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很糟糕吗?”
书房里,王怜花抚摸着图纸,良久不语,图恩过来送宵夜,低声问道。
“很糟。”王怜花接过汤水,一饮而尽:“梓潼换了新太守裴元略,这是一位悍将,巴郡太守可不是他的对手。我前几天去见过前上官,说了我的观点,可惜如今我是平民百姓,他可不听我的。”
“我们怎么办?”图恩对战争的了解,大概只有谢安很有名,他的名气是大战给的,那晋朝应该不会输。可真正的大战还没打起来,头阵却在西南方。即便大局能胜,他们怎么办?
“坚守不出。我估计巴郡扛不了太久,晋兴、方义富庶人尽皆知,我之前交好的大秦人送了消息过来,裴元略有意取得晋兴码头,待大战之时,从巴蜀顺长江而下,驰援中原。”
“所以我们考验来了。”图恩笑道,“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准备。”
“对,最大的倚仗是晋兴、方义的百姓与我们是一条心,只要坚守不出,不会有性命之忧。”王怜花笑道:“我已经上书谢安,希望他能重视吧。”
图恩只当没听到,一介白身,还是名声不好的白身,谢安如今位高权重、账下幕僚众多,岂会听他一个年轻人的主意。
在军队面前,个人勇武发挥的余地不大。图恩见不得王怜花愁眉苦脸,全无风流潇洒气度,拉着他的两颊扯,“来,笑一个,咱们可是夫妻双双穿越来的,怎么也该有点儿主角光环吧。大不了就铸乌龟壳,反正晋兴、方义能自给自足,咱粮草囤积得也够,就这么守着,看他们坚持得住不?”
“还是娘子有见识。”王怜花笑着附和。
大战一触即发,王怜花和图恩商量完没两天,前线就传来消息,巴郡太守殉国。广汉、德阳、巴兴重新沦入大秦之手,整个益州都归属大秦。
扼守在长江咽喉要道上的,只有晋兴和方义了。
王怜花一身轻甲站在方义的城墙上,城墙是王怜花投入巨资,不计代价刚新建的,图恩带来的改良猕猴桃藤蔓也立了功。
城墙下能看到的敌人并不多,不是裴元略只派了这点儿人来,而是晋兴、方义都是高山地区,没有太多空地陈兵列阵,这样的地形,易守难攻。只要王怜花守得住,裴元略一时之间真拿他没办法。
先锋营冲了上来,盾牌手在前,挡住城墙上如雨水一般密集落下的箭支。紧随其后的是推着攻城车的士兵,巨大的撞木被推过来,城墙上都能听到那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毛。骑兵在后压阵,时不时从侧翼冲杀出来,掩护中军前进,无数马蹄落下,大地都在颤动,城头上的人下意识扶着身边建筑。
城墙上,王怜花指挥着士兵射火箭,抛石块,倒开水,用长矛和竹竿把零星攀上墙头的云梯撬翻。
“明公,先锋营退了。”站在王怜花身侧的狄一卓拱手道,“敌军未攻上城头,目测敌军战死不下百人,我方仅战死十二人。”
方义的城墙修建在两山之间,刚好在峡谷入口,川蜀之地占据地利,向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很好,继续保持。还是远攻,用箭支、长矛,滚石、开水,现在还不到近身作战的时候。”王怜花点头。
听他这么说,王怜花身后的一位小将却凛然出列请战:“明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城中箭支、长矛也不能无限量供应。末将请命,组一先锋队,挫挫大秦军的锐气。”大秦军队天天在门外叫嚣,年轻气盛的木日达早就忍不住了。
“还不到时候,咱们人少,拼人命是拼不过的。你们师母的作坊日夜赶工,城中百姓加班加点,不就是为了供应我们军需物资吗?如果要守,至少按年算,不必着急。”王怜花轻笑,问道:“你师母赠的定疆剑可在身上。”
