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二 女官

“事在王门,何关他族?我怀里的孩子是我外孙,不是王家人,你要要杀他,先杀了我吧!”会稽郡守府后衙门边,谢道韫抱着三岁的外孙刘涛,厉声呵斥乱军。

带兵攻打郡守府的孙恩从人群中打马而出,看着年已不惑的谢道韫,虽粗服乱发不掩国色。在这场叛乱中,唯一清醒的人只有谢道韫。想到她的名声,钦佩她的才华,孙恩拱手道:“谢娘子,孙某人虽一介草莽,也听闻过你咏絮之才的名声。这些年你在会稽施粥赠药,怜贫惜弱,我亦深知,既感且佩。只要你下令府兵放下武器,我可保证,不伤你性命……也不伤你怀中小儿性命。”

谢道韫痛在心头,脸上却丝毫不显,泪水都没有一滴。她的丈夫、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这场兵乱中丧生了,幸好,幸好她是谢家女、王家媳,孙恩此贼,总是有些忌惮王谢两家,也不把一老妇一幼童放在眼里。若能示弱,可博一线生机。

谢道韫抬头,紧紧盯着孙恩,好像要从他的面庞上看出他能否信守承诺。

“你……”谢道韫刚刚开口,突兀的战鼓声传来,队伍后面已是短兵相接。

“退!关门!”谢道韫大喝一声,退回后衙,指挥府兵拿木棒抵门,之前后门已被撞开,如今不过聊胜于无。“去厨房搬热水,拆了门窗点燃做火墙,先挡一挡,弓箭手到前面来。”

谢道韫抱着外孙被府兵围在中间保护着,她不知道刚刚冲出来的是谁的兵马,是谁都不要紧,只要知道他和孙恩不是一伙儿的就行了。既然不是一伙的,就能谈。

门外喊杀声震天,谢道韫轻轻拍着外孙的脊背,小声哼着摇篮曲:“乖乖,乖乖,觉觉,觉觉……”

没一会儿功夫,外面喊杀声就小了。

“这些人不是对头,是来救人的!冲进去,抓人质!”孙恩后知后觉发现这群人并不是自己的敌人,衣甲、士兵自己都不认识。孙恩指挥着士兵撞门,门本就松散,没两下就摇摇欲坠,砰咚一声倒地,砸得尘埃四起。

孙恩一马当先冲了进来,弓箭手几轮齐射都没杀了孙恩。府兵本就历经鏖战,精疲力尽,武器残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易。箭支消耗殆尽,侍卫长大喝一声,抽出腰刀,迎了上去。弓兵也拿着无箭空弓,把长弓抡成锤子,企图用弓弦勒死敌人。

谢道韫捂着外孙的眼睛,自己却死死盯着战局。她已尽人事,剩下只能听天命。

孙恩不顾府兵冲杀,硬生生撕开一条防线,冲着谢道韫跑过去。

长刀没入□□,抽刀带出的鲜血溅到谢道韫的衣袍上,腥臭的粗喘声气直冲面门,自小生活在芝兰芳香中的谢道韫,看着眼前的孙恩,犹如一头野兽。难道今日就要命丧兽口吗?谢道韫抱着外孙连连后退,她身边的府兵都被调开了,只剩几人还在顽强拼杀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长箭从门外飞来,来势汹汹、力道巨大,不仅一箭射穿孙恩身体,更带得他往前一个趔趄,普通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惊讶万分,回神望过去,只见门外逼近一队骑士,为首之人还保持着张弓的姿势。这位首领有些与众不同,身姿高挑,眉眼俊秀,若是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她没有喉结,这是一位女将。

孙恩带来的士兵已经被骑兵消灭,偶有几个负隅顽抗也被补刀击杀。

谢道韫上前几步,依旧把外孙护在身边,前狼后虎,看他们气势汹汹,是敌是友还不能肯定。

突然,骑兵次第分开,后方一人骑马前行,犹如摩西分海、分吹麦浪一般,骑兵让开一条路,让来人走过。

“二婶婶。”

“你是……郗恩?”

