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冲今年三千多岁,看上去依然年轻俊美,仿佛人世间三十多岁的青年人。他也是鲛人族现今修为最高的人之一,太乙玄仙境界第三进阶,再进一步,就是大罗金仙了。

对于鲛人族来说,大罗金仙就仿佛是个鬼门关,跨过去了,就能进入大罗金仙,跨不过去,就是死。在她的记忆中,鲛人族至今无一人能踏入大罗金仙,但是到太乙玄仙第三进阶的,却是大有人在。

其中,就包括淮真的生父。

所以,对于无暇说的那些话,无冲其实不见得百分百相信,但这无疑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希望,让他有希望避过这个死劫,修为更上一层楼。所以,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会紧抓着淮真不放。

进入大罗金仙境界之后,那可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现今的洪荒大陆上,修为能达到大罗金仙的,不过寥寥数十人,连百人都还不到。而且,自玄仙开始,每一个大境界,都是天差地别,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大罗金仙灭掉一个千百人的太乙玄仙小族群,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这份超乎寻常的力量,实在太让人眼馋了。

无冲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淮真,二十年不见,她的容貌越发出挑,越来越像当年的妹妹了,但又不太一样。

淮真的生母,资质非常好,在无冲刚刚进入玄仙境界的时候,妹妹就已经是玄仙第二进阶了,在当时鲛人族排的上前五的大能。所以,不管是他还是父辈,都不曾想过,要用妹妹的美貌,去交换其他的利益。

——他们,控制不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变数。

但是淮真就不一样了,她的容颜比其母更甚,但是资质差到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唏嘘,而且,性格也不像她的母亲那般刚烈直白,反而软绵绵的、娇滴滴的,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柔弱无害的气息。

“请坐。”淮真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自己也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无冲坐了下来,拿出一个小盒子,上面有着明显的熟悉的气息。

淮真顿时有些激动,忙不迭伸手就拿了过来。

看她孩子气一般的莽撞,无冲脸上笑意浓厚,温和道:“这是你母亲年少时,尚在族内那时候用过的。我想着,好歹是母女,你们喜欢的东西料想也是一致的,便带了来,权当是个念想了。”

淮真打开来,里面是个女子用的发簪,但却隐隐有锋利的剑气,瞬间就明了,这应该是一把剑,只不过当初打造的时候,多加了个变幻的术法,方便携带又美观。在这个洪荒大陆上,很多女仙的武器在不用的时候,都是幻化成随身的首饰。

“谢谢,这对我很重要。”

看到这个武器,淮真就仿佛看到了少女时期的母亲,那些已经淡薄的气息再次回到了她身边,瞬间增添了无数的勇气。

无冲笑着说道:“这都是应该的。若是你还在族里,这些东西,早都该给你的,可惜这么多年来,咱们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感动归感动,一说起来这事儿,淮真就不太乐意听了,当她是傻子吗?

“明人不说暗话,族长送此大礼,我很感激。无功不受禄,族长若是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我能力有限。”

无冲顿时愣住,万万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哪怕是在圣人身边,淮真也是一如既往地耿直,不会说话也不长心眼。料想圣人也没认真教她,那多半是,也没那么喜欢?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大伯就是觉得多年未见,特意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也省的家里人一直担心。”

淮真便笑了起来:“多谢族长和各位长老惦记,我现在的确过得很好,大家可以不用担心了。”

无冲见她油盐不进,心里头有些窝火,但又想到,在族里的那些年,这孩子也是又蠢又笨,仿佛总也听不懂别人的话,便又觉得,她可能一直都这么傻,教不会的。犹豫了片刻,才直接问道:“圣人对你好不好?”

“还算挺好的吧?”淮真回的漫不经心,“他脾气不太好,不然我就带族长过去见见圣人了。”

无冲一听,立刻又问道:“怎么个不好?脾气不好,是会打你吗?”

