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电影院巧克力味的爆米花是一绝,吃的我心满意足。
电影的名字是《古都》,川端康成三大名作中的一部改编而成,名为千重子的少女与名为苗子的姑娘,两个人明明是双胞胎,一个虽然被父母抛弃却生活富足,一个长在父母身边却摆脱不了贫苦的命运。
在别离十几年后,重会于奇妙宿命安排的姐妹两人,在美丽的京都讲述出一曲哀愁的故事。
为了电影的趣味性,对于原作进行了不小程度的改编,但对于京都之美的赞颂,两个人之间的深情仍然体现的很深刻,
电影结束后,全场弥漫着一股伤感低迷的气氛,我们坐的位置比较靠后,因此先等前面的观众退场后才能起身。
等待中,我听到零在低声叙述着什么,就更凑近了他些。
“‘我强烈地自觉做一个日本式作家,希望继承日本美的传统,除了这种自觉和希望以外,别其他东西。’”
“零很喜欢川端康成吗?”好歹也是文学院的学生,我知道这是川端康成所说过的话。“的确《古都》这部作品,充满了日本的传统元素和物哀之美,很容易让人想起川端大师的这句话。”
前面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我们身后的人陆续也有人起身,带着淅淅索索的声音经过我们旁边。
零的脸色出奇的有些怅然,他反问我。
“花梨对川端康成是怎么看的?”
我飞速的回答。
“日本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人,川端文学是日本文学界,乃至亚洲文化界永恒的话题。”
深受课业荼毒的我一提起川端康成就是这俩关键词。
屏幕上的片尾还在放着,影院里本就不多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零看着屏幕上闪过京都的旧照片。
“可能是因为混血的缘故,我从小就比身边的同龄人更在意自己身为‘日本人’的事实。上小五时,新换的文学鉴赏课的老师是个川端迷,给我们放了一个纪录片。”
电影屏幕的黑白光影折射在我们交握的双手上,我被零话语中极少透露的属于自己的信息所吸引。
“纪录片的内容是,日本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文学家,川端康成在获得诺贝尔奖时的演讲稿《我在美丽的日本》,他穿着带家徽的和服,在燕尾服西装中间格格不入,但是那种凛然的属于日本的姿态,让我深深的受到了震动。”
整个会场只剩下我们两个和站在楼梯上等待片尾结束,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
零的话风一转。
“但深入了解后才知道,川端老师年轻时曾经高举新感觉派的大旗,极大的遭受了西方文化的影响,作品中运用的现代主义手法,也有浓厚的基督教的元素。”
我情不自禁的感慨。
“那个年代的日本人,接受的是全盘西化的思想,福泽谕吉提出的脱亚入欧理论,宣扬西洋的文明,让整个日本陷入狂热。明治维新成功以后的日本,对西学的推崇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连川端大师也逃不过这浪潮。”
零沉默的点点头,视线从屏幕转向我的脸。
“就像花梨所说的,出生于明治维新开始后三十多年的川端老师早年受到了很多的兰学影响,但到了晚年,川端老师对日本文学的现状非常的担忧,他认为现状的日本文学虽然极力吸收西方文化进行发展,还是比不上王朝时代,也就是平安时代文学的高度。”
这张跟我对视的年轻俊逸的脸庞,有种在深思着什么的忧郁。
“为什么会这样呢?年老的川端老师思考后得到的答案是,年轻人在时代浪潮的裹挟下全盘西化,反而忽略了对于属于日本的,东方文化的美丽的探索。”
我回想着脑内关于川端康成的信息,了悟的点点头。
零看着我懵懂认真的样子,一改刚才的严肃,宠溺的摸摸我的脸。
“对不起,看完电影有些感慨,突然就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用力摇头,抱住零的胳膊蹭蹭。
“没有的,我很喜欢零说说这些,说说自己。”
漫长的片尾终于结束了,最后闪过了千重子与苗子在京都祭典上惊鸿一瞥的再会,红色垂樱细长的枝梢下,姐妹两人渐渐幻化为虚影,只剩下最美丽繁华的京都。
吃过饭天色已经太晚了,零把我送到街口,我就催促他快走,省的赶不上末班电车。
他留恋的亲吻我的发梢。
“对不起,今天就不去拜访祖母了。”
“下次跟我说一声,直接来家里呀。”我被他抬起我头发的动作迷得晕三倒四,漂亮骨感的手指像拿着什么珍品似的轻柔。“祖母她上次还说,你很久没来了。”
我怕他一听这个就坚持去打个招呼,马上又推着零朝街口外走。
“什么话下次见面再说,现在快去赶电车!”
