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茶盏“咕噜噜”在地上转着,里边的茶水从上至下,将宋鸾浇了个透。

反观赵元暻,颀长的身影立在那儿,目光寒凉地睥睨着她,一副避之不及的姿态。

连氏和宋娮刚从里间出来,见到的正是这般滑稽的场景。

听见声响,宋鸾“唰”地将头扭向另一边,不愿自己这样子被宋娮看见。

她方才是准备着倒在赵元暻怀里的,因而自己也用了些劲儿。不想他直接避了开,让她这般丢人,还偏让宋娮撞上了,这会儿她撑着地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半点劲儿。

连氏看一眼避之不及的太子,再看一眼满脸错愕的婢女们,心里大惊。“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主子?我看你们身上这皮是不想要了!太子殿下面前,也敢这般怠慢主子?还不快将二姑娘送回去!”

宋娮向前了一步,蹲下身柔声问道:“阿鸾这是怎么了?可摔伤了?”

宋鸾握了握拳头,正欲解释,却听赵元暻在她头顶淡淡道了句:“二姑娘该庆幸这是平地,既是端着茶水,走路还需稳当些。”

宋鸾猛地抬起头。她是哪里得罪他了吗?他何故这样咄咄逼人?

她又不是故意的,便是她有心想进东宫,也断不会选如此拙劣的手断,的确是不小心,她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他至于吗?

然不等她解释,赵元暻已经牵过宋娮,准备告辞了。

“东宫事多,孤离不得太子妃,夫人还请留步,不必相送。”

连氏方才拉着她,原是要带着她去见一见重伤在床的宋廷。

宋娮本还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回东宫去,听赵元暻这么一说,只觉得他们真是意外地默契,仿佛知晓她心事一般。

宋娮微微颔首,略带歉意地对连氏道:“母亲,我便先回宫了,阿廷的事,母亲放心。”

连氏哪还敢挽留,忙让婢女扶了宋鸾起来,宋鸾不得不忍着痛行了礼。

赵元暻与宋娮一走,宋鸾再也忍不住,咬牙跺脚,不甘又委屈道:“阿娘,你瞧瞧太子,如此冷情,嘴上说着离不开宋娮,可却连宋娮的面子也不给!我是宋娮亲妹妹,太子如何能这般对我!”

连氏现在却很是烦躁,她如今满脑子想的只有宋廷身上背的那五十万两的债。

她知晓宋娮心软,因而故意在她面前说了那些,分明是想让宋娮先出一出血,然而适才说着说着,竟变成宋娮说动了她,让她先拿出一笔银子救急,说是回了宫,会想办法为宋廷筹钱。

虽说宋娮说得并不错,她刚嫁入东宫,与太子的感情还不深,的确是不好立马支出这么一大笔钱。

可不知怎的,连氏心头却没来由地慌乱,宋娮不给个准信儿,她总是不能心安。

一烦躁,语气自然不会好,“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万不可生事?你弟弟还鼻青脸肿躺在榻上呢,明知你阿姐在里头,你这狐媚手段是生怕你阿姐她不知道!”

“阿娘!你是疑心我故意勾引太子?”宋鸾高声道:“我便是有心,这般卑劣的手段,也断入不了我的眼!”

“罢了罢了。”连氏一甩帕子,并不耐烦听她的解释,“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端看太子愿不愿意相信,今日你也瞧见了,太子绝不是能用这样的狐媚手段勾住的 ,你且安分一些,待之后去给你长姐请安说话,再好生谋算罢。”

说完,她也不欲再听她的辩解,招手唤来一旁的婢女,提着裙摆下了阶,“快、快,备马车。”

宋娮说的那家铺子,她必须得亲眼去瞧一瞧。

另一边,回宫的马车上。

宋娮已不知是第几回偷偷瞧了一旁抿着唇不说话的赵元暻。

与他相处这几日以来,他待人一向是温和的,即便是对着宫人,也从未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相向过。

可他方才,似乎对宋鸾很是嫌恶,一句话也不愿与她多说。

她倒是很乐意见到她的夫君不待见宋家人,可为何?

难道真是因为宋鸾动了歪心思,他便如此不悦?

赵元暻已是很努力不将怒气显露出来了。

然而见到她们姊妹二人站在一处,还是会不受控地回想起前世。

她说思念家妹,央了他让宋鸾进宫陪她说话,那夜她极尽柔情,他便也应了。

当时他并不知晓,她让宋鸾进宫,不过是为了让她从宫外带落胎药来。

她们姐妹关系差到这般境地,她宁愿求宋鸾要一碗落胎药,也不愿生下与他的孩子。

知道她小产的那一刻,他恨不能掐断她的脖子。

她怎么敢?

又怎么能如此狠心?

然见到她紧闭着双眼虚弱地躺在榻上,一张小脸全无血色,泪珠从眼角滑落时,他还是心软了。

他拿她,是一点办法没有。

恨她心狠绝情,却又舍不得怪她,便自欺欺人地将过错安在宋鸾身上。是以今日见了她,才难能有好脸色。

“殿下。”宋娮眼见他眉头或蹙或展,还是忍不住好奇方才在门外究竟是发生了何事,“阿鸾年幼,言语若有冲撞冒犯了殿下,臣妾替阿鸾向殿下致歉。”

轻软的嗓音入耳,赵元暻回过神,侧首凝视着她。

便说她最善蛊惑人心,分明不喜宋鸾,分明想知晓宋鸾是怎么惹怒了他,眉眼这么一低垂,旁人见了都要以为,她是真心担忧她的妹妹。

她可以装,他亦可以。

他太想得到她的心了,既然她喜欢的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那么他可以装,可以等到她真正将心交予他的那一日。

赵元暻眼底笼罩的阴霾渐渐散去,轻声问道:“阿娮素日爱用何香?”

