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科举日常(8)

林先生美完了, 也没忘记干正事,看着外面天色差不多了, 想必段家的客人也都散完了, 这才收拾了一下自己, 准备精精神神的去段家把县学这个事说上一遍。

他好歹也是童生的先生,当然不能在表皮上丢了自己童生先生的脸。

林先生又特地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这才出了门。

脚步一踏出门, 他脸上的喜色立刻收了个干干净净, 手扶长须,眉微微蹙起, 摆出了一副严肃姿态。

这种行为总结一下,就是就算我心里高兴的都要上天了,面上也绝对不会露出分毫,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个多么严肃高冷息怒不显的先生。

林先生就这么十分严肃的出了门。

一路上也有看见他的,段青恩考上童生这个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也都知道林先生是段青恩的先生, 于是一路走来, 碰上的村人都跟着林先生道喜,夸他教出了一个这么好的学生。

还有一些人也知道当初段家没钱让孩子上学,林先生教导这个学生是半点钱都没收的。

但就算是没有收钱,也能把孩子教出一个童生来, 可见他有多么的认真负责。

对于这些道喜, 林先生都十分客气的点头,又说两句客气话:“没什么, 是孩子聪慧,我也只是尽了本分。”

“青恩有向学之心,我教导他也是应该的。”

“没什么,这只是一个读书人应该做的。”

就这么一路听着别人的夸奖过来,林先生心里都快要美的飘上天了,却还硬是死撑着摆出了一副“我很严肃我一点都没有快乐到上天”的模样来。

只看得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村民忍不住跟着一旁的人感叹,这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果然是知书达理,干什么都不紧不慢的。

现在眼看着段家因为段青恩考上了童生这么威风,又见着林先生这走路都和别人不一样,看起来格外的潇洒飘逸,一些本来不打算把孩子送去学堂的人心里也动了点念头。

之前是家里年景不好,灾荒那会他们村里虽然没什么事,但是也不是没听闻别的有读书人因为没钱饿死的。

毕竟读书人嘛,手上也没个力气,就算是有,一半读书人也拉不下脸去干活,这可不就活生生饿死一个了吗?

经过这么一出,许多人家觉得反正科考也难,考上太难了,读书又不能种田种地的,自家孩子还是别去读的好。

但是经过这次,亲眼看见段青恩考上了童生,看见段家因为这个消息大批大批的人过来道贺,那些一看就非常有钱的人可是直接送金子送银子的,虽然段家傻没收,但是要是他们自家有这么一个童生,他们肯定要收的。

现成的成功典范就在眼前,怎么能不让这些村民心动。

这一天,不少人都在心底做下了让自家孩子念书的决定。

一定得好好念,认真念,念不出一个童生来也要学会算账,到时候去当账房先生,照样美滋滋。

而已经在美滋滋的林先生可不知道自己马上将迎来一大批的学生,他就这么端着严肃脸一路到了段家门前。

段家大门是敞开的。

今天白天来了一堆客人,段家索性就直接摆起了宴席,现在客人走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就都在收拾残局。

正在捡着桌上碗筷的段母一抬眼就看见林先生了,连忙叫了一声:“爹,林先生来了。”

虽说之前带着孩子去商量入学是段奶奶去的,但如外客上门还是个男人这种事,还是一直都默认让家里最大的男人去迎接。

段爷爷正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写字,在全家开始认字之后,段青恩就带着家里的三个小堂弟和李宝君一起搬了外面的沙子,又弄了一些泥巴,硬是在自家硬邦邦的院子里做出了一个写字用的沙盘。

平时全家人谁空闲下来了,都可以拿着树枝去上面写字。

这个沙盘还是挺受家里人欢迎的,毕竟段家虽然不像是以前那么穷了,但到底还是普通的农户人家,根本承担不起昂贵的纸张。

现在有了沙盘可好了,谁想写字了就在上面画两下,感觉学的差不多了再直接抹过去就行。

段爷爷作为男人,是不参与这种收拾锅碗瓢盆活动的,这都是段奶奶和段家儿媳妇的活,还有李宝君,虽然她人小小的,但也自觉的去收拾了。

他不做事,又闲的没事干,索性就坐在这在沙盘上比划着练字。

见林先生来了,段爷爷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林先生,您来了,快快快坐下。”

