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之后,他们直奔丁宁所在的县医院,此刻县医院都已经忙翻了,没有人看到丁宁,每一位医护人员都行色匆匆,白大褂上沾着血迹。
“丁宁呢?”
“请问您知道丁宁在哪里吗?”
“有人见过她吗?”
……
素来淡定的温栾,此时方寸大乱,在医院寻找着,每一个病房都找遍了,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医护人员手里的事情忙不过来,根本顾不了其他人,好在一位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护士对他们说:“你们去坝村看看,那边灾情最严重,昨天晚上派遣过去的医护人员,现在还没有回来。”
温念念搀扶着温栾,立刻跟随一辆运送物资的救援车辆前往了坝村。
村头有一个紧急搭建起来的简易救护点,温念念正要准备走过去,却发现身边的温栾不动了。
他的视线紧紧扣住了担架边的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丁宁穿着一件洁白的大褂,上面沾染了殷红的血迹,口罩挂在耳朵上,来不及戴好,鬓间几缕碎发也被汗水润湿了。
她正在给一位患者的腿部包扎伤口,似心有所感,她抬起头,望向了正前方的温栾。
少年站在阳光下,和她遥遥地对视着......
阳光很刺眼,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就好像在做梦一般。
梦里,她时常能见那个心心念念的男孩子。
丁宁转过头,继续给患者包扎伤口。眼角绯红,眼泪渗在眼眶里...迟迟没有落下来。
连日来的奔忙,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是那么想他。
温栾走到她身边,艰难地蹲下身,柔声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
丁宁抑制着喉咙里的酸涩感:“纱布递给我。”
温栾听话地将纱布递给她。
半个小时后,温栾辅助丁宁,给身边的伤患包扎好了伤口。
两个人坐在村头的那颗老槐树下,丁宁有些责备地问他:“你本来就不方便,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救灾。”
“救什么灾啊你这样……”
“顺便看看你。”
丁宁愣了愣:“哦……”
温栾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再克制了,他甚至恨不得将柔弱的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很害怕,比失去左腿的那一次,更害怕...”
“怕什么啊。”
“怕再也看不到你。”
丁宁闭上眼睛,用力抱住了少年的身体,第一次拥抱,却早已在脑海中描摹了千百次。
真的…喜欢了他好久啊。
远处,看着紧紧拥抱的两个人,季驰也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泪。
温念念蹲在田埂边,手里拎着一根青草茎,看着他们,心里感慨颇多。
她研究平行世界的理论,很清楚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两个人都能走到一起的概率,太小太小了。
所谓蝴蝶效应,一个不经意的选择,甚至是一念之差,都有可能影响未来的走向...
他们最终能够走到一起,真的太好了。
*
那几天,他们一直留在灾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通讯信号刚刚修好,温念念便打电话回去跟家人报了平安,叶辛懿叮嘱她不要在灾区多呆了,赶快回家。
温念念说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挂掉电话之后,温念犹豫片刻,然后给江屿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端,江屿虽然极力压抑着,但从他调子里也能听出来一些控制不住的怒意:“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了。”
“好,我等着。”
温念念听着江屿这话,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有点犯怂了,感觉回去以后...可能会被某人秋后算账。
江屿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温念念打量着…该卖惨的时候,就得卖惨。
“江屿,我这几天...真的好累。”她把调子放软了些:“在这里的医院,每天都能看到生离死别的场景发生,感触良多,人生真的很短暂,江屿,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江屿:……
第一次听温念念说这样的话,心头升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温念念察觉到电话那端男人的呼吸加重了,她嘴角弯了弯,认真地说:“江屿,我有点想你哦。”
会议室里,所有人看着江屿那张原本清淡苍白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良久,他背过身去,站在落地窗前,轻轻地喃了声:“我也是,而且不止一点...”
每天每夜,每分每秒。
温念念捂着胸腔,小心脏开始狂跳了起来,满是粉红泡泡的幸福感铺天盖地将她包裹着......
“江屿,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啊?”
那句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
江屿环顾着整个会议厅,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舔舔下唇,说道:“等你回来,我讲给你听。”
温念念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起身准备走出医院,这时,手机里又收到来自闻宴的电话——
“回来提前一天跟我说,我来机场接你。”
温念念低声说:“不用了。”
闻宴:“有人来接你吗。”
温念念:“对不起...”
