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来来来。”
王荃和李氏还在尴尬。
某只肥团子窝在莫环宇怀里当鹌鹑，压根儿不搭理他们。
莫环宇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立在原地，唇角含笑，十足十的书生公子风范。
李氏原本想喊莫环宇把人抱给他们，但，一对上莫环宇那含笑眸子，不知怎的，她就心里突突，不敢指使莫环宇了。
“小红，你转过头来瞧瞧，我是你爹呀！”
王荃语速加快，说话已经有点儿气急败坏了。
他平日里性格就不好，急躁易怒。
此刻，对着的还是本来想卖掉的闺女。
一个赔钱货。
他根本就不想抱回家。
暴躁易怒的王荃很想压制住脾气，可他就是个普通人。
加上平日里对待孩子就是一家之主的范儿，着急上火之下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忘记自己面对的钦差衙门里的大人。
伸手去拽云荭衣服。
“王先生，你在干什么？”
莫环宇眼眸眯起，眼底隐隐跳跃着冷光。
他从来就不是个好惹的。
团子被那没良心的池烈丢在杭州城里，已经够惨了，这亲爹看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家的，你干什么呢？！”
李氏赶紧拍掉王荃的手，生怕到手的银子飞了。
“真不好意思，莫公子。”
“我们当家的实在着急，就想抱抱自己的娃。他性子就这样，没什麽心眼儿。着急上手，也是想跟小红熟悉熟悉。”
“你千万别跟他生气。”
李氏扭过头，在莫环宇看不到的位置，恶狠狠瞪了王荃一眼。
无声开口：银子不想要了？
王荃立刻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脸上露出尴尬。
眼底又难掩热切。
李氏好歹能装出慈母模样来，绕道云荭对面，轻声细语的问候，一件件说着从前跟原主在家里头的事儿。
“你大哥和弟弟可想你了。”
“……小红啊，我是娘。”
云荭眼皮子跳了跳，脑海又不受控制的泛起那些混乱的记忆。
娘？
原主这个娘，对原主非打即骂，动不动就上手。
李氏将原主留下来，本来是想留在家里做家务。
没成想，生了个痴傻儿。
痴呆傻闺女，卖给人家也没人要。
上回，李氏死气白咧跟人牙子磨，好不容易磨出了点儿钱。
立刻欢天喜地把原主卖出去。
云荭闭上眼睛，耳边还回响着李氏故作温柔亲近的声音。
“小红，你是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呀！”
“你真把娘给忘了？”
莫环宇眉宇间的不耐越发浓重。
他的目光，再次从畏畏缩缩的王荃和满脸精明模样的李氏身上扫过。
其实，也怪不得王荃和李氏。
这年头，只有男人才是劳动力。
生下闺女的农户，亲手把闺女溺死的大有人在。
时代和环境养成了他们的思想。
莫环宇深吸一口气。
很明白，他不能奢求人人都是父母楷模。
人人都不重男轻女。
可他还是气怒。
他家肥团子，虽说精了点儿，吃的多了点儿。
说话贼了点。
可，多可爱呀！
莫环宇第无数次把池烈骂了个狗血淋头，抱住云团子便欲转身离开。
一个小娃娃，他还是养得起的。
对，用娃娃自自己的钱，养他们两个。
“你们回去吧。”
“这孩子，你们不用养。”
莫环宇才走出两步，李氏见他居然说真的。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的个天诶！”
“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闺女，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凭什么说抢去就抢去了？！”
“这天下哪还有说理的地方哟？！”
李氏坐在地上，根本不顾形象，哭天抹泪，捶胸顿足。
“老天爷啊，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我哪舍得把闺女往外送上！上回有妹子帮忙，终于把这孩子留下。我这几个月惦记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好不容易寻到了亲闺女。”
“你就要给我抢走。”
“是哪里的天理，哪里的道理？”
钦差衙门就在杭州城中的大街上。
位置偏远了些，加上钦差衙门是官衙，少有人敢往这边儿凑。
但，李氏的大嗓子，吼过来不少人。
已经有人站在远处，对着李氏和莫环宇指指点点。
他们还不敢讨论什么，毕竟，这俩人站在钦差衙门口。
莫环宇很快想明白，李氏敢攀扯他的缘由。
农家妇人的确斤斤计较，言语粗俗。
可也是最会见风使舵，最知道敌强我弱的。
懂得借缝插针的。