摆宴席的时候段家是叫段青恩去请过林先生的,只是林先生觉得人多就没来,段爷爷刚刚还想着把之前特意留下来的菜叫段青恩送过去。

若不是林先生,他家青恩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孩子,哪里能有这样大的造化。

无论怎么样,段家也要记住这个恩情。

见段爷爷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甚至还比以前都要亲热,林先生心里也十分舒服。

他的学生是没有像是段青恩这样有出息的,但之前他在学堂上学时,曾经有个同窗就是考中了童生,结果从那以后他父母就飘了起来,对着先生也没有以前那般恭敬。

之后虽然那同窗人认真上进,先生也还是忍受不了他父母那趾高气扬的态度,将人赶出了学堂。

林先生是很喜欢段青恩的,因此也有点担心他家里态度会变化,不过现在见了段爷爷的态度,他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只看段家摆宴席也能想得到他,便该知道,段家不是那种起了东风便感觉自己长了翅膀的人。

人家对他好,他自然也要对人家客气。

林先生对着段爷爷笑道:“青恩不在家吗?”

“真是不巧,院子里乱糟糟的,我们怕孩子们磕碰到什么,就让青恩带着他三个弟弟一同出去了。”

段爷爷:“您是有什么事吗?要不我让人出去找找去。”

“不用不用。”

林先生连忙拦住了要起身的林爷爷,“您转告他一声就行了,是这样,我有个同窗,手上有个去县学的名额,他想要举荐青恩,所以我来问问你们家意见。”

“县学?”

段爷爷虽然读了书,但也基本没有关注过外界的事,听了个新名词有点懵,“这是,这是读书的地方吗?”

“对,县学是由知县大人建起来的,一般县里有名望的人家都能举荐,每过三年,就会有新的名额下发,一般都是为了像是青恩这样,家不在县里,念书又用功不错的学子。”

林先生耐心的跟段爷爷解释了一下县学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话说他们县里在几十年前有一位县令家境不错,到了这个地方见四处破落连一个学堂都没有,索性就用了自己的钱,建造了县学。

之后他又招收了一些秀才举人,正式开学。

一开始,进县学的都是一些家境不错的学生,后来有一次,县里一位穷人家孩子中了童生,想要继续上进,却苦于教导他的先生也只是一位童生,即使倾囊相授也不能让他再进半步。

这位先生也不想耽误了自己的弟子,于是求到了县令那里,问能不能让他的学生也进去念书,念书的费用就记账,然后慢慢还。

这位县令本来就是个不差钱的,听了之后于心不忍,索性就自掏腰包让这个学生进学,还让人制作了举荐牌分散给县学里的先生们,让他们举荐一些念不起书却很有天赋的学子来。

之后这位县令得了个好名声,很快就升官走了。

后来的县令虽然没那么有钱,但也不可能前头定下的规矩后面他来打破,索性就还是学费照样收着,但有举荐名额的人可以不花钱进县学。

之后,举荐名额就渐渐成了一些有名望的人独有。

而他们也都只会举荐一些有才名但家中却条件一般的学生进县学。

段青恩就十分符合这个举荐条件。

林先生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将县学给说清楚了,怕段爷爷不答应,他又补充道:“青恩聪慧,我却只是一个秀才,短期教导倒是还好,可若是他想要更进一步,还是进县学为好。”

段爷爷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比起前程,他更加担忧孙子会受欺负,迟疑了几秒,还是开了口:“先生你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你方才说的,那县学不靠着举荐名额进去的读书人,是否都是花了银两的?他们家中定然富庶,若是青恩去了,他年纪小,家中又无甚银两……”

潜在台词,就是怕自己孙子会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林先生明白。

他虽然只有一个女儿,可这拳拳爱子之心他还是明白的,也就十分耐心的道:“县学中如青恩这般的学子也有不少,就算是青恩年纪小,方才我同窗已去信,道他可以让青恩与他的儿子一道住,两人年岁差的不大,有人带着,青恩在学校也熟悉些。”

“更何况他并不如其他七岁小童一般,是个顶顶聪明的,若是有什么不妥,他也会提前看出来。”