闻宴:“干嘛道歉。”
温念念:“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或许以前是,但现在的我,不是。”
闻宴沉默了很久很久,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温念念的指尖颤了颤。
这句话,是他在问原主温念念。
还会回来吗,也许下一秒,也许一辈子。
闻宴苦笑了一下:“既然不回来了,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他顿了顿,说道:“当一个牛逼的天才,考上哈佛,这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可你不知道,你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温念念感觉脑子一阵刺痛恍惚,险些站不稳。
深呼吸,背靠着墙支撑住身体。
她知道,原主温念念的情绪在干扰她。
那是她的人生,那是她深爱的男孩。
温念念紧紧攥着手机,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越来越强烈,而这股情绪,即将吞噬她的心灵和意识。
那是她喜欢的男孩,陪她走了那么远,那么久……
这个世界上天才那么多,你们并不特别。老王那句话真正的答案是:“只有在所爱之人的眼中,你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温念念已经预感意识在渐渐剥离,她用力抓起手机,想要给江屿打电话,可是电话拨通之后的刹那间,这个世界天旋地转...再然后,她的意识便淡去了。
江屿的手机里忽然跳出来一条短信,来自温念念——
“等我。”
他当然会等他,当她回来,告诉她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江屿一个人在落地窗边站了许久许久,然后从办公桌上的一沓文件里取出了那张来自哈佛的offer,径直上楼,来到了沈瑶的办公室。
沈瑶刚刚和股东开完视频通话会议,看到江屿进来,她一边整理电脑上的数据报表,一边问道:“怎么了,这个时间过来。”
“哈佛我就不去了。”
此言一出,沈瑶手上的动作停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江屿当着她的面,将那份offer嘶成了两半:“对不起,妈妈。”
“砰”的一声响,沈瑶拍案而起,怒斥道:“你疯了吗!”
江屿看着她,浅咖色的眸子泛着沉沉的光:“妈妈,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他问出这句话,把沈瑶女士问懵了。
从来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喜欢什么,她居然真的...回答不上来。
喜欢学习?喜欢做题?还是喜欢考高分?......
不,这些不是他真正喜欢的,只是她希望他这样去做的。
从小到大,别人家的孩子总有叛逆闹情绪的时候,可是江屿没有。
因为她从小的严苛约束,这孩子甚至都没有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哪怕是围棋钢琴柔道这些兴趣,都是她给他报了班,希望他去学习的...
江屿也从没有让她失望过,只要做了,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哪怕是高考选填专业,都是沈瑶帮他填报的,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打造他,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继承人的模样。
可是他真正喜欢的事、发自内心想去做的事...沈瑶一无所知。
江屿望着沈瑶,平和地笑了笑:“我不去哈佛了,妈妈,九月份我会填报今年的研考,跨专业,考应用物理。”
沈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妥协道:“就...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要改专业,去哈佛也可以...”
江屿摇了摇头:“有个人,我想和她在一起。”
……
那段时间,江屿给温念念打过几次电话,不过她都没有接到。
后来江屿联系到季驰,季驰说话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说一切...等回来再说。
他们的回程坐的是普通的航班,从成都双流机场出发,两个小时之后,在南城机场落地。
江屿穿上了规整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黄色的小雏菊,早早地等候在了机场的候机厅。
航班落地的提示广播响起来,江屿下意识地整理了衣领,有点紧张。
很快,便看到了季驰和温栾他们几人熟悉的身影,而在他们身后,女孩拉着行李走出来。
字母图案的白色T,身下是一条深色系的高腰短裤,头顶扎着马尾辫,很青春。
江屿脸上挂起浅淡的笑意,对她挥了挥手。
温念念望了他一眼,对他点点头。
在她错开他的那一瞬间,江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女孩加快步伐,宛如倦鸟投林一般,扑入了远处另一个男孩的怀中。
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闻宴,稳稳接住了她,抱起她在空中兜了一圈,嘴角挂着张扬恣肆的笑容:“老子想死你了。”
季驰走到全身冰凉的江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沙哑的嗓音说:“忽然就变了一个人,不过...应该也没有变,这就是本来的她。”
江屿的手攥紧了拳头,合拢,又松开,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翻开了她发给他的最后那条短信,他的手...还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温念念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