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打马先行,披风在身后扬得高高的,在前打探敌情的斥候突然回来禀告:“明公,狄一友将军倒在路边草丛中,已经昏迷了。”
“他怎么还在这里?”王怜花皱眉,狄一友和木日达自从当年学校大比结缘之后,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关系铁,配合默契。这次打追逐战,王怜花安排他俩在郪县演戏,狄一友为副手,本该在城中主持军务才对,怎么晕倒在姚苌军队经过的路边草丛。
无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王怜花打马过去,狄一友已经被扶到树荫下喂了水,军医正在给他包扎外伤。
王怜花走过去,拉着他的手把脉,嗯,失血过多。看看他的伤势,王怜花抬手输入内力,感谢居家旅行好伙伴,内力既可以当心脏起搏器,又可以当输血袋。
狄一友在一片温暖中醒来,见明公拉着自己的手,明白自己被明公救了。明公果真是有仙缘遇合的人,之前听重伤的将士说过,明公见伤不忍,就会施展法力。令伤者在一片暖阳中醒来,再重的伤也能立即止血,捡回一条命。以前一直将信将疑,如今自己遇上了,才知同僚们说得并不夸张。
王怜花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也想歪了,这个世界能修炼武功的人寥寥无几,就是王怜花亲自教授的清风明月也只能算精通外家功夫,内家功夫入门。图恩这等经验丰富、屡有奇遇之人,都受制于身体,更遑论其他人。
所以,武林高手王怜花就成了仙人,名副其实的。
解释不清的王怜花干脆当做没看见,问道:“你为何在此?”
“我怕普通士卒不能经受姚苌威势,充作开门之人。没想到姚苌那般谨慎,才刚入城四千人不到,他就察觉不对,立刻撤退。我实不甘心,想刺杀他……”
“莽撞!我安排你打守城战,你却给我擅自做主,这要不是遇上大军,你让狄卿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王怜花斥他一句,又问:“杀了吗?”
狄一友小幅度摇头,神色遗憾,语气却暴露了他骄傲的小心思:“杀了他六名亲卫,姚苌重伤,肯定不能疾行军,明公很快能追上,一举歼灭。”
王怜花笑骂一句:“还要我夸你不成!来人,把他抬到后面去,等郪县接应的人来了,送回去养伤。”
“明公,我养两天还能上……”
“上病床躺着,少添乱。”王怜花无情扯开他拉着自己衣服下摆的手,吩咐士兵赶紧抬人下去。唉,这些年轻人,不要命的往前冲,缰绳拉都拉不住,比自己这个做主帅的还渴望功勋。
军帐中,石中僚掀开帘子进来,见王怜花正对着悬挂在木架上的地图沉思,并未打扰。
“来了。”
“是,末将听闻狄一友重伤,前去探望刚回来。”
“嗯,年轻气盛,只想着立功,不珍惜性命,天天拴着耳根子讲都不听。”王怜花头疼得揉揉眉心,这些人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
石中僚嘿嘿一笑不说话,他之前是晋兴的县尉,能当上这小小县尉还是因为晋兴被桓温和苻坚反复犁田,有命活着才有幸披了一身官皮。从一个县尉到如今的副将,石中僚深深感激明公,即便明公的年纪和他儿子一样大。石中僚心想,您也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所以不能拿年龄看人啊。自己有本事,又爱惜下属,怪不得能带领大家伙打下这片基业。
“弟兄们怎么说?不好奇为何突然驻扎修整?”
“弟兄们都没话说,明公怎么说,咱们怎么听!”石中僚立刻表决心。
王怜花笑笑,招手道:“你看,咱们现在郪县郊外,按狄一友所说,郪县啃下了姚苌最精锐的三千中军,后面拖着的伤病、溃兵咱们已经捡了好几万,姚苌能带走的,如今满打满算不足五万人。五万人的吃喝嚼用可不是小数,郪县是咱们打下的最后一个县城,再往上都在胡人手中。”
“他们肯定的进城!”石中僚指着地图道,想要补给,就要进城。想要进城,就要遭遇今天这种事情。如今益州还在大秦控制之下,可淝水之战已经把大秦的气运打散了,这天高皇帝远,又易守难攻的,保不准有人想拥兵自重。他们大秦可不是一条心,胡人由多部族组成,谁都想发扬自家。
王怜花也听懂了石中僚的未尽之意。即便姚苌上当过一次,但他依旧不得不进城。
“明公是想用姚苌当先锋吗?”
王怜花哈哈一笑,“正有此意!”