淮真看他一眼,不太懂这男人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或许这就是鲛人的与众不同吧,便又回道:“他不高兴了的确是会打人。”

不过,挨打的总归不是她,淮真才不在乎,鸿钧要找谁出气。

无冲唏嘘了片刻,觉着在圣人身边也的确不容易,何况淮真这么个废物,要不是仗着鲛人族天生强大的修复能力,能活到几时都不是个定数。

想着,无冲又忧心起来,掏出另外一个盒子递了过去:“这个,你好好收着,该用的时候也不要省,没了随时跟大伯父说。”

淮真打开来,不解地看着他:“给我这么多鲛珠做什么?我已经成年了,自己的足够用了。”

无冲摆摆手:“你那个修为太弱了,鲛珠的修复能力也不行,这都是太乙真仙境界的,比你足足高了一个大境界,效果好一些。”

这倒是。不过保险起见,淮真在拿走这些鲛珠之前,仍是认真问了一句:“族长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无冲笑的和蔼:“真真在外头,拿了别人的东西,那肯定不能白拿,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咱们都是自家人,说送给你那自然也是真的送给你。”

淮真又问:“我能问问,这些鲛珠都是哪来来的吗?我听说,鲛人族的规矩,成年后,女子的鲛珠不能私自赠人。”

“对,是有这么个规矩。鲛珠是私密的东西,也是保命的东西,自然只能给亲近的人。尤其是成年了却还未成契的女子,鲛珠就是定情信物,给了哪个男子,人家必然以为,是对他有意。但,话又说回来,我们总归还是一家人,用了族里的资源,总得回馈点什么吧?”

淮真突然就明白了。如果那年她没有被无暇拉着去当陪嫁,她可能也要每年都给族里上交好几颗鲛珠,毕竟她也是吃族里的住族里的,大约就是相当于人世间的“缴税”吧?

无冲走的时候,这才期期艾艾地问道:“真真啊,你生辰是哪天来着?你母亲去的早,当时也没给我留个准信儿,眨眼间你都这么大了,还跟人结契了,我总得告知你母亲一声。这不就想起来,大伯居然还不知道你的生辰呢。”

淮真知道,他说的是鲛人一族的一种祭奠死去之人的仪式。

母亲在这世上最挂念的人是自己,所以祭奠母亲的时候,要用法术在自己曾经穿过的衣裳或是用过的东西上面,幻化上自己的模样和生辰,这样才能准确找到需要祭奠的人。

鲛人死后,都会留下一分极其淡薄的魂识,用特制的魂位保存着,放在鲛人族的宗祠里面。淮真生母的魂位也是一样,就算是自己想要跟母亲留下的那一分微弱的意识进行交流,也必须要回到宗祠。

但是现在淮真并不想回去,她怕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于是就告诉了他:“五月初二。”若是母亲知道了,说不定还能入梦来。

无冲又笑着跟她说了几句话,这才走人。

淮真回去的时候,弗陵正站在外头花园里,研究一颗灵果树。

“你可回来了!”

淮真眨眼:“怎么了?”

弗陵指了指房间里面:“圣人脾气一直都这么不好的吗?”

淮真:“还成吧?我倒是觉得,他现在多少像个圣人的样子了,以前那才是——唉!”

弗陵倒吸一口凉气,握住了淮真的手:“辛苦你了!”

“淮真。”鸿钧突然出现在门口,吓得弗陵差点跳起来。

看着圣人阴沉的脸色,弗陵再次求生欲暴涨,忙不迭就往外走去:“淮真,我跟羲和还有别的事情要商议,等有了消息我再来找你。”

弗陵走了之后,淮真才抬眼看向鸿钧:“你又怎么了?”

“鲛人族的老头子,要走了你的生辰?”