香?宋娮不解他为何突然问这个,答道:“臣妾不喜浓香,梨香清甜,用得倒是多些。”

“这样么。”赵元暻看着她,随意道:“看来二姑娘同阿娮的喜好倒是一致。”

这下宋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还当真只是因为宋鸾心思不纯。

喜爱的香一致,那么喜爱的郎君,是否也会一致?

这话极为委婉,考虑到宋鸾是她的妹妹,并未直言宋娮有心勾引他,从而污了妻妹的名声。

可他是正人君子,决不能容忍妻妹这般,又要顾念着她的面子,才这般隐晦地提醒她。

连她也不曾留意,原来宋鸾竟刻意用了和她一样的香。

她的夫君,着实是个心细又极有风度之人。

宋娮不禁弯了唇,他的态度摆在那,老夫人的心愿,怕是成不了了。

“说起来二妹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总是爱美些,祖母方才还与臣妾说了,让二妹妹多进宫陪臣妾说说话,臣妾也好为二妹妹留意京中有无合适的郎君......”

瞧瞧,她还装作不知呢,为了维持她大度的长姐形象,想让他亲口说出他不喜宋鸾,不愿让她进出东宫。

赵元暻顺了她的意,皱着眉道:“阿娮,我不喜她同你用一样的香。”

“那,臣妾让二妹妹来日进宫都不许用香?”

赵元暻失笑,无可奈何道:“二姑娘的婚事,我会让人留心京中的才俊,东宫不进外人,老夫人应能理解。”

外人。

宋娮压着嘴角,难为道:“祖母怕是会怪罪......”

“我来办,阿娮,我们是新婚。”

言外之意,老夫人打的什么算盘他都知道,但他不喜,更不愿。

既是太子不许宋鸾进宫,那她自然也没了办法。

宋娮微微一怔,眸中的笑意旋即蔓延开来,若明珠生晕,着实惹眼,“如此,那便依夫君所言。”

啧,狐狸。

赵元暻移开视线,心底轻笑一声。

马车缓慢行进着,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

方才与赵元暻说话,不知不觉间两人靠得越来越近,她正想坐直了身子,车厢突地颠簸了一下,一个不留神,竟扑到了他的怀里。

后背撞到坚硬的胸膛,宋娮不禁想到什么,立马要坐直身子。

赵元暻一怔,脑海中也划过了昨夜的一幕,扶住了她的腰,温热的手掌按在她的腰侧,轻柔地帮她按了起来,低醇的嗓音染了一点哑,“还酸吗?”

宋娮咬了咬唇,“不...不酸了。”

这姿势实在容易让人心猿意马,她覆上他的手想要移开,便听赵元暻对前头的车夫道:“掉头,去保义街。”

长应捧着还冒着热气的银丝糖交到宋娮手上时,她都还有些错愕。

赵元暻替她接了过来,放到了马车内的案上。

宋娮狐疑道:“殿下喜欢这糖吗?”

“尚可。”赵元暻拿了一块递给她,“听闻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便买一些与你。”

宋娮愣道:“可臣妾心情并未不佳呀。”

赵元暻深深看她一眼,手又放到了她的腰上,“是赔罪。”

回到东宫时已是傍晚。

马车在正午门处便停下了,换了轿撵进宫。离东宫不远时,隐约可见东宫门外站着两道身影。

男人俊挺如劲竹,五官融在昏黄的霞光里,瞧着有些熟悉。

得知太子太子妃还未回宫,他等了几炷香时间仍未回来,他本是要走人的。

哪知这么巧,刚出来就碰上他们的轿撵。

轿撵停下,宋娮这才看清人脸,原是四皇子赵元旸。

赵元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实在堵得慌。

皇嫂还是皇嫂,皇兄却不是原来的皇兄了。

四皇子赵元旸同样是中宫嫡出,与她同岁,不过比她更小两月。

从前赵元昫还是太子时,分明还未成婚,可他总“皇嫂”长,“皇嫂”短地唤着她。

在他心里,她是该嫁给他的大皇兄的。

此刻她却被赵元暻牵着手,她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尴尬来。

“皇弟来东宫,可是有事寻孤?”

听见赵元暻这声问,赵元旸这才回过神来,视线上移,又落到他这皇兄的脸上。

昱王没错,赵元暻也没错,若没有林昭仪作梗,这一切都不会乱了套,他也不知自己是在别扭甚,看着赵元暻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行了礼:“皇兄,皇嫂。”

宋娮微笑着颔首。

又听赵元旸道:“母后命人打了玉佩,臣弟与皇兄各持一枚,让臣弟给皇兄送来。”

赵元暻脸上挂着清润的笑,道:“有劳皇弟,暮色将晚,皇弟可要留在东宫用晚膳?”

赵元旸脸色骤黑。

其实方才他将玉佩转交给宫人就能走人,留下来等不过是想看看赵元暻对宋娮好不好。

可眼下亲眼所见他们似乎感情甚笃,他这心里却越发堵得慌。

赵元旸又看了一眼宋娮,僵硬道:“不必了,多谢皇兄。”

“既如此,今日陪你皇嫂回了门,孤便不送皇弟了。”

炫耀什么?

赵元暻的眉一点一点皱起来。

宋娮见他皱眉的样子,愈发觉得眼熟,侧首看了看赵元暻,顿时了然。

两兄弟面对面站着,赵元旸只身量比赵元暻更低一些,身形却相似,这两张脸亦是有好几处相似之处。

只不过赵元暻瞧着清冷矜贵,赵元旸却是桀骜不羁。

果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我端庄大方

太子:我讨厌别的女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