这一点上林先生是十分自信的。

十岁以下,比他弟子还聪明的他还真是没见过。

林先生说完这件事就告辞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段青恩带着三个堂弟回来了。

一回来,段爷爷就拉着他告诉了他这件事。

他听了个大概就大略明白怎么回事了。

大致换算一下的话,意思就是:

这是个好学校,不收钱,教育质量还好,段爷爷肯定是想要让他念的,毕竟念了好学校才会有更好的老师教导,有更好的老师教导才能让他一直往上考,而且同窗也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对他的人脉十分有好处。

但是呢,段爷爷还是很犹豫,因为这个学校是寄宿的,他不放心段青恩这么小就去住学校,还有就是这个学校分为两类人,一类人是有钱学生,一类人是没钱学生,他怕段青恩进了学校受排挤,还有就是因为年纪小没人带他玩。

于是,这么想着,段爷爷就为难住了。

又想要让孙子过去,又怕孙子真的过去了受欺负。

段青恩倒是觉得没什么。

读书人都讲究脸面,就算是真的心里恨得恨不得冲上去咬死对方,面上也要和和气气的,顶多骂一两句酸诗,就算是骂,那也肯定是不会明着骂,而是拐着弯的来,若是学问稍微差一点的,脑子稍微笨一点的,也许被骂了都不知道自己被骂了。

这就跟为什么历史上永远都是武将被皇帝忌讳一个道理。

武将手里头有兵权,自己又杀过人,有血性,要是他们真的有想法,肯定直接就提着刀上了。

有权势滔天的武将在身侧,皇帝那是睡都睡不着的。

但是文官就不一样了。

文官那都是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就算是气的不行,他们也不会上手,而是直接用着各种文绉绉的诗句开骂。

要是有骂不过人家的,他也不会想着老子说不过你还能打不过你吗?而是会被骂的吐血。

纵观前面的王朝,文人之间吵架,吵着吵着突然吐血倒了一个的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

就算是真的有文官权势大,皇帝看他不顺眼直接就能把人拖出去砍了,毕竟自古以来文人相轻,文官拉帮结派的有,还真是没人能真的组成一个大团体。

都是一个一个小团体,你看我不顺眼,我瞅你欠骂,皇帝只要坐在龙椅上,就能看着底下的文官内斗。

越是内斗的厉害,他越高兴,毕竟底下人斗起来了,就都指望着他这个皇帝做主了,总比和和气气的一致冲着他这个皇帝来得好。

综上所述,文人之间,那还真不会撕下脸皮做段爷爷担心的一系列事。

他安慰了段爷爷,就答应下来去县学。

段青恩一答应下来,整个段家又开始忙碌了。

县学,包住宿,包吃饭,但也还是需要带一些行礼衣物过去的,尤其是段奶奶与段母,简直恨不得把段青恩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东西都给带上。

两人最近婆媳关系是越发和谐了,就好比现在,一边收拾一边叹息,段奶奶间或的埋怨几声,责怪丈夫怎么能把段青恩这么小的孩子送去县里一个人住着。

段母倒是不敢跟着一起埋怨公公,闷头收拾东西,只是这心里也十分的舍不得。

能舍得吗?这么小的孩子呢。

就算是在古代,段青恩也只是童子而已。

更何况他还是段父段母唯一的孩子,不夸张的说,那就是他心尖尖上的肉,更加放心不下了。

她们收拾的时候,段青恩也在一边收拾,只不过是收拾他的读书用品。

收拾完了,段母又是一声叹息:“你一个人去了县里,一个月都难得回来一次,胖了瘦了我们也不知晓,想要吃好吃的东西娘也不能给你做,如此吃苦,怎么还非要过去。”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段青恩将自己誊抄的书放进包袱里,对着段母道:“两个月也不算是太长,这举荐也是先生的同窗好心才要给儿子,不少人争抢破了脑袋还想要呢,若是我不,那才叫苦。”

段母是不明白这些事的,但也正是因为不明白,她一向不插手,见段青恩这样说,她也就不期盼着儿子能够留下来了,一边将包袱收的紧紧的,一边道:“这两个月你在县学若是受到什么委屈了,可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扛着。”

“娘,您安心吧,我又不是傻的,还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我不成?”

