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陆修容此生最羡慕的人,就是她嫡姐陆锦玉。

那是当今丞相真正的掌上明珠,才貌双全,能引得天下所有男子追捧,连异国的皇子也仅仅因为见了她一面而甘愿献出曾攻陷的城池来求亲。

不像她陆修容,只是个自出生就被丢在偏院里自生自灭的草芥。

况且,她是苏时鹤的心上人。

“王妃。”清葵在陆修容身后轻唤,望着陆锦玉一脸戒备。

回过神来,陆修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忍不住轻颤,她猛地暗自握拳。

“血脉相连的姐妹,见了我,妹妹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月辉与灯火交织中,陆锦玉盈盈一笑,恍若天上的仙子,连声音都是悦耳的。

扯动了两次嘴角,陆修容才扬出些微笑意,“只是惊讶,姐姐不该还在北岳吗,近期也没听闻北岳国前来觐见陛下。”

陆锦玉眼波流转,笑意交织着羞涩与难言的意味,往后看了一眼,“这个……不若让阿时给你讲吧,长公主刚把他叫走。”

阿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对苏时鹤的称呼,陆修容抿唇点头,先越过她朝李嫣的院子而去。

“妹妹。”

没走两步,陆修容突然听到她柔婉的声音,回头看去。

陆锦玉的脸色明明暗暗,“王妃的衣服可真好看。”

双目微缩,陆修容低头,她今日穿的衣服称得上一句朴素,甚至连陆锦玉闺阁时的衣服都不如。

只除了是王妃的形制。

心脏像被人猛捏了一把,陆修容什么都没说的继续往前,却突然想起了今日在白云观里看到的那对恋人。

走近李嫣的院子,就看到嬷嬷带着所有的丫鬟们守在外面。

见到她来了,嬷嬷上前行礼,“王妃回来了,快进去给王爷求求情。”

陆修容听的一愣,苏时鹤是李嫣唯一的儿子,又因为长相和老王爷相似,从小就是被李嫣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可能有朝一日,还需要求情了。

正想着,屋内忽的传来一阵碎瓷声。

陆修容被吓得一哆嗦,没来得及细问就冲进去。

入目称得上狼藉,地上一滩水,残破的花瓶和花一块被扔在地上。苏时鹤跪着,低头看不清神色。

李嫣则扬着手,看上去一片怒容。

不及思索,陆修容当即跪在苏时鹤旁边,紧张的打量他有无受伤,见无恙才仰头央求,“母亲息怒,王爷刚回来,就算有过失也求母亲体谅,勿要动气伤了自身。”

冷笑一声,李嫣手指着他,俨然还在气头上。“你还为他求情,你可知道他要做什么?”

说着,更是惹了怒意,李嫣冷斥:“正好,如今你妻子也回来了,你同她也说说你要干什么。”

“王爷。”陆修容深蹙着眉,望向苏时鹤。

一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苏时鹤,此时才像是被人唤醒了一样,他转过头来,直愣愣盯着陆修容。

即便是一同跪在地上,苏时鹤地身影也比她要高上许多,凝视着她时,冰冷的眼底好似纠缠着犹豫与茫然。

陆修容有些不解,却下意识的冲他笑笑,“不论王爷想做什么,妾都会支持你的。”

“我要纳阿玉进府。"

陆修容眨眼,这句话在脑海中盘旋了两圈,她像是才理解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另旁的李嫣已然又怒意上涌,连声的训责,“她是嫁过人的,嫁的还是北岳国的皇子,婚事换来了我朝几座城池!你一声不吭的把她从北地带回来,现在还说纳她进府,你是名声性命皆不要了吗!"

"她的夫君已经死了!“苏时鹤似是也压不住火气,突得叫嚷出声,眼睛却还留在陆修容的脸上,”北岳国的国君却还在觊觎她,哪有守寡后嫁给翁父的腌臜事。况且如今北岳国力日衰,只是我大梁一附庸,只要央求陛下首肯。“

“母亲,那是阿玉,是儿子心心念念要娶的人。"说到最后,苏时鹤终于软了语气,透露着不易察觉的央求与无奈。

李嫣一愣,表情有些凝滞。

阿时,阿玉。他们两的称呼声,不断的盘旋在陆修容的耳中,到最后尽归了让人头疼的嗡鸣。陆修容仔仔细细描摹着苏时鹤的眉眼,还是那般的俊逸,即便是因为长途跋涉也没有狼狈疲态。

低垂下脖颈,陆修容张了张口,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此事,妾身不同意。”

李嫣与苏时鹤没想到她会直白的出声拒绝,立时更为惊讶的看向她。

还是苏时鹤先反应过来,嗤笑一声,眼中冰锋不加隐藏,“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妾身,不同意王爷纳姐姐进府。”陆修容不敢看他眼睛,只是低着头闷声重复。

苏时鹤骤然被惹怒,浑身的怨气都有了发泄的对象,他猛地推了陆修容一把,厌弃开口,“你以为你是谁,本王做什么,需要你允准?”

