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气怒地立在风中,手指颤抖战栗。云荭像只小八爪鱼扒在白袍僧人怀里,手脚麻利窜到他背后,双手搂着男人脖子,只在青年脖颈间偷偷露出一双眼。对上红英凛寒似冬日冰霜的眸子时,小女孩儿飞快扁嘴,脑袋埋进僧人脖颈间,声音闷闷的:“云云是个乖孩子,云云,以后不会做坏事了,你自己做吧。”
“反正,我也没收你的钱,你还没请我吃饭。”
“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娘,你居然不听我的话!”红英听到高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一双双怀疑鄙视的眼眸扫向自己。她握剑的手指颤抖,唇色苍白病弱,须臾间,眼泪扑簌簌落下,像极了受伤的野兽:“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整整八年。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红英的表现力着实强悍,加上她声音颤抖悲怆,眼眸中的悲戚哀伤不是假的,引得台下百姓纷纷看向云荭。至少,刚才这孩子的确是红衣女子带过来的。
无尘微微垂下眼眸,伸手轻拍云荭瘦弱的肩膀,替她挡住那些视线。男子刚要开口,窝在他背后的小娃娃也哭了,哭的真情实感,哭的可怜巴巴。
“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爷爷奶奶都说,我没娘没爹,是个可怜孩子。我也想找娘,想找爹,想住在温暖的大房子里。”
小娃娃哭得满脸是泪,单薄瘦弱的身躯在风中微微颤抖。爹娘的话题仿佛触及了她心中的敏感地带,娃娃情绪崩溃,话也说的颠三倒四:“爷爷说,我今年已经八岁了,还没有六岁的妹妹高。村头离奶奶总说,我要是有爹有娘,就不会过的这么苦了,每天吃不饱穿不暖。”
“你真的是我娘吗?我以前问过你,你说你不是我娘的。”
娃娃睁着泪雨朦胧的大眼,她瘦的颧骨突出。脸色病态惨白,头发枯黄,任谁瞧,都像是个没爹没娘的苦孩子。
距离高台很近的几个年轻妇人立刻相信了云荭。“这孩子说的应该是真的。我昨天还见她捂着肚子,露宿街头,不像是个有家的孩子。还挺可怜的,我家宝儿昨天还把自己刚买的糕点送给了她吃。”
“瞧那姑娘穿的,虽生的瘦弱了些。可绝不是个穷到养不起孩子的。八岁的娃生的还没我家宝儿壮实,哪个当娘的会这么狠心,把孩子养成这般模样。那不是狼心狗肺吗?”
“说的就是,我家小喜一顿不吃,我都心疼。这娃娃看着就可怜,也不知是哪对丧良心的,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我说姑娘啊!就算你跟无尘大师有仇,也别往大师头上套这种帽子。真是恶毒嘞!”
“大家伙儿差点儿都信你了。”
“当我们是傻子,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大师讲经了!咱们小镇好不容易撞上一回大师讲经,都叫你给搅和了,晦气!”
“……现在的女娃娃哟,脑袋里装的都是草吗?心肠这么恶毒,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蛋。”
“赶紧滚,滚出小汤镇!快滚啊!!”
“……”
台下一浪浪的喊声形成声浪,铺天盖地压向红英,她气得面色微白,怒急攻心下,唇边溢出了淡淡的血痕。
“你,你们……”红英自从穿书以来,始终把自己摆在高高俯视众生的地位,她跟这群纸片人可不一样!就算是男主,都要低她三分。一群穷乡僻壤的村民也敢这样指责她?
红英一挥袖袍,袍中骤然甩出红雾,飞扑向高台下的百姓。
无尘眉头拧紧,想也不想,长身而起,将后背上的小娃娃揽进怀里,提起内力,纵身跃出。他白袍若雪,内力化成掌风,骤然挥散开那片红雾。好看的眉头拧紧,清冷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厌恶:“你记恨我,对我来就是。何必出手伤这些无辜百姓?”