段青恩笑着安抚:“倒是在我走的这段时间,娘您与爹莫要松懈了看书,我已经将之前默背下来的常见字三百个留了下来,你们时不时的就要看看,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懂得,就去问君君。”

“好。”

段母答应下来,也想起了李宝君:“君君是我们家除了你之外念书最厉害的,等到你走了,也不知还有谁能教的了她。”

对这个儿媳妇,段母反而是家中最满意的一个。

之前段爷爷段奶奶还因为一些富户想要将女儿/孙女嫁给段青恩而犹豫过,只有段母一如既往地坚定。

她的想法简单又单纯。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若是儿子真的娶回来一个大家千金,那她这个当婆婆的可要怎么相处。

之前村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儿媳妇不孝顺的事,说是那家人的儿媳妇仗着自家比较有钱,就拦着相公不让他奉养亲娘。

后来那老太太也许是心凉了,直接告上了官府。

儿子儿媳妇都以不孝罪名入狱。

这件事出了之后段母才知道,原来不孝顺的儿媳妇虽然不多,但也有几个的,这些儿媳妇的相公大部分都是家中独生子,父母都指望着他一个人,而按照本朝律法,若是公婆告儿媳妇不孝顺,那儿子也要一并受罚。

一些老人心疼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受了苦也强撑着不去告状,这也更加让他们的儿媳妇变本加厉。

段母也就是那么一听,当时觉得骇人听闻,毕竟在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中,儿媳妇对上婆婆当然应该孝顺了。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忧虑起了儿子将来。

毕竟他们只有段青恩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紧着他的,光是现在试想一下,若是他们真的有了个不孝顺的儿媳妇,段母是肯定不能因为这个儿媳妇而去官府告状的。

就算是吃再多苦,她也不会害自己儿子。

对李宝君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段母是十分满意的。

长相出众,性子乖巧,听话懂事,人又勤快,虽然年纪小,但也可以看的出来她以后将会是多么出色的儿媳妇。

可若是换成那种大家千金,从小就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干活不利索还让人说一句就不高兴摔盘子的,段母恐怕能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又对着儿子叮嘱道:“县里各处都富庶,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先去找姑父,他在县里摆着摊呢,但平时没什么事还是莫要出县学了,尤其要记得,虽然你年纪小,但也要男女有别。”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担心段青恩去了县里被一些女子勾去魂了。

段青恩很有点哭笑不得,“娘,我才七岁。”

“七岁如何了,七岁也要注意,你现在可正是要念书的时候,就先别惦记别的,踏踏实实的念,但也莫要将自己弄的太累了,总说我跟你爹爹夜间看书伤眼,你自己也要记得。”

母亲絮絮叨叨的念叨总是不嫌多的,段青恩就这么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听着段母东一句西一句的念叨,时不时的应上两句,等到整理完,蜡烛都去了一半了。

段母走了之后,去了段爷爷段奶奶屋子里教他们认新字的李宝君过了一会才回来。

一进门,她就发现了屋子跟往日的不同。

段青恩的很多东西都被收拾了起来,他又是屋子的主要主人,平时他的东西最多,这么一收拾,整个屋子看起来就有点空荡荡的。

“相公。”

李宝君不太适应这种空荡,她将手上端着的木盆放下,怯生生的到了段青恩跟前,“你以后是不是就不回来住了?”

段青恩之前对着长辈还说两个月回来住一次,但其实他心底已经决定以后就算是回来也只待一天不留宿了。

他没对李宝君撒谎,点点头承认了:“我会回来看看,但是不会再在这里住着了。”

李宝君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小孩子的眼泪总是这样,来的特别快,但她死死给压住了要哭的感觉,只小心伸出手,拉着段青恩的衣角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就回来住了?”

“等到我们成亲吧。”

说着,同样也是豆丁大但却因为脸上比较稳重的神情看上去跟小大人一样的段青恩伸出手,摸了摸李宝君头上的小揪揪。

“别难受,现在我们还小,住在一个屋子里没什么,但是等到我慢慢长大了,我们再住在一起,对你名声不好的。”

李宝君摇摇头,没说话。

她到底年纪小,不太明白这些。

她不懂,段青恩就耐心的跟她解释:“虽说我们日后是要成亲的,可到底也只是日后,还未成婚,就同住一个屋子里,我是男子没什么,你却是女子,要被人笑的。”

李宝君声音嫩|嫩的,带着不解:“奶奶说,好多人家都这样。”

“农户人家自然是不讲究这些,可我如今已经是童生,日后还要再往上考,我们长大后,要交集的都是一些讲究人家,他们若是知晓了我们还未成婚就一起同住,到底要说酸话的。”

小姑娘随着段青恩的解释已经不觉得难受了,只像是一块海绵一样的不停吸取着新的知识,“为什么要说酸话?”

