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在小花园冷冰冰的石凳边坐了一下午,直到放学之后,她才从凳子上起来。
没想到刚走出小花园,变看到了正拿着扫帚过来扫落叶的丁宁。
今天轮到她做值日,负责学校的小花园区域。
丁宁愣了愣,赵熙更是傻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丁宁似乎明白了,但什么都没说,转身去石径便清扫落叶。
赵熙连忙追上去,说道:“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丁宁没有理会她,埋头扫地,她本来就什么都不会说。
但赵熙似乎很在意这个事情,一定要丁宁给予准确答复,她才能放心:“你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求求你了。”
她都快哭了。
丁宁是个心思很细腻敏感的女孩,她能够理解赵熙的心思,摸出笔记本,写下一行字给赵熙看——
“我不会说。”
赵熙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丁宁继续写道:“江屿不会喜欢你的。”
看到这行字的赵熙蓦然间血液凝固,仿佛心里隐藏最深的秘密被人连根拔起似的。
赵熙盯着丁宁看了许久,脸色渐冷,狐疑地问:“你也喜欢江屿?”
丁宁摇了摇头。
“那你凭什么这样说?”
丁宁继续写道:“就凭...我知道他喜欢谁。”
*
温念念还是跟着季驰去了江屿住院的医院。
公交车上,她问季驰:“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家医院?”
季驰随口道:“问的啊。”
“他告诉你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季驰费解地说:“我们是朋友啊。”
“可他不是...”
刚刚赵熙不是说,江屿不想见他们啊。
温念念心头升起一丝疑惑。
“所以我说了啊,谁都会变,江屿是绝对不会变,他一直都拿我们当朋友。”
季驰将手机递给温念念,温念念看到聊天对话框里的信息——
季驰:“听说你住院了,严重么?医院在哪里,我来看你吧!”
江屿:“不用,没大碍。”
季驰:“要的要的!我把温念念也叫上,一起来!”
江屿发来一个【定位】。
季驰:【斜眼笑】
温念念将手机还给了季驰,独自一个人走到漏风的车窗边,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
心情,忽然畅快了许多。
季驰走到她身边,她立刻收敛了笑容。
“装什么,想笑就笑呗。”
“……”
医院,空气中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温念念跟着季驰,来到了单人病房。
黄昏的微风撩动着洁白的纱帘,波纹如海浪般轻轻地流动着,少年静静地靠坐在床边,穿着蓝白格的宽松病号服,脖颈修长,颈窝深邃。
他颈上的每一寸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白皙单薄,绯色的薄唇轻轻抿着,深咖色的眸子望着窗外,清贵而闲雅。
季驰走进病房,冷清的气氛被他一扫而空,他夸张地说:“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看看,这都瘦了一圈了。”
江屿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睨了他一眼,那嫌弃的眼神就像在看神经病。
“你很调皮是吧。”温念念虚踹了季驰一脚:“上午在学校才见了,瘦什么瘦。”
季驰挠着头,笑了,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三个人拌嘴的美好时光。
温念念走到江屿的病床边,见他正在吊水输液,不太自然地问了声:“那个女孩走了吗?”
江屿抬头问:“哪个女孩。”
“就你们班那个励志的...算了。”温念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越说,越显得她好像很在乎似的。
“伤得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江屿视线凝在苍白的手背上,故意没看她,轻飘飘地说:“不关你事。”
温念念见他还有力气嘴硬,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她坐到床边,给他捻了捻被单,问道:“叔叔阿姨呢?”
“晚上过来。”
季驰一边削苹果,一边赞叹道:“现在学校都传遍了,看不出来,你这一身好功夫,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连闻宴都不是你的对手!”
江屿闷闷地应了声,羽毛似的眼神轻飘飘地扫了温念念一眼,然后迅速移开。
他偷瞥的眼神,被季驰敏锐地捕捉到,他用手肘戳了戳温念念,笑着问:“是吧,江屿是很厉害吧。”
温念念当然知道,闻宴打架有多凶狠,几乎是不要命的,但是在江屿的手下,他连三招都过不了,一身蛮力都被他给卸了,手都折了......
可见江屿身上藏的是真功夫。
温念念没好气地说:“厉害就不会被人揍进医院了。”
这时候,护士进来给江屿换点滴瓶,叮嘱道:“以后别跟人打架了,要真成脾脏破裂,可就这么轻松了。”
温念念立刻关切地询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有些内出血,现在已经止住了,没有大碍。”
温念念松了一口气,江屿见她如此关心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莫名心里还挺是滋味。
之前胸腔里郁结的忿懑,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孩竟然对他的情绪有了这么大的影响。
温念念责备江屿道:“好多年都没见你跟谁打过架,居然去招惹闻宴,不知道他下手没轻重吗。”
“你倒是了解他。”
“谁不知道,你问问他。”温念念指向专心削苹果的季驰。
忽然被cue到的季驰,将苹果皮扔进垃圾桶,科普道:“闻宴有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反正以前在十三中就没人敢招惹他的。”
“听到了么,以后离他远点。”
温念念苦口婆心的劝说,对于江屿而言似乎并没有效果,他的视线淡淡地落到她的脸上,忽然反问了一句:“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温念念愣住了。
“什么?”
