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之地, 万里雪原,驻立着一座城坚池高的要塞。
要塞内最恢宏显眼的建筑是一座装饰精美的教堂。
此刻教堂的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天光透过五彩斑斓的彩绘玻璃投射进大厅,产生了一种梦幻绚丽的效果,巨大的神像在这样朦胧的光影中低垂着眉眼,仿佛在怜悯这世间万千苦难的灵魂。
在神像脚下, 神爱的圣父厉成周低头祈祷,
“那些不解和迫害,不能动摇我的信仰。我们坚信在神光的指引下所为的一切, 终将得到世人的理解。”
他的声音虔诚而坚定,在空阔的空间内嗡嗡回响。
“我们不愿随着魔鬼沉沦, 要成为神的选民。我们所为的意义超然一切, 经历这样的磨难和天选之后,人类必将迈入最辉煌的时代,成为最接近神的存在。”
一个眼神桀锐的战士顶着风雪从户外进来。
他站在祷告中的神父身后低声说了句:“圣父,怀玉回来了。”
厉成周闭着双目直至祷告结束,才把睁开眼,将目光略微侧过来。
“情况不太好, 全队人员……半魔化了。”那位战士停顿了一下,“她等在外面,想要见您一面。”
厉成周站起身, 扯了扯长袍的褶皱, 叹息一声, “怀玉的性格太偏激了, 派遣她去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不好的结局。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总要有一些动作,吸引外人的注意力,才能安心完成我们的计划。”
大厅的门被推开,寒冷的北风夹着冰雪刮进了温馨梦幻的教堂。
一个水蛭模样的生物从门外一路蜿蜒爬进屋内,她的下半身是软体化的魔躯,上半身是肤色青白的女性。直到这个怪物一路爬到厉成周的脚下,抬起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厉成周才认出这是自己的门徒傅怀玉的面孔。
“圣父,你救救我,救救我。”傅怀玉扒拉着厉成周的腿,涕泪横流。
厉成周低着头,露出怜悯的表情,“怀玉啊,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钟离晓,钟离晓那个人渣,是他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一直记恨我们,躲在暗处处心积虑对付我们神爱的圣徒。圣父,你一定要抓住那个肮脏的垃圾,把他折磨到死。”傅怀玉怨恨地诅咒。
她说完了自己外出之后所得的消息,复而伸手埋住了面孔,“神啊,救救我。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不要怕,怀玉,你是神的子民,只要你继续坚定的侍奉神,必定能得到神的救赎。”厉成周慈祥地抚摸着傅怀玉的脑袋,不动声色地给身边的那位战斗系圣徒打了个眼色。
看着傅怀玉感激涕零地被带了出去,厉成周露出浅笑,轻声低语,“阿晓那个孩子原来还活着啊。当初那么恨我,其实不是做着和我一样的事么,还是多亏了神的感召啊。”
“可惜了,终究是一个失败品。能让我心中在意的,只有那最初的血源提供者,叶裴天而已。”
厉成周不带任何情感的目光投向窗外冰冷的世界,
人类的韧性还真是大呢。
明明已经那样磋磨他的意志,碾压他的身躯,敲碎他的脊梁,看着他的眼神一日日的死寂下去。但他竟然还能够不放弃挣扎,最终被他逃离了自己的控制,如今甚至又能回归到正常的人群中去。
麒麟基地的锻造工坊。屋外是鹅毛大雪,屋子内的工匠们却干得热火朝天。
基地内最顶级的锻造师文成,抚摸着自己刚刚出炉的最新作品,双眼放光,爱不释手。
“完美,神作,这是新的高峰,我所有孩子中最棒的一件。”
他痴迷地欣赏了许久,毫不吝啬地对自己的作品堆砌赞美之词。他的手中是一柄瓷白的长剑,剑柄由苍白的枝条虬结缠绕而成,细看之下宛若有生命一般在微微搏动,柄端含着一枚绿色的九阶魔种,莹绿的光泽经脉一般延伸盘桓埋入剑柄。
剑身是瓷器一样温和的色泽,秋水一般明润,出鞘之时,空中宛若起风,隐隐传来低低剑鸣。
“也多亏你设计的巧妙,材料又异常契合,才能出此绝世神兵。”文成小心地抚摸剑柄上的纹路,像是对待一位挚爱的情人,“啧啧,十阶魔器,最大化地承袭了魔躯原身的能力,若是交给控制属性的圣徒使用,不论是火系,风系,金属系,那都注定是一把人间凶器。你说对吧,团副?”