“读书人和勋爵人家与我们不同,他们有许多讲究,比如男女七岁不同席,意思就是吃饭的话,男女要分开吃避嫌。”

段青恩细致的讲解着:“我们日后必然是要和他们打交道的,所以作为我以后的夫人,这些君君你都要记住,这些东西书上也有写着,你可以看看,但不用当做必须要做的事来做,只走个过场就好。”

他对着乖乖抬脸听自己讲话的李宝君打了个比方:“若是我|日后选官,你便是家眷,要去和其他官员的夫人一同赴宴聚会,你便要与他们一样,规规矩矩。”

“但若是回了家中,只有你我二人,这种繁琐的规矩也不必遵守。”

李宝君听的懵懵懂懂,但还是乖乖应下:“我知道了。”

“乖。”

段青恩又摸了摸她的头。

虽然一个包子脸的正太一脸严肃去摸同样包子脸的萝莉头,这画面看上去是有点好笑的。

但他到底还是将李宝君给安抚住了。

去县学,也是段青恩之前考试时想过的一条路。

若是没有人举荐,他也会主动离开家求学。

不光是为了更好地学习,也是为了李宝君的名声。

她一个女孩子,从小跟着未婚夫睡一个屋,在乡下地界没什么人,人家只会夸段家聪明,知道用这种方法绑住童养媳。

但要是去了京城的那样的地方,被人知道了,她能被人嘲笑一辈子。

就算是到时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也没用。

谁知道是不是奉子成婚呢?

没孩子?那就不能是孩子掉了吗?至于是自然落胎还是掩盖丑事,那谁能说得准。

这年头,总是对着女人抱有最大的恶意。

在没有力量彻底打消这股恶意前,段青恩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护住李宝君。

见李宝君已经洗完脚钻进了被窝里,段青恩放下手中书,吹灭了蜡烛也开始睡觉。

****

第二日

段家特意雇了一辆车,上面放着段青恩的行李。

他们没去送段青恩,这也是段爷爷的考量了,家里虽然穷,但段青恩身上是看不出来一点穷人家孩子的畏畏缩缩的,相反,他身上有着让段家人十分骄傲的气质。

虽然他们压根不知道这股气质叫不卑不亢。

但他们也都知道,这孩子走出去,光从外表上来看,绝对不会让人看不起。

但段家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

尽管念了书,他们本质也还是地里干活的乡下人。

那见了城里人就畏畏缩缩的性子这么短时间绝对是改不了的。

与其他们这些家长过去了让同学看出丑态,演变成看不起段青恩,还不如他们都不去,让林先生带着过去。

因此,虽然心里很想着送孙子去上学,还想看一看孙子以后要住着的地方在哪里,段爷爷也还是忍住并且还顺带按住了其他人同样的念头,站在村口不舍得看着段青恩上了车。

“林先生,就麻烦你了。”

林先生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他是个轻易不挪窝的人,这马先生也知道。

但自从段青恩以七岁年龄考上童生之后,他的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咆哮:

去炫耀!!!

快去炫耀!!!

但是这专门为了弟子考上童生跑去县里找人炫耀听上去太沙雕了,而且也有失|身份。

林先生怎么愿意让自己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呢。

虽然他本来就是这种人。

就在这一边想炫耀,一边又不能上赶着炫耀的时候,段家人来了,拜托他帮忙送段青恩去上学。

简直就是瞌睡了送枕头啊。

虽然心里兴奋的不行不行的,但林先生还是稳住了,沉稳严肃的点头答应,又沉稳严肃的坐上了驴车。

“放心吧,我一定把青恩妥善安置好。”

等到驴车开始走动,林先生又继续心里兴奋期待,面上严肃认真的看向弟子:“你马师伯最擅长联句,见了面必定会考考你,现在我们就联句练一下。”

马师伯什么的,完全是林先生自己安上去的称呼。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他后入学,让自己的弟子叫师伯也没错。

至于为什么这么强行攀关系,这不是他炫耀完了就要回县里去了吗?