江屿嘴角上扬,略带讽刺地笑了:“你们两个,跟他关系似乎很不错...怎么,怕老子把他另一只手也折了?”
此言一出,温念念一巴掌拍他后脑勺。
江屿闷闷地哼了声,皱眉:“干什么。”
“你跟谁老子老子的,上哪学来的这些话?”
“他能说,我不能说?”
“他是他,你是你!”温念念固执地说:“你们...是不一样的人。”
此言一出,江屿蓦然噤声了。
他和闻宴当然是不一样的人,那个洒脱不羁、百无禁忌的少年。
或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像他一样自由,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江屿漆黑的眼底浮现一丝薄凉之意:“和我这样的人当朋友很累吧,他能让你们...都轻松,对吗。”
“明明就是你...”
温念念感觉,今天的江屿忽然变得有些无理取闹,分明就是他在刻意疏远,平时见了面也不搭理,怎么还反咬一口了?
季驰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江屿:“论一本正经地恶人先告状,没人比得上你。”
温念念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江屿没接他的苹果,喃道:“不吃,你没洗手。”
“还嫌弃上了,行吧,我自己吃。”季驰说完,用力咬下一大口:“所以说到底,为什么和闻宴打架,不会真是因为温念念跟他走太近了吧?”
江屿冷冷说:“当然不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别给她加戏。”
季驰就更不解了,不是因为她,难不成...”
良久,季驰很不要脸地跟他开玩笑:“江屿,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你放...!”
“又骂人了啊。”
那个不雅的字眼,又被江屿给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半晌,他别开视线,极不自然地指着季驰说:“你别找死。”
季驰耸耸肩:“随便说说嘛,别上火啊,你看...耳垂都红了。”
他伸手去摸江屿的耳垂,被江屿一脚踹下了床。
温念念趁机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恰好将江屿踹季驰pi股的画面定格下来,她配了四个字“莫挨老子”的表情包,笑得合不拢嘴。
江屿脸色很难看,却又无可奈何,只一再警告温念念,不准乱发。
然而没到三天,这张“莫挨老子”的表情包,就在学校的大群小群里流传开,炙手可热成了经典。
温念念也没料到这位高冷冰山学霸的表情包会这么受欢迎,她还挺愧疚,毕竟江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照片在不相关的群里乱飞。
每每见到江屿那张冷冰冰的脸,温念念都有些小心虚,不止一次把自己的手腕伸到他面前:“那...我也让你捏骨折好了,如果能让你消气的话...”
江屿真想捏她,但又...好像有点舍不得。
*
学期过半,老王手上的工作渐渐稳定下来,兴趣组的活动也重新启动,小伙伴们聚在一起的机会多了起来。
秋末时节,企业资助的励志杯贫困生奖学金竞选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帷幕,励志杯奖学金只针对学校里符合资格的贫困生,每个班只有一个名额。
这次奖学金竞选,跟温念念没多大关系,不过她很放在心上。
A班一共推举了两位符合贫困生资格的同学,进行班级内部竞选,丁宁就是其中之一,而另一位就是赵熙。
丁宁和赵熙的各方面条件不相上下,这就意味着,她们必须要在班级内部发表演讲,让同学们民主投票决定这一个名额给谁。
丁宁因为患有交流障碍症,这一年来虽然症状明显改善,和亲近的朋友进行简单的交流没问题了,但是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台演讲,恐怕...还是过于勉强。
温念念筹谋了好多天,帮丁宁修改演讲稿,又申请空教室给她彩排了好多次,还让季驰和江屿当观众,帮她训练。
结果...还是不行,丁宁一上台,面对众人的目光,就会生理性地产生呕吐症状。
演讲前夕,最后一次彩排失败,温念念索性对江屿说:“到时候你代她上台演讲,应该没问题吧,反正稿子也是她自己写的,班上同学和老王也是知道她的情况。”
丁宁望向了坐在位置上看书的江屿。
他阖上书,抬起清清冷冷的眸子,喃了声:“为什么是我。”
温念念粲然一笑:“因为你帅啊,整个A班,最有演讲家气质的除了你江大男神,还有谁!你要是上台,妥妥能帮丁宁拉到票。我们集美貌与善良于一身的江同学,帮帮忙啦。”
一通彩虹屁吹下来,江屿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丁宁拉了拉温念念,示意她没关系,实在不行,她就硬上,到时候...尽力而为,说得好不好,她都认。
温念念伸腿踢了踢江屿的桌凳。
“到时候,我就在教室外面给你加油,千万不要紧张。”
“嗯!”
几分钟后,江屿缓缓阖上书本,散漫地说:“可以去,但有一个要求。”
丁宁期待地望向江屿:“你...说。”
“对你没要求,我要她...”江屿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尖扬了起来,戳到温念念的额际。
温念念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砰砰砰砰砰!
“我要她...陪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