来人正是图恩,东晋南方闹五斗米教起义,孙恩、卢循是其中声势比较大的。偏偏朝廷没有作为,仍有流民起义,披着五斗米教的皮子,四处招摇撞骗、烧杀强虐。会稽乃是郗家祖宅所在,为配合王怜花战略目标,图恩亲自坐镇会稽平叛。当然,图恩更感兴趣的是眼前的谢道韫。

图恩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微微福礼,“我来迟了,让二婶婶受惊,都是我的过错。”

“能捡一条命已是万幸!”谢道韫颔首回礼,道;“卢循还在城东……”

“二婶婶放心,已经平叛了。就是从卢贼口中得知二婶婶消息,快马加鞭赶来,侥幸赶上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谢道茂这才放松下来,身心俱疲,骤然放松,全身都没力气。一个踉跄,险些把怀中孩子摔了。

“二婶婶若不介意,让我身边女官看看吧。孩子还小,容易受惊。”

谢道茂大大方方让仅剩的府兵让开,把孩子递到旁边一位没有穿甲胄的女官身边。

绿竹给孩子诊脉,从怀中掏出金针,手脚麻利扎了两针,原本瞪大眼睛、瑟瑟发抖的孩子瞬间昏睡过去。绿竹给谢道茂解释道:“受惊而已,不是大症候。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就不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绿竹知这不是在军中坐诊,解释的特别详细。

“多谢!”

图恩赶紧扶住行礼的二婶婶,扶着她往里面走,边走边问:“家中情形如何?”

虽已不是王家人,但还是能问一问家里情况的。“老宅中老弱妇孺皆不幸遇难,你二伯和三位兄长也都殉国,尸身好像在正堂。”

“二婶婶节哀,您先去歇着,我去正堂主理丧仪。”

谢道茂摇头,示意贴身丫头扶着自己,坚持:“我要去看看。”

在她们说话话的功夫,图恩带来的骑兵已经掌控了整个会稽郡守府。郑盈盈大踏步而来,向图恩禀告:“娘子,会稽郡守、主簿、内史,均已遇难,王家父子四人已收敛尸身。”

“你接管防卫,绿竹接管内务。”图恩简单交代一句,又问谢道韫,“二婶婶,二伯和三位兄长身后事该如何办理,还请示下。”

“战时非比寻常,薄葬即。还请把郡守等殉国忠臣一并葬了。”

“二婶婶放心,都是忠臣栋梁,必不使其身后受辱。”图恩颔首应下。

这次谢道韫不顾图恩阻拦,坚持又行了一礼,才被人扶下去休息。

等把事情理顺了,郑盈盈才怒气冲冲的禀告;“娘子,您可不知道,孙恩、卢循叛乱之时,王内史根本不相信,说同为五斗米教信徒,怎会相互攻伐。谢娘子倒是有见识,可惜劝不住丈夫,指挥不了士兵,也无法取信郡守。只的自己训练家丁充作府兵。今日与孙恩鏖战的便是谢娘子训练的府兵,若非谢娘子见机得快,连她怀中三岁小儿都保不住。”

“王家大宅已经去找过了,女眷俱被屠戮,包括回娘家小住的王小娘子。王内史和平之、亨之、恩之四位在郡守府殉国,整个王家二房只剩谢娘子和她怀中外孙了。”

“哦,还有蕴之兄长,他过继给大伯为嗣子,在建康城安全无虞。好歹还有一子一外孙,二婶婶不至于过度悲痛,没有寄托。”图恩语气平平说起这事,在乱世中,这样的惨剧每天都在发生,她已是司空见惯。

“娘子总教导我们,有有因才有果。孙恩、卢循起兵,王内史起先不信,等叛军逼近时,不得不信之时,却不组织军队抵御,而是踏星步斗,拜神起乩,说是请下鬼兵守住各路要津,贼兵不能犯。呵呵,都打到给跟前了,王内史却仍然不相信同一教派的孙恩会杀他,不理会谢娘子救援,坚持不逃走,带着三个儿子赴死。”郑盈盈冷笑一声,“咱们治下不许五斗米教传道,还总有人叽叽歪歪,真该让他们来瞧瞧。”

“好了,你是忘了那是我二伯父不成?”

“娘子跟前才敢口无遮拦。”郑盈盈傻笑装憨,“”那谢娘子也是优柔寡断,不肯听我的,打晕扛走就是,浪费时间,何不一同赴死了?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这要开染坊啊。千古才女,不许妄议。”图恩笑骂。

绿竹笑着给两人奉上茶水,刚刚平定叛乱,也没有好茶,都是自家带的茶叶和厨房碎片中清理出的粗陶碗。

“娘子,此乃晋朝腹内,自有朝廷做主,我等就算占了郡守府也无用。”

图恩摆摆手,不接这个话茬儿,他们现在名义上还没脱离朝廷呢。图恩问道:“会稽高门,还有谁家蒙难。”

“反正我家没事儿,早就迁到郎君治下,受郎君、娘子庇佑。”郑盈盈耸肩,弄得身上轻甲叮咚作响。很难想像,当初活泼可人的小娘子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么一副兵痞子老油条的模样。

“娘子放心,郗家惠脱借坞堡地利据敌于外,伤亡并不大。高门中,周氏、羊氏、李氏、王氏、于氏各有伤亡,只羊氏乃泰山羊氏疏宗旁支,兵乱中灭门了。”

“嗯,我们此行乃为的是救人,跑掉的孙恩、卢循残部不要追,也不要与各高门发生冲突,等朝廷旨意到了一并交接。若有活不下去的流民,自愿跟我们走的,就收拢收拢,回程时一并带走吧。”

郑盈盈、绿竹对视一眼,笑意丛生,脆生生应道;“是!”

