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正与羊伯父行礼,我不便打扰,稍后再向阿母解释。”图恩尬笑。
洪媪也没有强求,只是眼含深意得看了她一眼,“娘子说,请小娘子把谎话编圆了。”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图恩笑嗔,心想冷汗,这可真是亲妈。
图恩穿着红身黑袖的深衣,上面绣满了花纹,在这婚礼之前,图恩重来不知道黑红色可以用来表示喜庆。图恩目送羊直亲自驾驶一辆二乘墨车,接上郗道茂,绕街而行。从别院到羊府的一路上,在礼乐声和暖洋洋的日光中,慢慢进府。
墨车前有侍女在前面提灯和香炉,旁边有健卒举着布障,前后各有骑士引导,端得气派。
图恩跟在后面,乘坐一辆小车,到了府门前,就见羊清作为迎宾之人,在羊家其他男性长辈的带领下,对着来贺喜的客人道谢。那些一路跟来的客人,见这情况,更明白两家都没有把之前所出子女藏着掖着的意思。
羊清穿了一身比图恩还隆重的衣裳,黑红色的深衣外面还罩了意见黑色的外袍,让他年幼稚嫩的脸都显出成熟肃穆来。
图恩下车,和这位继兄相视一笑,由腰扎红绸的侍女引到厅中。
图恩混在人群中,看着羊直、郗道茂夫妻,在司仪的唱礼下,进入厅堂。郗道茂在红漆盆里清水洗手,与羊直同用三饭三酳,然后用合卺杯对饮,最后夫妻交拜。
墨车亲迎、登堂沃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这场婚礼到这里正式礼成。
现在,图恩终于明白郗道茂为什么说“以礼相待”是最大的诚意和心意。这样繁琐的礼仪,由丈夫亲自驾车来接的隆重,看看那合卺用的雕花金酒杯,羊直用这一场靡费盛大的仪式宣告他对新妻子的重视,郗道茂则需要用这样隆重的仪式宣告新生活开始。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图恩可以围观参与的了。
羊府专门派了一位机灵美貌的侍女专职服侍她,引导她到厅堂拜见南郡公主。这是图恩第一次见南郡公主,之前她们母女虽到了淮阴,可婚礼在即,并没有贸然登门。
南郡公主是一位身量娇小的病弱妇人,今天她喜气样样、衣着华丽,可依旧能看出病容。图恩也不意外,此时贵族之家谁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有服散的“雅癖”在,在兵荒马乱的环境了,“病恹恹”和“身强体壮”不一定哪个先死。
“好个标志女郎,快到我身边来。”
“郗恩拜见公主。”图恩趋步上前,端正一礼。
“好,好,快起来,今日大喜,我实在高兴。再见嫏嬛女,喜上加喜。好孩子,拿着玩儿吧,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万勿多礼。”南郡公主热情洋溢,亲疏却拿捏得十分到位,知道眼前这位不会成为自己的孙女。郗道茂和羊直商量过了,图恩不会跟着她到羊家。图恩已经从姓王改成了姓郗,实在不想再改一回。
完成迎宾人物的羊清也侍奉在祖母身边,对着图恩笑。对这样一位与自己没有利益纠葛,又长得好看名声在外的小娘子,谁能不善待她呢?
图恩全程跟在南郡公主身边,陪伴她应酬宾客,女宾们得到一定高度,身负诰命才能在南郡公主面前奉承。尤其淮阴军政都抓在羊直手中,偶尔夹在着一两个没有诰命的大儒、名士之妻,也十分恭敬。
全程图恩都没有看到羊直的另外两个庶子和三个庶女,羊家真的把规矩做得滴水不漏,在婚礼上没有庶出子女的存在。
婚礼既是昏礼,客人们赶在宵禁之前离开,远些的客人被安排在客院歇下。图恩自以为能熬夜到十二点,实际上这辈子娇生惯养,早习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早打起哈欠。
被妥帖照顾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新妇敬茶。
没有图恩想象的暗潮涌动,上首的南郡公主对儿子能娶一个出生名门、贤名远扬、嫁妆丰厚的女子为妻,万分满意。
羊清亲自送聘礼、亲自迎宾,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剩下两个庶子、三个庶女更是做足了礼数。
图恩满脑子八卦思维没有用武之地,笑着与在座同辈交换礼物。
“我与妹妹早不是初见,怎么还有我一份。”羊清笑问。
“之前是见面之礼,现在是改口叫兄长的礼。”
“好,好,正该这样呢。往后啊,你就只管把阿恩当做亲妹妹。”南郡公主高兴附和。