零失笑,在我的监督下渐渐走出这片街区。
我哼着小曲向家里走去,迎面撞上了从我屋子窗口跳出的黑影。
屋子里黑洞洞的,我的脑内轰的一下炸开,种种猜测闪过,恐惧反而让我出奇的镇静。
那个身影看起来很高大,胸部隐隐有些轮廓,她似乎也没想到会正撞上我,僵里在窗边的房顶上。
我摸出钥匙打开侧门,就去拉后院里面的灯。
她为了躲避灯光跳回屋子里。
我摸出电话就拨了零的号码。
刚刚响铃就接通了,零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
“到家了吗?还是这么快就反悔了,想让我回去再见见你。”
我没心思跟他贫嘴,深吸一口说。
“我家里被人闯入了,她现在还在屋子里,房间黑漆漆的没开灯,祖母不知道在不在里面。”
“我现在就过去,你不要进屋,快点去敲邻居的门。”零当机立断的嘱咐我。“多敲几家,特别是男人多的邻居,跟他们待在一起。”
我倒退着走出侧门,一边走到最近的邻居家敲门一边开始大喊。
“河村叔叔!赤木哥哥!在不在,有人闯进我家里了。”
这么大声喊着,我又跑去敲其他家的门,很快就有一堆人陆续从家里走了出来。
出来最快的是暂住在亲戚河村家,在深泽体育大学就读的赤木,他魁梧的身材给我很大的安全感。
“赤木哥哥,我奶奶好像还在家里。”
我领着他冲进房间,赤木谨慎的把我护在身后打开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探查。
在厨房和餐厅的入口处,香智子趴在地上,到处都是溅射的鲜血。
“祖母,祖母,你怎么了。”
我颤抖的跑过去,把她的身体翻过来,墨绿色的和服右肩处很明显被锐器划开,从肩膀上方到锁骨下有条长长的刀口。
我用手去捂仍在涌出鲜血的伤口,赤木拨通了急救电话说明情况。
其他赶来的邻居围住了房子,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开始探查房间。
“花梨,先让开,我来处理一下。”
零终于也来了,他接过赤木递来的医药箱,撕开纱布和医用胶带暂时按压止血。
“这个伤口的位置,凭这些工具不能很好的处理,打过急救电话了吗?”
赤木对他点点头,零略重的拍拍我的肩膀。
“花梨,振作一点,没事,虽然刀口比较长,但是很浅,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勉强回神,松了些死死抓住祖母衣服的手。
“报警,我现在就报警,刚才回来的时候,我正看到有个女人从我房间的窗户跳出来。”
心里疯狂的大叫着谁干的谁干的,仇恨的怒火舔舐着我。
我一边拨通110,跟着探查的人上了楼。
零快步走到我前面。
刚上楼,就遇到迎面而来的河村叔叔。
他面色难看的对我们摇摇头。
“没有人,我们几个一出门就看住了久保家四周,然后我才又叫了几个人分别从楼上和楼下围堵的,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家里既没有什么特别隐秘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密室,我清清楚楚看到的人影还会魔法不成?
我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又想去继续翻找,赤木跑上来叫我。
“久保,久保奶奶让你下去,她想看着你。”
被怒火烧干的眼泪,听到这句话就苏醒了。
我飞奔回香智子身边,握住她的手,她努力的回握住我。
“没事的,别担心我,花梨,祖母没事。”
她左手握着我的手,右手即使纱布又溢出鲜血,还是坚持抬起对零招了招。
香智子打断了我让她不要这做的惊呼。
“过来,降谷,你过来。”
她细瘦的手臂死死的拉着我,我被香智子握住的地方皮肤都泛白了。
“降谷,看好花梨,如果......照顾好花梨。”
“你没事的。”我挣开零顺从的放在我肩上表示承诺的手,祈求香智子。“别说了,不要乱动伤处,零刚才包扎的时候说了没事的。”
救护车终于赶到了,零拿来被子把香智子放上去,跟赤木一起协助医护人员把她送上了担架。
救护车只能容下一位家属,香智子已经因为失血昏迷,手还是紧紧牵着我。
在救护车的后门关闭前,零把手放在了我和香智子交握的手上,温度侵染了我冰凉的手指。
“我一定会找出犯人的,祖母也会没事,相信我吗?花梨。”
我咬着牙对他点头。
“那就别哭了。”
在医护人员提醒要开车的催促下,零松开了我的手。
直到后车玻璃里再看不到他,他的身影都一直停留在关门时的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