这可是大好事儿,不用干脏活累活,一门心思捞人,男女老少来者不拒,有技术的工匠,读书识字的庶族,多多益善啊!这年头人丁就是政绩,在王怜花治下,人丁真的是算人头,不算户数,也不挑剔男女老少。这一趟出来,没废多大功夫,功劳就满了,主事的郑盈盈、绿竹如何不高兴?

战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死/尸,有家人的发还尸身,没有家人的平民统一葬于西山,剩下官宦之后、高门子弟停灵于郡守衙门后衙,等待各自亲人、族人来接回遗体。在这事死如事生的年代,对待有身份的人,草草入葬,不是施恩,而是结仇。为此绿竹骂了又骂,尸体不易保存,容易滋生疫病,幸亏这是冬日,不然多少冰都不够用。

忙了好几日,才堪堪恢复会稽秩序。

图恩回句章探望过郗家健在长辈,来到王家宅子,绕过挂满白灯笼的回廊,见着披发素服的谢道韫。

“二婶婶节哀。”

“多谢。”谢道韫把视线从窗外玩耍的外孙刘涛身上收回,又郑重其事的向图恩致谢。

“凑巧碰上,都是亲戚,哪有不帮的道理。”图恩摆手,只说举手之劳。

“于你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救命之恩,能保住这点儿骨血,不是上天垂怜,阿恩的恩情,我必报答。”

图恩勾起一个狐狸笑,就等你这句。

“唉~~”图恩先是幽幽一叹,开始下套,“二伯父迷信五斗米教,错矣。我大祖父、祖父也是道教信徒,可称之为奉为圭臬,可于政事上仍旧清明。幸而阿父、阿母虽信,却不迷恋。”

“是啊。”谢道茂附和,明摆着的事情,不需要讨论。

“这佛道之事,当真难以把握。汉人有崇佛、崇道者,胡人有信仰真主和长生天的,山野之间,拜祭五大仙者比比皆是。民间淫/祀不绝,我亦非常苦恼。管得松了,五斗米教就是前车之鉴,管得严了,世间都是木偶。”图恩满面愁苦。

谢道韫想了想,道:“听闻大司马治下佛家尊崇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佛门不占良田,慈悲为怀,方有信徒广众。”

图恩摇头,继续苦恼,“前些日子,有一高僧禅房喝酒被发现。高僧乃当地大能,战时带头护卫乡邻,平时行医治病,于佛门、百姓皆有口碑。如今破了饮酒戒,就要被逐出门墙,何等可惜。当地百姓联名请愿,主持也为难。二婶婶帮我想一想,可有解决之道?”

“发配到更偏远处传教,形同流放,可否?”谢道茂斟酌着措词。若真有能耐,该奉行佛家众生平等,普爱众人;若是沽名钓誉之徒,流放也是重罚,可儆效尤。

谢道茂心中腹诽:若那高僧真有本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在大司马治下过活便是。天下其他地方,佛教徒一样妻贤妾美、儿孙满堂,没有五戒七戒。当然,这话说出口就太打脸了,不是谢道韫的做派。

事实上,不管谢道韫说什么,图恩都只会击节赞叹。“二婶婶果真才思敏捷,瞬间便想到办法解我难题,既不伤律令,又不让百姓寒心,真是太好了。二婶婶如此高才,困于内宅太可惜了,请二婶婶出山助我。”

谢道韫一愣,突然知道这个侄女玩笑一般的请教是为了什么。谢道韫轻笑,“我这半生,还不够精彩吗?何必多此一举。因我一时思念,让涛儿失母,一时思念变成一生思念,何其苦也。养大他,就够了。”

人家说实话,图恩也不好意思戴面具,叹道:“这话竟不像您说的。我听着您的才名长大,小时候盼着能有您一半就心满意足了。如今二婶婶怎么失了锐气,徒让人感叹物是人非。”

“以你如今之声望,幼时念头不过胡思乱想罢了。”

“王怜花治下有女官,二婶婶是知道。今日领兵的郑盈盈乃四品游击将军,就是她一箭射杀孙恩。如今接管会稽郡守职务,令会稽不至于停摆的名唤绿竹,不过平民出身,在我身边任机要秘书。以她的才能,回去也该放出去独当一面,先从县令做起。”温言软语哄骗不了谢道韫,图恩竭力讲道理摆事实;“譬如孙恩卢循之乱,二婶婶见微知著、料敌先机有何用,您劝不了二伯父,指挥不了士兵,也无法取信太守。只能练几个府兵,螳臂当车。只因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寄托在他人身上,即便是谢道韫也不能免俗。咏絮之才已是少女闺阁旧事,这几十年间,我竟未曾听闻新的典故,二婶婶如今也泯然众人了吗?”