上午见礼,下午羊直就带着郗道茂去了祠堂,把新妇的名字加在族谱上,这是不亚于婚礼的重要环节。
回来之后,天都快黑了。
第二天一早,郗道茂在洪媪的协助下,见了羊家内宅的仆从。先赏他们婚礼用心,又认了人,为日后管家做准备。
重要的还有羊清,郗道茂并无坏心,问过羊清的情况后并无改动,照旧是那些旧人服侍羊清,羊清生母的嫁妆早就封存等待羊清成年后取用。
新嫁入一个家庭,需要适应的事情太多。图恩提心吊胆等着郗道茂问嫁妆的事情,却一直等到三日回门,母女俩回到别院,郗道茂才问了出来。
“我若实话说了,怕阿母生气。”
“怕我生气还做?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想必不是太大的坏事。”郗道茂挑眉,让她直说。
“王怜花给我换的。”图恩艰难加上一个换字,事实上听说岳母要嫁人,王怜花恨不得以自己的名义再送一船嫁妆。那些耕牛是图恩榨油作坊附属的牲畜厂喂养的,战马就是王怜花从牙缝里抠出来帮岳母撑面子的了。
郗道茂试探着问:“你与王惜王怜花,真是兄妹情深啊。王家其他堂兄、族兄,你并未联系得如此勤快。”
嗯,这话不好接。我要是承认了兄妹情深,到时候事情瞒不住,亲妈不得气死。
“阿母……”
“别说了,我并不想听。”
图恩尴尬到:“嗯,就是您想的那样。”
郗道茂的腰塌了,愣愣跪坐在软垫上,喃喃道:“怎么会?你们是同族啊!”
“他姓王,我姓郗。”图恩提醒,她的名字已经加在郗家族谱上了。
“难道你从几年前就开始筹划这事,那时你才多大啊?”郗道茂吃惊得瞪圆了眼睛。
怎么办?王怜花要背上恋童癖的名声了!
“当初他在白鹤观救我一命,就觉得分外亲近。先前只觉得他可亲,后来联系紧密,才,才变成现在这样。”图恩立刻点明人家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只有书信来往,可有私相授受?”
嗯,这话更难接。私相授受的东西多了,来往商船两月一来回,除了冬季枯水期是小船以外,其他每次都是几艘高大的货船,互通有无。
图恩义正言辞道:“当然没有!女儿与王怜花发乎情止乎礼,阿母难道不信我吗?”
“我自是信的。可你素来不把礼法放在眼中,又太有主意,我不担心你的聪慧,只担心你没见过世道丑恶,被人诓骗。”
“阿母放心,我虽年幼,可我聪明啊。有谁能骗我,真骗了我,我也能及时止损,断不会在一条船上等死。”
郗道茂伸手捂住她口无遮拦都嘴:“胡说。只盼你婚姻顺遂,夫妻相扶到老。”
“阿母,你同意我嫁给他啦!”图恩惊喜道。
“当然不是,口误!你的婚事,还要你阿父点头才行。都说女生外向,这还没嫁人呢,一点儿都不矜持,真真是!”郗道茂摇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准确形容。
恨嫁的图恩才不管呢,晋兴县和句章县一个在晋朝国土的西南角,一个在版图的最东边,若不是中间有条长江,都要得相思病了好吗?图恩和王怜花现在这条命都是水运给的。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他若真有求娶你的意思,自会禀告父母,央媒人提亲,什么事都和你说,那是不合礼仪的做法。想要长长久久,必定合乎礼法。”
图恩点头,接受郗道茂的告诫。“阿母放心,我还有两年及笄,等我成年之后,他就请大媒提亲。”
“我还没答应呢!”
“是,是,没答应,不答应也行。”图恩无甚诚意点头。
郗道茂斜她一眼,又问:“他如今宦游何处?以前就是太放纵你,都没问过这些。”
“他之前一直在遂宁郡晋兴县做县令,连任两届,勘磨期满之后,改任巴州主记室掾。”
“能升任主记室掾,定是他有功勋,我也听说过晋兴白瓷的名声。”郗道茂点头,她不是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她的郗家布远销中外,最北的胡人,最南的蛮夷,都有铺货。
图恩心虚点头,大秦和晋朝摩擦不断,王怜花十分艰难保住了晋兴、方义两县,遂宁郡名存实亡。两个县是不可能成为一个郡的,即便在边界线上。朝廷也不放心让一个不到弱冠的年轻人担任郡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两年前,王怜花干满两届,前脚得到中央大佬高度评价,后脚朝廷就把遂宁郡这个建制取消了。
重新设立巴郡,统辖广汉、德阳、巴兴、晋兴、方义五个县。而王怜花也升做巴郡三把手,仅巴郡太守、主簿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