木日达从怀中取出短剑,目前得到赠剑殊荣的只有六人。第一届的木日达和张瑜运气好,大比头名而已。其他四人都是毕业届头名才得了。得短剑奖励,已经成了新一代年轻人中的领头羊。
“这么短一把剑,杀敌是是用不上的。这是给你做指挥用的,士兵见着短剑,如见命令。既要做将领,就不能一味冲锋。在这点上,狄一友比你强。”城墙下还有惨叫声和尸体烧焦的问道,王怜花却有心情指点晚辈。
狄一友是上次和木日达擂台比试那人,狄一友一招之差错失了定疆剑,两个小家伙现在是冤家,或者说,欢喜冤家。
依傍的狄一卓笑道:“不敢当明公夸奖,那小子莽撞得很。”狄一友还是狄一卓的弟弟,他俩都是狄安的儿子,狄安是王怜花初到晋兴时就提拔起来的班底,他们爹是做文官的,两个小子却都携笔从戎。
“和他一比就稳重多了。”
木日达被调笑得满脸通红退下,退入队列,旁边刚好是对照组的狄一友。木日达斜眼瞟他,冷哼一声侧过头去。
自家弟弟被人甩冷眼,狄一卓却没有生气,反而满面欣慰的看着。整个川蜀已经沦为夷虏腥膻之地,中原士民百不存一。他们还能闹小孩子脾气,当真是有福。
预估战况,今夜大秦没有夜袭的倾向,王怜花下了城墙,往县衙而去。
图恩还没有休息,正在扒拉账本,见他回来,商量道:“我们的存粮供应目前这些人是没问题的,但我怕被断了补给。我准备开垦山地,啥水土不水土的也顾不得了,只要不立刻垮下来发生泥石流,先填饱肚子要紧。”
“后勤全权托付给你,你拿主意吧。”王怜花瘫在椅子上,自从能当家做主之后,他就把跪坐的垫子改成了椅子,自己舒坦,而这样一件小事也被过度解释。建康名士把这事儿翻出来说他早就不顾礼制,肆意妄为,相反胡人对他感官就很好,只因椅子原名胡床。
图恩点头,继续做计划书。晋兴和方义联在一起,刚好卡住长江通航咽喉,两个县城互为犄角。方义有大山做屏障,易守难攻,晋兴的另一边却全是水。图恩担心大秦若是久攻不下,干脆绕过他们,直接攻打其他城市,到时候他们就成了孤岛,坐困愁城。
“建康那边还没有信来吗?”王怜花问道。他初来此世的时候,特意挑了晋兴这样靠近前线的地方,有一种隐秘的打算,即是与谢安这样的名人并肩作战。可经过这么多事,王怜花对朝廷越来越失望,名流千古的大贤相对国家无愧,但对个体却不是那么友好。
“我母亲的信已经是八个月前的了,还是她专门派护卫送来的。”图恩叹息,大战之时,信息阻塞是事实,但朝廷若是想派人来,还是有办法的。
“苻坚一代雄主,大秦战力强大,不可能只对巴蜀动手,肯定其他地方也有配合出兵,也许我们这边才是配合的那部分。朝廷也许一时腾不出手来,没关系,城里情况很好,我们还能坚持。如今秩序井然,人人同心协力,都是你管理有方。”王怜花笑着握住图恩的手,如今民政这一块,王怜花几乎都交给图恩负责。他则专心军事,负责训练出令行禁止的士兵,培养更多军官。
图恩笑笑没有说话,这是她该做的。
图恩以为最坏的情况就是大秦绕过他们直接南下,让晋兴、方义成为孤城,她实在太小瞧古代将领的心肠了。
这天夜里,图恩还在梦中,突然有急促的云板声传来,王怜花翻身坐起,披起衣服开门。“信部的暗桩传消息过来,裴元略准备在河水里下毒。”
“不可能!他有毛病吧,这可是长江,这么长一条江,他要多少毒药才能杀死人,支流也够吓人了,他们也要喝长江水,这么干就不怕后遗症吗?太伤天和了,他就不怕激起民变?”图恩一连串的问题甩出来,难以置信世上还有这种馊主意。
往江水里投毒是什么骚操作,那不是你家水井,那么大的水流量,不说稀释、流速,只说要多少毒药才能毒死人,没有操作性啊!就算能干成,大秦军队也在当地,他们不吃不喝吗?这要是引发瘟疫,大家一起玩儿完啊。
“他们在上游,何况,裴元略难道是讲究名声的人。魏武曹操曾掘旧主坟茔,曾以人肉为粮,大秦军队都是胡人组成,大名鼎鼎的易水断流,八千少女吃不完都推到河里淹死,他们有什么天和、伦理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