“你想说在王大司马治下就不同了吗?”

“当然不同!若是郑盈盈遇到匪徒作乱,一马当先,调兵平乱。若是兵力不够,她一纸手书,就近驻扎大军认她官印。若是绿竹遇到叛乱,知机早可上报,发现晚可自保求救。无论做什么,都是尽全力,绝不坐以待毙,绝不因女子身份而受人轻视鄙夷。”图恩昂首挺胸,自豪道:“在他治下,女子参政,而非干政。”

“好一个女子参政而非干政,自秦宣太后掌权起,多少女中豪杰,竟只是干政而已。”谢道韫激动拍案,“好气魄。”

可谢道韫复又叹息,“若是我十五岁,不,二十岁,不,三十岁,早就激动难免,丝萝托乔木。再早十年,我也该为这句话浮一大白。可惜,我已经四十岁了,父母、丈夫、儿女、孙子,皆不在了。我亦老病,还有几年活头呢?”

“这就是谢道韫吗?”图恩摇头,“与我想象中差得太多了。”

“什么才女,本机是世人道听途说,强加硬塞。”谢道韫倒是不在意这些,平静接受货不对板,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指责。

“很久之前,我曾与阿母、郎君讨论过,这东西两晋二百年以来,史书工笔,能留下姓名者有几人?男子或许有争议,女子之中,若是只能留下一人,非谢道韫莫属。谢道韫这三个字,已是才华的代名词,天下多少女子仰望着你长大,如今你却仅仅如此,太令人失望了。”图恩摇头叹息,不再压抑自己,到她如今的地位,又有谁只得她压抑自己呢、“当年可我曾听闻,你嫁与二伯父后叹息:天壤之中,乃有王郎!那是我就怕盼着你和离,不对,不是和离,是做出自己的决定,自己的,不是家族的,也不是旁人希望的,更不是为儿女妥协的。”

“中庸之道,平安是福。”

“不,那是庸人才说的,不是您该说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图恩咄咄逼人令谢道茂不喜,冷笑一声,“侄女今日居高临下指点我,也不过借王大司马威势而已,前有桓大司马,不知王大司马如何收场?”

这是咒骂王怜花和桓温一样早逝啊,图恩却不怒反笑,态度十分温和,大有唾面自干的气度:“生气了?才女该有脾气,该生气呢!”

谢道韫冷冷看她一眼,端起茶杯掩饰眼中情绪,不再说话。

“易地而处,我若是二婶婶,必定不甘。我有才华、有能力,心性才干不输于父兄,而世人看我只看我的夫婿、子嗣。年长之后,无数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替我担心色衰爱弛。难道我的价值不在才干、智慧,而再生育和青春吗?”

“你无子,自然要受这些非议。”谢道茂戳人心口也是一把好手,图恩至今无子。

“怎会无子,收养过继的孩子,也是子嗣。我们夫妻都不操心,天下人倒替我们操心起来。”

“才女都不操心,天下人倒为谢道韫操心起来。”谢道韫冷哼一声,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回来。

图恩苦笑一声,败下阵来。利诱、激将、示弱都无用,如今图恩才平和起来,真心实意道:“二婶婶,我素来仰慕你的才华,观你于叛军中果决勇武,亦菲凡俗之人。王怜花治下缺擅民政之人,尤其缺女官。二婶婶问我,如何能长久?我在一日,女官在一日。我若不在了,我的传人在,女官便在。若是传人不肖,那至少曾经在过。在崇山峻岭间给后来人搭一条铁索,让她们在迷茫云雾中,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条路。”

“二伯父和几位兄长、阿姊离世,我十分难过。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代替他们那一份继续活下去。若是二婶婶就此隐居,不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便侥幸天下太平,院中玩耍的涛儿又该如何立足?他没有了舅舅母亲,宗族疏远,难道也要如先贤一般,幼年穷困,起于贫苦,受尽苦楚才得做一八品小官,后碌碌无为,郁郁而终吗?”

“一个空有才名隐居乡野的外祖母,和一个手握大权令人仰望的外祖母。二婶婶,您抱着涛儿哭泣,说对不起他,您想给他怎样一个外祖母?”

图恩幽幽叹息,端正行礼,“我们夫妻都等着二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