坐在他面前的麒麟团长辛自明没有他这样的激动,反倒有些魂不守舍地喃喃了一句,“如果是沙系呢?”
“沙系当然也一样,比如这柄剑落到那位叶裴天手中,那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文成依旧处于兴奋状态,没有注意到他们团长的不太对劲,“怎么了?客户是控沙能力的圣徒吗?”
“啊,不是。”辛自明反应过来,“只是一位普通的风系圣徒,六阶,现有武器是一套双刀。”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辛自明的脑海中似乎突然转过一个念头,那念头转瞬即逝,来不及捕捉已经从脑海中迅速溜走。
“才六阶?六阶的圣徒去哪里搞到十阶的魔躯?老辛,咱们真的需要交货吗?”文成搓了搓手,眼睛亮了,带着一种辛自明熟悉的目光,期待着看着他。
辛自明懂他的意思,他的团队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文成更是一个重度武器收集癖患者,平日里任何事情都难以引起他的兴趣,只对收集各种神兵利器有着近乎癫狂的痴迷。只要他看中的武器,不论是偷还是用抢,不惜任何手段,他都想要将其揽入自己兵团之内,以便他能够随时欣赏。
在某些方面,他和辛自明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相处十分融洽。
当然不只是他,这样十阶的魔器,对任何一位强者,都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更不用是辛自明这样自认为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人。但这一次,他却难得地犹豫了。
他想起了那个站立在封成钰墓碑前的身影。
在精神力方面十分敏锐的他,事后仔细想想,能够确定那位奇怪的姑娘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悲哀是具有真情实感的。
她手捧着白花,腰挎着双刀,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熟稔和亲切,轻而易举地就说出“相信你”的话。
双刀?
不对,双刀!
辛自明双眸晃动,他努力回想着那副一瞥而过的双刀的模样。
虽然那双黑刀看上去平凡普通而毫不起眼。但却在他心底响敲响了一声巨钟,在他脑海里嗡嗡轰鸣。
他曾经亲手设计过一幅璀璨夺目的黑色双刀,交给了叶裴天。十阶魔武,神兵利器,但在后来的战斗中却从不见叶裴天使用。
当时他心中也有过疑惑,此刻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叶裴天惯用的兵器根本不是双刀,而是单手长剑。
辛自明突然想起在春城,曾经见过这位楚千寻,江小杰声称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时候她的身边跟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使用的武器是……
是和叶裴天一模一样的低阶蓝色长刀!
文成看见自己那位素来沉稳持重的团长,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猛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张着嘴,一副惊讶万分的模样。
“怎么了。团副?”