"嘶。“陆修容歪倒在地上,手腕撑地,掌心就被碎瓷刺破。

鲜血瞬间奔涌。

“够了!”李嫣忍无可忍的皱眉,抚着胸口坐下去,“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陆修容当即跪直身子,行礼道别,眼尾却看苏时鹤的手似是在向她的方向伸来。

真的扭头去看,他的手又安稳垂在身侧。

走出了李嫣的院子,嬷嬷担忧的看了他们两眼,才进去服侍李嫣。

守在门口的丫鬟们跟着进去了,陆修容低头,手掌痛得颤抖。

“王妃,手怎么了?"清葵上前来,看着她血迹满满的手,心疼的小声问。

不及陆修容回答,本走在前面的苏时鹤突然停步回头,“管了不该管的闲事,这便是报应。”

她的夫君要娶她的嫡姐,这件事对她而言,竟只是闲事。

陆修容强忍着将受伤的手放在身侧,对苏时鹤温声解释,“妾身并不是想要阻拦王爷,只是姐姐之前的婚事特殊,如此行事对王爷不好。”

苏时鹤并不答话,只是嗤笑了一声。

心思毫不遮掩,凭她,怎配自居身份打为他好的旗号。

心头难堪,陆修容低着头,便不知再能说些什么。

不知是否在等她,苏时鹤竟也只站在原地,面容看不清楚。

“王妃,先回去让奴婢包扎一下伤口吧。”只有清葵一心担忧她的伤,见两人都不说话,兀自开口。

手心的伤处还扎着瓷片的碎末,陆修容低头,才发觉污血甚至染在了衣裙上。

陆修容却突然想起来那求来的平安符,她用完好的手,在怀里艰难摸索。

指尖刚摸到平安符的一角。

“阿时。”月色浮跃,陆锦玉从墙垣下走来,夜风将她的裙摆吹成了一朵花,“我实在担心,我可有给你惹麻烦?”

眉心蹙着,我见犹怜。

“不是让下人带你去休息?这一路劳顿,你身子又弱,还在这里吹什么冷风?”苏时鹤拧着眉,语气不太好。

陆修容却看痴了目光,他的关心此刻才是真心的。比故意在下人面前问她身体可有不适时,真诚的多。

心中的艳羡像是贪婪的小鼠,生怕被发现,陆修容刹那间低下头。

却望见了陆锦玉的脖子上,正用红线挂着一块平安符。

与她此刻手中偷偷捏着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浑身一震,陆修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捏紧手指,她视若珍宝去求的平安符,原来他也在为别人求。可她现在,连问都不敢问一声他们是否在回府前去了白云观。

更遑论是否碰见了她,在流民冲击前是否想起了她。

“姐姐暂居的房间,便让妾身来安排吧。”往前走了一步,陆修容说道。

“不用了。”苏时鹤没有看她,“我自有安排。”

陆锦玉也温温柔柔的笑,“妹妹不用再为我思虑,还是先早些去换了你那身的狼狈吧。”

说完,她便上前挽住了苏时鹤的胳膊,“我晚上向来看不清楚,阿时牵着我去吧。”

身影相偕,他俩真是像极了一对璧人。

苏时鹤却偏了一下头,眼尾在陆修容的方向掠过,不动声色的抽出手,“丫鬟会扶着你。”

“也好。”陆锦玉乖巧点头。

他们一面说笑着远去,谁都没有再看陆修容一眼。

眼前一片空旷,陆修容仿若整颗心都空了空,她仰起头来,月亮一出来,天上哪还能看得到星星。

回到自己的院落,清葵打来温水,小心翼翼的先为她清理伤口。

屋中暖和许多,陆修容感受着手心的刺痛,忽得闭目长舒一口气。

“奴婢可是弄疼姑娘了?”清葵即刻紧张起来。

浅笑着摇头,陆修容放松身体,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明朗,“不是,清葵,是我想通了。”

伤口已经处理干净,清葵拿来药膏,边上药边搭话,“姑娘想通什么了?”

“你是我十三岁才被派过来的丫鬟,在之前我是怎样活着的,你应当也知道。”

上药的手一顿,清葵不忍心回想,“奴婢听说过。”

陆修容的出生,算得上是一场错误,那是丞相一次偶然醉酒强迫了一个卑贱的丫鬟。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那丫鬟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她在生了陆修容之后便离世了。

没人在意一个生母卑贱的丫头,陆修容就被丢在丞相府最偏的院落里,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丞相一面。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默默无闻的在那里死去,直到有一次丞相府宴客,她居住的院落意外走了水。

陆修容暴露在京城显贵的人前,大家才知道丞相府还有一位小姐,也因此终于有了一些关注和生机。

“那个春天,唯一和我相依为命的嬷嬷也死了。”陆修容想起年幼时的日子,心情却平静的像是别人的事,“我本以为我也会这么死去,可是突然有人翻过了墙闯到我面前,救了我一命。”

那就是苏时鹤。

十几岁的少年蒙着脸,弯弯的眼睛像是星辰。

陆修容脸上笑意淡淡,“我是因为他才活下来的,所以无论前尘如何,现在我都已是他的妻子。”

“我不会什么都不做就将他拱手让人。”陆修容转了转被包扎好的手,起身宽衣。

她的夫君那么好,他就算不是最爱自己,也绝不可能铁石心肠的全然不顾她。

哐当,有什么东西随着她脱衣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清葵弯腰去捡,“姑娘,这是什么,看着像枚玉蝉。”

“不重要,你随意收着吧。”陆修容卸钗环,看也不看道。

她现在要养足精神,定然要说服王爷改变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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