让段青恩叫的亲密一些,马先生自然也会把他当成真的子侄来照料了。

他这般这般一想,忍不住叹息一声,感叹自己爱弟子之深远,竟然为了他,连这都考虑到了。

段青恩看着莫名又得意起来的林先生。

他该不该提醒一下,先生您笑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两人谁也不晕车,走了一路,联了一路上的句。

等到了地方,小厮一去通传说是林先生到了,早就一大早等着的马先生立刻就从里面迎了出来。

马夫人准备好了丰盛的午膳,又准备了小酒,段青恩一个七岁小童自然是不能喝酒的,于是他就这么乖乖的坐在桌子边上闷头吃菜,全程围观了两位先生喝酒前喝酒后的两种状态。

要不怎么说文人一般不会把自己喝醉呢。

因为喝醉了,鬼知道自己能说出什么话来。

就比如说,喝醉前,林先生好好端坐着,优雅的小口小口吃着菜,而马先生则是同样端坐,顺带十分潇洒的夸耀:“青恩真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考上童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先生连忙摆手:“莫夸莫夸,他小孩子就是禁不起夸。”

马先生:“诶。”

这声诶是三声。

“怎么能不夸,他小小年纪能考上童生,除了自身聪慧,还有林兄你的助力在,除了你,还有谁呢让区区七岁小童考上童生呢。”

林先生明明被夸得舒坦的不行了,还要掩面做出一副听不下去的样子:“马兄莫要说了,说的我这老脸都红了,你若是再说下去,我怕是要羞的吃不下去了。”

两人再相视一笑,互相敬酒。

酒过三巡,马夫人派人来看他们吃好饭没,要是吃好了,就让她与马先生的小儿子过来见见客。

毕竟日后他要与段青恩同住的,按照两人现在都是童生来看,最少也要住三年,肯定是要打好关系的。

小厮过来时就瞧见段青恩还在规规矩矩的坐着吃饭,而马先生与林先生则是坐在了一起,哥俩好的一起喝酒。

桌上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看着好像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这么远远看了一眼,小厮回去了。

回去一看见主母,他就道了,主君与客人菜吃的差不多了,正在喝酒。

马夫人一听吃完了,就转身去找儿子了。

喝酒正好,大人喝酒,两个孩子可不就能一块交流感情了吗?

而这边,段青恩看到的,却是小厮完全没注意到的。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睁睁看着马先生与林先生坐的离自己越来越近,两人一边说话,还带一边调位置的。

现在完全是喝醉后了:

之前还在夸林先生的马先生:“我真是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弟子,怎么就让你给赶上了,我这见天的寻摸好苗子,怎么就没想过去村里看看!若是我发现了,我也能教出一个童生来。”

林先生喝酒喝得脸都是红了,听了这句话得意的翘起胡子,伸出手指摆了摆:“你、你不行,你没这个运气,我运气好,我看人准,我教的也好,也用心,要不,青恩……青恩他能考上童生吗?”

“那是人家孩子聪明,换成我我也行。”

“你不行!”

两人倒是没吵起来,就是对话有点幼稚,而且是醉醺醺的,偶尔还结结巴巴一下。

段青恩充耳不闻,继续埋头吃。

还好他之前吃的小口,现在虽然吃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肚子还没撑起来,还能在吃一阵。

等到这俩酒醒了,要是觉得尴尬问他,他就说自己光顾着吃了什么都没听到。

正吃着,一个瞧着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过来了。

他过来先拜礼:“儒宵见过父亲,见过师叔。”

“诶,好孩子,过来。”

马先生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扯了过来,推到了林先生跟前,得意介绍:“你也就弟子聪慧,看我儿子,才十二岁,就是童生了。”

这孩子从来没被父亲这么直白的夸过,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还没等他高兴呢。

亲爹又把他往前推了推,“给你,我用我儿子,换青恩。”

马儒宵近乎茫然的,看着亲爹乐颠颠的把自己送出去后,拉起了一旁一个几岁大的小童,抱在了怀里,脸上还在笑:

“以后这就是我儿子了。”

还在啃鸡腿的段青恩:“……”

看来这舍友关系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