李氏看他对云荭颇为爱护，认定了他顾及云荭，不会将他们怎么样。
莫环宇俊朗的面容越发沉了，眼眸中寒光熠熠。
他猛地一甩衣袖，正想说话，怀里的肥团子出声：“我跟他们回家。”
李氏立刻停止了嚎啕大哭，嗖地从地上爬起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
还不忘擦干净眼泪，满眼堆笑凑过去：“哎哟，我家小红真懂事儿。”
“跟爹娘回家。回家以后，娘给你炖鸡蛋吃。”
“你以前不是最想吃鸡蛋吗？”
云荭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根本不搭理李氏。
原主的确想吃鸡蛋，可家里的鸡蛋从来只有李氏等人能吃，她连个边儿都摸不到。
至于此刻的她……鸡蛋？
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
云荭搂着莫环宇的脖子，奶声奶气道：“莫哥哥，云云会去找你玩儿的。”
莫环宇薄唇抿紧。
对上肥团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心下暗叹，这团子，关键时刻还真是小人精。
他捏住云荭的小鼻子，放低了嗓音：“不用怕他。”
他们撒泼又能如何？
他住在钦差衙门里，强硬的不把人还给他们，李氏和王荃就无可奈何。
云荭摇了摇头。
王家夫妇的确是这具身子的亲生父母。
她现在年纪又小，所有人当她还是那个痴傻闺女。
莫环宇真要强硬扣下云荭在身边，李氏到处吵嚷。
莫环宇名声铁定受损。
这事儿就算告上公堂，王家夫妇也能站的住脚。
更何况……
某团子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睛偷偷凑到莫环宇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莫环宇失笑，修长手指微弯，点扣到她脑袋上。
“你这小狐狸。”
“既如此，你们就将团子抱回去吧。”
莫环宇面若冰霜，扫向李氏。
敢在他面前耍泼？
很好。
他会给她耍泼辣的机会。
李氏被莫环宇扫了一眼，莫名其妙觉得背脊发凉，心里突突乱跳。
但又想了想那位大人，立刻挺直腰板。
有钱拿呀！
更何况，闺女拽在他们手上。
以后又要跟他们过活。
这年轻后生一看，就颇喜欢傻子。
想要团子过得好，就得看他们的脸色。
莫环宇微微抬起右手。
两个下人立刻上前。
“小红住在钦差衙门这段日子，给钦差大人帮了不少忙。”
“钦差大人见她可爱，置办了这些物件。”
“里头都是小红的衣裳，行头以及物品。”
“你们替她保管好。”
“诶呦好累。”
李氏迫不及待地接过两个大包袱。
包袱还颇沉，她摸了摸包袱里的东西，眼中掠过精光。
钦差大人亲口吩咐置办下来的玩意儿……那得多值钱。
“你最好不要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莫环宇冷笑：“我把小红当亲生妹妹。”
“你可以到杭州城里打听打听，问问，莫环宇是谁。”
考中举人。
又是乡试头名。
日后前程广大。
这李氏真长了脑子，就不会得罪他。
李氏拍大腿，满脸堆笑的摇头。
“莫公子这是哪的话？小红是我亲闺女，我怎么可能对她不好？”
“这些东西都是给小红置办的，自然要小红决定去处，我哪会惦记！”
一个痴傻的丫头。
哼！
“莫哥哥，你不是还要去拜访名儒大师吗？我就先走啦，你赶快去忙吧。”
云荭轻轻捏了捏莫环宇的软肉，奶声奶气的。
莫环宇眯了眯眼眸，眼底掠过一缕暗芒，眼神淡淡的：“不着急，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
云荭刺溜一下，从莫环宇怀里滑到地上，抱住他小腿，仰脸笑。
“就算你把我送回家，也还是要走的呀！”
“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我会经常找你玩儿，记得过来看我。”
“别忘了我的糖葫芦，云片糕，金丝小团，五味蒸鸭……”
莫环宇嘴角抽了抽。
“你到底是想让我去看你，还是想让我拎着这些东西去看你？”
团子双手背在身后，溜溜哒哒迈步。
“这叫两全其美。”
莫环宇……
他叹了口气，始终站在原地，
目送那只肥团子迈着小短腿儿离开。
云荭脚下还有些不稳，溜溜达达往前走。
李氏好几次，想把她抱起来，或者去拉云荭的手，都被躲开了。
云荭没必要跟个想在她身上打主意的娘虚与委蛇。
云荭现在要做的……只是受委屈。
她想的很明白，王氏夫妇早就想把拖油瓶甩掉，绝不会突然善心大发，把自己接回去住。
怕是池烈使了手段。
想让她住到亲生父母身边，她就住呗。
看谁扛的过谁。
小顺子一路隐藏在暗处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