他打下的地盘都是稳打稳扎,打下来还要治理好,不像秦军烧杀掳掠蝗虫过境,不管后果。所以,并未在东线战场如火如荼的时候抢下多少地盘。如今还不知道前方城池情形如何,让姚苌探探路也好。
王怜花手指在地图上滑过,顺着涪水往上,大英、蓬溪、射洪、三台……就到了广汉郡。广汉郡就是后世的绵阳平原,这是涪水冲击出的最大平原。这里物资丰富、地形开阔,占领了这里,再向北方推进就更容易了,整个益州很快就会落入自己手中。王怜花遥想盛况,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王怜花安营扎寨分析战局,姚苌也没闲着。篝火旁,姚苌借着火光翻看地图。数万人的队伍在山林中歇息,足以踏平草皮,惊走满山飞禽走兽,单单为了起篝火,就砍掉了半山的树木,若不知怕引起山火,士兵还要火攻猎取动物呢。
“不能再继续往上走了。”姚苌叹息道。
“将军,咱们不去成都府了吗?”成都府是益州治所,大秦驻军过万,若是到了那里他们就安全了。
“王惜小儿也是这样想的。”姚苌翻看着地图,冷笑道:“益州是他们汉人的益州,大不了我退回草原上,若是再让王惜小儿追着打,我岂不成了他的□□。”
“这……现在转道来得及吗?”偏将迟疑。他之前还奇怪为什么王惜快要追上他们了,却安营扎寨,不再紧逼,原来打着这样的主意。逼他们开路,逼他们做马前卒,不可能!
“尚有一口气在,就不算晚。咱们没经历过艰难吗?只要弟兄们还在,转眼又能拉起一支过十万的大军。”只要精锐心腹不散,那些充数的辅军、流民,一把米就能招来。姚苌深吸一口气,他的父兄当年战败被俘,他也过过苦日子。可依旧凭真本事在大秦立足。如今不过是又一个坎,熬过就好。王惜想放风筝,妄想!
“听将军的,将军怎么说,咱们怎么干!”围在火堆旁的众位偏将抱拳道。
“凑过来些——”姚苌一招手,众人把脑袋凑过去,嘀嘀咕咕一阵,众人都点头应下。
第二天天还未亮,姚苌和他最心腹的中军就悄悄收拾好东西,牵着马离开。马蹄包着树叶,马口衔着马嚼子,悄无声息离开了大部队。
剩下那些不是羌人组成的部队,伤残的士卒、与他不是一条心的人,就留在这里阻挡王惜吧。汉人向来以仁义自居,这些溃兵若是流窜乡间,也能给当地带来重大恶果。汉人出身的官员,总讲究仁义那一套,总不能看着百姓受苦吧。
姚苌带着千余名精锐心腹,改道阆中,渡过西汉水、宕水,直奔汉中。北方才是大秦的地盘,经营良久,不怕王怜花追杀。
双方都严格执行自己的战略战术,当斥候来报,姚苌带着精锐心腹先跑了,留下一地鸡毛,王怜花都给气笑了。
“真是老奸巨猾!”王怜花骂了一句,吩咐道:“石中僚,你带着五千人收拾此地,就近安置,等卢钊派人来接手民政。清风、明月,你二人带七千人攻成都府,打不下就围,等待援军。狄一卓,你带五千人沿沱江而下,取普州、阳县、安县。淝水一战,秦贼国运已破,诸君勠力,我等定能一战光复益州,功勋耀目。”
几人朗声应下,最老成持重的石中僚赶忙问了一句,“明公,您走哪一路?”
“我去追姚苌。”
“万万不可!穷寇莫追!姚苌一路逃往草原,路长兵寡,不可冒险啊!”石中僚大惊,他就知道明公不会老老实实打下益州。世上哪有主帅独自追敌,偏将挑大梁的,太危险了!
“明公,末将请命!”狄一卓抱拳。
“你可闭嘴吧,别学你弟弟莽撞,你俩可真是亲兄弟。行了,你们要说什么都都清楚,只问你们一句,若是我都拦不下姚苌,你们谁能?”
众人不说话了。
“若是陷入困境,我能逃命脱身,你们能吗?”王怜花再问。
想想明公那犹如仙法的身手,无人敢放这个大话。
清风受王怜花教导,又跟着他姓了王,名为属下,实为师徒,清风抱拳道:“主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姚苌与整个益州相比,又算的了什么。与主公相比,又算的了什么。若真要截杀姚苌,让我去吧。”
他们知道王怜花武功好,可乱拳打死老师傅,乱军之中,谁能作保。
王怜花笑道:“行了,这是军令,明日我就出发。”
军令如山,众人不得不应下,刚出了帅帐,一直沉默的明月才道:“给娘子去信吧。”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此时也只有娘子能劝得住了。
没等图恩的信来,王怜花已经带着一千人的精锐小队追姚苌去了。图恩的信姗姗来迟,不是给王怜花的,而是给诸位将军的,安抚他们稍安勿躁,王怜花武艺超群,姚苌败军之将不足言勇。送信的是来接手民政的诸多官员、小吏、女官,晋兴和方义的模式,将在他们打下的诸多城池推广。
十二月,大雪纷飞中,图恩接到王怜花的飞鸽传书。王怜花在晋寿城外,斩姚苌于马下,把势力范围推到后世陕西、甘肃交界线上。
青史留名的后秦开/国之主,昭武皇帝姚苌未及建功立业,死在冬夜荒原之上。
石中僚、狄一卓、清风明月三路大军各有收获,王怜花凯旋,到成都府支援围城未打的清风明月,一举拿下成都府。各地纷纷改旗易帜,表示臣服,巴蜀之地属于王怜花了。
图恩看着窗外茫茫大雪,心想:大事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