淮真点点头,心中顿生警惕:“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鸿钧看着她,似笑非笑:“没有,反正结果都一样。”

听他这么说,淮真也就不再当回事了,继续回到床榻上瘫着了。反正在这个玄幻世界,生辰确实不算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利用生辰杀人、取人丹元的法子。

鸿钧拿了一盘灵果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还给切成了刚好入口的小块:“吃。”

淮真:“不了,我先睡会儿。”

鸿钧便也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伸手揽过她的腰,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察觉到小崽崽又在活泼地运动,唇角顿时泛起笑意。

淮真挣扎了一下:“你就这么喜欢睡别人的老婆?”

鸿钧脸上瞬间的迷茫:“老婆?”

“哦,道侣。”淮真又道,“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男人叫鸿元,不是鸿钧,自家人,好歹留条底裤,行吧?”

鸿钧冷笑:“别人的老婆我没兴趣,但是鸿元的老婆,我还就非要不可了。”

淮真看着他:“你这样很不好,像个老流.氓。”

鸿钧不知道“流.氓”到底什么意思,但料想也不是好话,便又捏住了她的脸颊上的软肉,像捏团子似的揉来揉去,似笑非笑:“我觉得挺好。”

淮真气呼呼地瞪着他。

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骂又不敢骂,她还能怎么的?

淮.可怜弱小.真只得说道:“你这样很影响我的睡眠质量,知不知道?”

鸿钧“嗯”了一声,答非所问:“快睡。”

“那边不是还有床榻吗?不舒服?那咱们换下?”

鸿钧睁开眼,一手撑着下巴,看她:“真真,当初你半夜爬上我的床,强迫我的时候,我可没有这么冷酷无情,将你赶下去啊。”

淮真一噎:“那是你□□熏心!”

鸿钧扬起唇角:“□□熏心?你说谁?”

淮真突然气短:“……我。”但凡当时有别的雄性生物,她绝对不会选这个!

鸿钧笑了起来,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眉梢眼角俱是温柔,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允许你对我见色起意。”

淮真:“……”

行行行,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离开紫霄宫,弗陵直接回了自己住处,她跟羲和约好了,在自己家见面。

自从帝俊娶妻鲛人族大公主无暇之后,这二十年来,羲和很少出妖庭,那副执着的姿态,就像是,认定了帝俊是她的夫她的天,不换的帝俊回心转意,她的人生就毫无意义似的。

弗陵一度对她很失望,要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而且羲和多少也算是她半个前辈,在修炼上给了她不少指导,不然,她早就不记得这号人了。

但是现在,从淮真身上她突然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帝俊突然放弃相守相恋了几千年的青梅竹马,娶了无暇,这其中,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刚进家门没一会儿,羲和就来了。

“这几天我还在想,你怎么会掺和进这些事情里面。有这功夫,你不是一直都想着好好修炼的嘛,原来是为了圣人身边那位淮真姑娘。不过也是巧,我正想着请教淮真一些事,正愁该如何下手呢。”

一进门,羲和就主动开口,将来意道明。

弗陵招呼她坐下,也笑着回道:“可不是?依我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去掺和这些事情来着。可姐姐也知道,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难得见到一个投缘的姐妹。她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是吧?”

羲和微微一愣:“难?果然如此……”

弗陵看她一眼,又说道:“我也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我知道,淮真不喜欢,她害怕担忧,也在为这件事发愁。”

用淮真自己的话说,为这件事,她都快要愁的秃头了。

虽然弗陵完全不明白,她那一头浓密的、手感极佳的深蓝色长发,怎么可能会秃。不过,小姐妹愁眉苦脸却是真心实意的。

羲和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唯有一点,我无比确信。那就是,如果无暇没有做手脚的话,帝俊绝不可能跟她成契。”

而如果鲛人族没有巴结上妖皇这层关系,淮真就不会被带入妖庭,成为鲛人族巩固地位的一颗棋子,她曾经遭受的那些苦难,自然也就不存在。

“你还年轻,有许多事情或许不曾了解。”羲和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弗陵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