“老,老文。这把剑你别想了。咱们要不起。”辛自明结结巴巴地说。
……
从北面下来的寒流再一次来袭的时候,滚滚流逝的岁月已经到了年末。
这曾经是黄金时代人类最为热闹的节日。如今大部分人的家庭破碎,物资匮乏,生存艰难。已经没有力气重温这种曾经的温馨热闹。
今年是春城新城主江小杰上任的第一年,如果说一开始,大家还对这位年轻的城主是否能够稳住局势有所质疑,在历经了剿灭魔窟的大战,十阶魔物来袭的浩劫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在心中对新任的城主心悦诚服。
毕竟在这样的时代,和那些动人的演说和装模作样的慈善相比,一位强而有力的守护者,一位能够在大难临头之时直面危机的领导者,更能够迅速被所有的居民接纳。
即使这位城主年轻,不着边际,行为跳脱,那又能怎么样呢?他能够守护一方安危,给予众人平安的生活,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因而定居在这座商贸繁荣的春之都的商甲名流们,在认清了形势之后,纷纷出资在年关之际隆重举办了一场庆祝新城主任职的晚宴。
这场迟来的宴会十分盛大,几乎邀请了春城内所有略有些头面的人。
酒宴之上,经过重新洗牌的春城各大势力掌控者们,拿出最和善的态度,相互认识,彼此交流。
战士们脱下了满身血污的铠甲,换上了整齐干净的衣物。
平时几乎和男人一般在战场的尘埃中滚得灰头土面的女人们,也难得地穿起了裙子,挽起头发,化上了淡淡的妆。
觥筹交错,鲜衣云鬓,至身其中,让人在这一瞬间忘却那些在城墙外游荡的怪物,人们沉醉其中,仿佛回到了曾经拥有过的黄金岁月。
有人在这灯红酒绿中寻求着可以攀附和依靠的高枝,当然也有不少狩猎者在这样的声色犬马里窥视自己可以猎取的猎物。
“诶,你看那个男人怎么样。”
“哇喔,不错哦。”
昏暗迷离的灯光中,两个年轻的女孩挨着头凑在一起,低声悄悄议论。她们有着姣好的身姿,强大的异能,宽裕的财富。所以她们不是属于别人猎艳的对象,而是以狩猎者的姿态在寻找自己目标。
在远离喧嚣的阳台上,一个修长的身影侧倚着花瓶状的栏杆,他回首远远眺因节日而灯火琉璃的城镇,那双腿笔直,身躯提拔,气息干净中又带着一丝冷清,似乎和这室内的喧嚣热闹格格不入。反而显得格外撩人而具有魅力。
“为什么戴着遮面,看不清脸呢。不过这样似乎更有一种禁欲的感觉。”昏暗中的狩猎者轻咬红唇。
“要看什么脸,你看那腰和腿,光那腿我就够了。还有那皮肤,简直好得惹人想要犯罪。知道这是谁吗?”
“从没见过呢,身边也没有女伴,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要不要试一试。”
这边还在跃跃欲试,岂知早已有按耐不住的狩猎者捷足先登。
一位撩人又性感的女子,手持酒杯,摇曳红裙已经大胆地走上前去搭讪。
“啊啊啊,殷玉那个狐狸精先上去了。”昏暗中的女人恼怒地咬着手帕。
“完了,这下没戏了。这个死女人,已经有多少裙下之臣了还不满足。”另外一个女子恨恨跺脚。
名叫殷玉的女人并没有她们年轻,但她身材惹火,作风大胆,不仅是春城内排名前列的强者,更兼具妩媚而温柔的性格。在春城之中的仰慕者无数,当她主动示好的时候,几乎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她。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意外的时候,比如今夜她就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战士身上栽了跟头。这位看起来气质冷清,生人勿进的男人实际上比他表露出来的更加冰冷。不仅很没礼貌地打断了温柔甜美的搭讪,甚至还在殷玉假装踩住裙角摔倒的时候非常没有风度地瞬移到阳台的另一头。
“哎呀,活久见,连殷玉都失手了?”
“哈哈,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殷玉这么狼狈,我要给这个守身如玉的小哥哥打call。”
“他一定是有女伴了,真想看看捕获他的女人长什么模样。哦,或者说是男人也不是没可能的,嘻嘻。”
宴会厅的人群中,悄悄关注这个角落的人可不止一两位。
就连城主江小杰在摆脱了不耐烦的应酬到二楼的包厢休息时,都忍不住从高处悄悄透过百叶窗的间隙看向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脚下热闹的人群毫不知情地在那位人魔身边举杯畅饮,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当初城门外一战中见到黄沙帝王的身姿。
“我真是死活都没想到啊。林非就是叶裴天。”江小杰忍不住吐槽,“千寻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做叶裴天的女人。”
“我感觉不是这样。”余念凑在边上往下看,“我觉得要说人魔是千寻姐姐的男人才对。”
“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个屁,叶裴天可是我见过最刚的男人。他怎么可能……”
就在说话的当口,大厅之中,难得穿着裙子的楚千寻拎着裙摆一路穿过人群,她笑靥如花地牵上了叶裴天的手,转进了阳台上昏暗的角落。在江小杰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把他心目中全世界最强的那个男人,
按在了墙上亲。
“你看吧,我都说了……”
余念的脑袋刚一冒出来,被江小杰迅速地捂住了眼睛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