心的捧着溢满的水杯。

陆修容收起笑,“不用了,我们回吧。”

她想起身,跪了一天的腿却早就麻了,通的一下就要往地上倒,吓得清葵忙上前去扶她。

撑住了她,清葵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的茶盏,诧异问:“这是王爷的茶盏?”

天青色的瓷盏,也只有他用。

陆修容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若是真心疼姑娘,最开始就别折磨人,眼下来送个水算什么。”清葵憋着气嘀咕。

原本眼中的娇羞,便有些不自然的僵住,陆修容抿唇不说话,由她扶着一步步往外挪。

出了祠堂,天际正是红霞一片,相比起来暖和许多。

陆修容的身体打了个颤,眯眼享受了片刻暖光。

即便只是暮光,也能让陆修容的身体慢慢暖和起来,她低头又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心思微动。“清葵,扶我去王爷书房吧。”

——

成婚这些日子来,陆修容几乎从没有踏足过苏时鹤的书房。

或者说凡是他明确的私人领地,陆修容都像是谨守着什么戒律一样,不去靠近。

可今天她就是想去走近他,低头又看了看他遗留下来的那盏茶杯,陆修容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勇气。

他的书房位置清幽,沿周围种了许多绿竹。

穿过去,陆修容便见书房外没有什么侍卫和小厮,心中正在奇怪的时候,乍然听到了几声娇笑。

原本由清葵扶着的手骤然捏紧了她,陆修容艰难上前。

房门半掩着,陆修容猝不及防看到了里面相视而笑的两人。

陆锦玉手里拿着一幅画,美目含嗔,嘴角噙的笑意醉人,“我哪有你画的这么胖,阿时就是故意的。”

陆修容只能看到苏时鹤的背影,只见他微微歪头,“嗯,是我不好。”

淡淡的笑意里,满是陆修容陌生的宠溺与耐心。

脚步突然一趔趄,陆修容差点栽下去,却惶恐的生怕被发现,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缝。

她是偷窥幸福的老鼠,见不得光。

但还是被人一瞬间捕捉到了,陆锦玉抬起头,隔着门缝与她对视,妙目惊讶。

一时尴尬的几乎想钻进地里去,陆修容拽着清葵就转身。

可没想到视线里猛然闯进一排黑影。

竟不知何时,书房对面的房檐上趴了五六个人,手中俱有弓箭。

他们也看到了陆修容,对视一眼,刹那间松弦。

“王爷小心!”陆修容惊恐的大喊一声,将清葵一把推远躲开,就纵身跃进书房里关上门。

利箭将将穿过窗棂。

万幸陆修容扑进来时重心不稳,在合上门的瞬间跌在地上,箭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猛扎进桌腿上,箭尾羽疯狂颤动着。

陆修容干涩的吞咽一下,惊魂初定,转头看去。“王爷。”

书桌后面,苏时鹤手拿佩剑,牢牢护着身后的陆锦玉。

“过来。”

暂时的平定,陆修容刚要起身过去,便又听到了箭声。

苏时鹤皱眉,忽的伸手将她一把拉过来,同时挥剑挡箭,将她与陆锦玉一同塞在了桌子下面。

陆锦玉早已抱着头缩成一团,眼睛紧闭瑟瑟发抖。

同样害怕,陆修容强忍着畏惧探出头,紧张的盯着苏时鹤的背影。

他就在前面不远处,单手执剑,确保不让流矢冲向她们。

到底是领兵的将军,他甚至连步伐都没有移动,利箭皆被打落在地。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太阳早已落山,最后的一点光芒隐藏起来。没有点灯,便暗的看不清楚。

苏时鹤紧捏着剑柄,小心往门口而去,拉开一条小缝。

“嗖!”最后的两支箭立即破空而来,即便苏时鹤快速反应,也只先打落了一支,另一支箭反因为他的格挡朝书桌的方向而来。

“躲开!”苏时鹤立马转身飞扑,大声喊道。

可已经吓傻了的陆锦玉哪里反应的过来,浑身娇弱无力惨白着一张脸,瘫软在地。

还是陆修容咬着牙,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利箭已逼至眼前,伴随而来的,还有苏时鹤近在咫尺的手。

“阿时!”一直在颤抖的陆锦玉,仿佛看到了希望,乳鸟投林般冲向他,用力的甩开陆修容。

被甩的身子一歪,陆修容步子便慢了些。

“噗嗤。"

伴着一声闷响,肩头传来钻心的疼痛,陆修容低头,只能看到没入自己身体中的箭尾。

她有些懵的抬头。

苏时鹤已经稳稳的抱住了陆锦玉,半跪在地上将她拥的很紧,紧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满是担心。“没事吧。”

陆锦玉靠在他肩上,因为害怕嘤嘤啜泣。

陆修容便默默收回了视线,身体又凉又疼,箭插入的地方像是破洞,将她的生机往外抽。

两眼一黑,陆修容便无力倒了下去,

——

“不过是肩膀上的一处箭伤,为什么到现在都不醒?”

头昏昏沉沉的,陆修容努力唤醒神志,便听到了男子压抑着不耐的问话。

倏然睁眼,入目是熟悉的帷幔,陆修容缓慢眨了眨眼睛才想起这是她的房间。

刚动了一下,肩膀上的伤便钻心的疼,陆修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醒了?”

手便猛地被人拉住,陆修容转头,就对上苏时鹤的双眼。

她想她一定是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觉得,这双眼睛里满是对她的担心。

见她睁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苏时鹤玩味笑笑,“遇到危险不知道跑,进来挨箭傻不傻。”

是有些傻。

“妾也不想的。”陆修容手腕一转便挣开他,挣扎想起身行礼,“妾形容散乱,求王爷勿怪。”

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又见她又是这拘谨样子,苏时鹤不知为何有些憋火。

谴走清葵去熬药,屋中就只剩了他们两人,苏时鹤见她明明身体颤抖却还维持着跪资,心上的火就更压不住。“你是在怨我?”

冷箭射来的时候,他只保护了陆锦玉,原来他也知道。

陆修容体会着伤处的痛楚,维持神志冷静,“妾身不敢。”

“是不敢,但不是不怨。”苏时鹤拧眉,生出些解释的心思,“那时她离我最近,我只是……”

“王爷,其实你回来的那一日,我是去了白云观的。”陆修容忽然仰起头开口。

眼神清凌凌的,苏时鹤被打断,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眸子。

能感受到自己面部肌肉调动着笑,陆修容嗓音温柔轻缓,“那时流民冲击,王爷应该也在吧。可是护卫团团,您只在乎了身边的姐姐。”

“我并不知……”

“妾知道的。”陆修容笑意依依,看上去乖巧又懂事,“王爷只是看不到我,王爷只是选择了姐姐。”

苏时鹤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拧眉不语。

陆修容却也辨不清自己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妾实在有些累,王爷,能让妾休息一会吗?”

赶他走的意味十足,苏时鹤从床边站起,走了两步突然开口问:“王妃,你我已经完婚这么久,可唤过我夫君?”

陆修容的目光却锁定在他腰间,那里又挂上了鱼形玉佩,随着他的步子似是在叩击心门。

并没有等她回答,苏时鹤就已大步离开。

强撑着去够床头的衣柜,陆修容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块鱼形玉佩。

若是与他腰间那块放在一块,就会发现是同一块双鱼玉佩,象征着情投意合,多子多福。

她不由得怔忪出神。

直到端着药碗的清葵回来,蹙着眉边服侍她喝药,边说:“姑娘,奴婢听说太子殿下进府来了,说是要探姑娘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