“快散开,都回家去。”无尘微微偏转身子,挡在百姓身前,出声示意他们快离开。云荭小心翼翼地缩在无尘怀里。红英气势汹汹而来,闹腾了这么久,已经有无音寺其他人赶到。
“女施主……”无尘的师兄无忧子目光扫过已经完全散开的红雾,眉头皱紧,赫然出生:“你是魔教中人。”
天音教功法阴邪邪恶。最喜用人血、血肉练功。魔教左右护法毒功高杰,都是用活生生的人练出来的。红英没有害怕或者后退,反而极其冷傲。软剑直指无尘眉心:“我是魔教中人。你身后的那个更是!他可是谢廷的亲生儿子,魔教少主,天音教未来的教主。”
女子话音冷厉,眉宇间桀骜不驯,一身红衣随风而扬,赤烈如火。“阿云,过来。”
云荭下意识攥紧无尘衣领,却觉眼前忽然一阵迷茫,身体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呲溜从无尘怀中滑到地上,一步步走向红英。
红英唇边扯起淡淡的笑,从小孩儿伸出手:“对乖,过来。”
“你告诉大家,你到底是不是无尘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孩子?”云荭潜意识意识到了不对,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迷梦蛊毒!”无忧子眉头紧蹙,骤然冷喝出声:“妖女!”无尘似浮光掠影骤而向前,一把抄起娃娃将她带进怀里。修长食指在云荭身上连点数个大穴,制止了云荭的所有动作。
“妖女!你好狠毒的心肠!竟然在孩子身上用蛊毒!”无忧子眼中杀意凛然,“拿下她!”
魔教对江湖正派,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出家人不开杀戒的规矩,在天音教身上不做数。魔教中人手上鲜血淋漓,无忧子并三个师兄弟将红英团团包围,与她厮杀在一处。
后方人群中,还窜出了两个江湖人帮忙。魔教伤天害理,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红英刚才不单单想往无尘身上泼脏水,还在一个八岁孩童身上,用了迷梦蛊毒!何等丧心病狂!
云荭被无尘抱在怀里,刚刚被点过穴位的位置奇痒难忍,还伴随着针扎般的疼痛。她小脸儿惨白,手指不自觉地去扯无尘袖子,声音低若蚊蝇:“和尚,我疼。”
无尘望着娃娃的眼神有些复杂,其中掺杂的情绪在眸底飞速掠过。最后,他抱起娃娃,运轻功飞速离开此地。
“无尘,你不准走!”被五人同时包围攻击的红英目眦欲裂。本来信心满满,想让无尘身败名裂。让他逼不得已回到魔教,却没想到那小王八蛋居然敢背叛自己,中途变节。
红英眸底掠过一丝冷意,一排飞镖急射而出,趁着无忧子等人躲避的时间,飞速逃离。
“追!”
无尘走了三家药堂,寻到了自己需要的药材,以最快速度处理过后,回到客栈,吩咐小二烧热水。然后,把云荭脱了个精光,塞进药浴桶。他坐在桶边,用内力催化药力。
整个房间白雾生腾,宛若人间仙境。那阵奇痒和疼痛交织的感觉完全过去,云荭小脸红扑扑的坐在浴桶里。
浴桶很大,无尘额外搬了个凳子,让她坐在小椅子上。这才能让小娃娃勉强露出半个脑袋。
“师弟。”无忧子怒气冲冲领着两个师弟回返客栈:“那妖女奸诈,让她跑了。”
一进门,众人才发现房间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娃娃手臂搭在桶边,睁着茫然漂亮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似乎是感觉到无忧子等人的注视。小娃娃有点怕生害羞。悄咪咪缩回胳膊,手指轻轻扒住浴桶边缘,抿唇笑了一下。
笑的很是腼腆。
云荭真实年纪有八岁,可她这会儿瘦弱得皮包骨,只有五六岁小孩儿的模样。和尚们根本没在意性别,直接进房间。
他们很在意红英刚才的那番话。
毕竟,无尘八年前的确犯戒。方丈说事出有因,不予惩罚,可无尘自行惩罚,在后山面壁半年。
“无尘师弟,那妖女……”无忧子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是无音寺的大师兄,对无尘的过往多少有些了解。若不是冒出了个娃娃,无忧子完全不想提以前的任何事情,这相当于揭师弟伤疤。
无尘闭了闭眼,睁眼后,伸出手掌,将整只缩进浴桶里的娃娃拨拉到自己面前:“莫动,我替你洗头发。”
俊美的年轻僧人将皂角粉覆盖到女孩儿枯黄的头发上,这具身体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了,头发脏兮兮的,有的已经打结凝块,很是难看。无尘却恍若未觉,专心致志地替云荭解开脏兮兮的头发,小心动作,尽量不扯到发根,弄疼云红:“她说的是真的。”
“以她的性格,做的出来。”无尘语气淡淡,波澜不惊。
无忧子眉头皱的更紧,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造孽,造孽啊!”无忧子左手边,十五六岁的少年僧人无风愤愤不平,咬着牙道:“这么说,这孩子是妖女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能狠得下心?!”
迷梦蛊毒入人体,必须承受极其痛苦的过程。成年人都不一定受的了,活活疼昏过去都是常事。她竟然在自己只有八岁的女儿身上种蛊:“疯子!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