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环宇艰难地咽下糖醋排骨。
觉得，这排骨一点儿也不甜。
反而晕着浓浓的苦味。
他嚼吧嚼吧吞吃下去，俊美的面容上显出正经和严肃，捏着娃娃的胖脸：“大儒名儒，要的学生，看人品学识见地。”
“你懂吗？小肥团？”
“你才肥，你才团！”
云团子再次拍掉某人的爪子。
用特别鄙视的口气：“就算老师特别特别不嫌弃你，你有地方住吗？”
“你是不是想蹭饭蹭住的？表脸！”
莫环宇……
“吃的住的都是小问题，莫哥哥自然有法子解决。”
云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上的油脂。
小脑袋低下去，扣扣索索得随身小包里翻腾。
翻腾一会儿，最后拎出个小小的荷包。
“我有钱哦！”
云荭胖乎乎的小手捏出两片金叶子。
又捏出两颗银豆豆。
肥团子一个接一个往外掏，掏出的东西越来越多，莫环宇眼睛越挣越大。
瞅这架势，肥团子的荷包居然啷啷当当装了不下百两银子。
其中还不包括那些零碎金叶子银豆子。
莫环宇从里头，发现了好友文远知送的玉佩。
这玉佩放到当铺里，至少，也能当50两银子。
好嘛！
这只肥团子的身价，竟比他高的多。
“……你，你从哪儿攒这么多钱？”
莫环宇嘴巴张成了O型。
这年头，二两银子就够普通家庭，省吃俭用过一年的。
肥团子得意地晃发髻。
“……当然是叔叔阿姨伯伯哥哥们给的。”
这些日子，它在钦差衙门里乱晃，也是有收获的。
钦差衙门里跟着池烈一块儿住下的全是东厂跟来的下属。
东厂里的人，到哪儿都是人人巴结畏惧。
手里头怎么会缺银子？
肥团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小嘴甜的像是抹了蜜。
不知不觉，就收拢了一大票人心，顺带满满一盒的银子。
团子大方得把金叶子和银豆子全推到莫环宇面前。
“给你啦！”
莫环宇此刻的确穷困潦倒，可他很清楚。
如今 穷困，都只是暂时的。
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很快就能摆脱困境。
但此刻，心里依旧暖融融的。
肥团子手里捧着胖乎乎的银豆豆，莫环宇唇角勾了勾，捏住她小鼻子。
“算你有良心。”
没辜负他一番苦心。
他留在杭州诚的确有自己的考量，但，很大部分原因在云荭身上。
池烈离开了杭州城，云荭就得回家，跟亲生父母过。
能把孩子卖出家的亲生父母，能是什么好东西？
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
他不知道，池烈是怎么想的。
这种人，就算给了钱，能真心实意好好照顾团子了？
他不信池烈想不到。
或者，池烈想到了，只是他不在意。
莫环宇毫不客气，收拢了肥团子荷包里的所有金豆豆和银票子。
又仔细挑挑捡捡，把团子藏东西的小布包整个拿来，放在自己手边儿。
检查过后，把零星几样东西重新放回她的小布包。
其余东西，都放在自己手边。
“你个小娃娃，拿这么多好玩意儿做什么。先放在我这里，有需要的时候再来跟我要。”
莫环宇心下叹息，伸手揉了揉团子脑袋。
还不知道她亲生爹娘，是什么性格，什么样的人。
莫环宇从一开始就没抱希望，因此，提前把她手里的好东西都拿到自己这边。
肥团子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开心。
“你把我的玉佩还我。”
她很喜欢那块玉佩。
“不行，先放在我这里。”
“你个团子，带什么玉佩。”
文远知给的玉佩，玉质上乘，绝对的好玉。
只是，这块儿玉佩稍微小了点儿。
否则，价钱还能再翻倍。
团子眨巴了下乌溜溜大眼睛，
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我爹爹呢？”
“他在哪里？”
“你爹就在门口呢。”
“走吧，我带你去找爹爹。”
莫环宇抄起胖团子抱进怀里，吩咐下人收拾包袱。
装好云荭这些日子在钦差衙门的衣裳和物品。
云荭埋在莫环宇脖颈间，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她努力了这么久，想给池烈留一个好印象，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身后。
最后，还是被扔下了。
扔在了杭州城里。
莫环宇要带她去见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
那对从小嫌弃小红，嫌弃她痴傻，嫌弃她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的亲生爹娘。
大滴大滴眼泪从眼眶滴落下来，浸入莫环宇的衣裳。
还有好几滴落到莫环宇脖颈间。
男人微微一怔，抱住团子的手紧了紧，手掌轻拍她后背。
这只团子该精的时候，比谁都精。
想必，是猜到了。
“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是不是觉得云云不乖？以后不要我了？”
带着哭腔的哽咽小奶音闷闷传进耳朵里，莫环宇心里也一阵发酸。
将某个冷酷无情的督公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面儿上，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谎话欺骗团子：“你爹爹有事情要办，特别特别紧要的事情，不能带着你一块儿。”
“他不是不想带你走，只是，你跟着他会有生命危险。”
莫环宇打心眼儿里不赞同云荭跟着池烈走。
就算，池烈答应把云荭带在身边。
就算，他对云荭不错。
池烈身居高位，手握东厂大权。
又是个此生注定无后的公公。
云荭跟在他身边，不会有平静日子过。
倒不如，在杭州城里继续住下去。
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京城里那些人，可不会在乎四五岁女娃娃的命。
王荃夫妇在钦差衙门口等着，秋风萧瑟，两人脸被吹得一阵冰凉。
“孩儿他娘，咱真要把那傻子接回家去？”
“叫我说，不如直接卖了。”
“呸！！”
王李氏赶紧呸了一声，四下观望过后，确定没人，拧了一把丈夫耳朵。
“说什么胡话呢？”
李氏故意扯高了嗓音，大声道：“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闺女。”
“是个丫头又怎么了，上回，要不是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我怎么会狠心把她卖出去？”
“你给我听好了。”
“回家以后，可得好好对待我闺女！”
王荃脑袋有些蒙。
之前在家，不是说好了……
他媳妇儿咋刚出门儿，又变了口风。
王荃想说话，被李氏狠狠剜了一眼，赶紧闭嘴。
没多时，钦差衙门侧门打开。
若芝兰玉树般出众的年轻后生，抱着个胖乎乎的娃娃迈过门槛。
后头，还跟着两个小厮。
下人手里提着包袱。
包袱鼓鼓囔囔，里头放了不少东西。
莫环宇抱着还情绪低落，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胖娃娃走到王家夫妇面前，微微颔首。
“在下莫环宇。”
王家夫妇只是普通农户人家，见到莫环宇从钦差衙门里出来，后头又跟着下人，忙不迭地鞠躬。
“莫公子，我是小红他爹。”
“过来接小红回家的。”
“不知道，小红在哪儿呢？”
说话的空档，云荭终于抬起了头。
脸上还挂着泪痕，半搂住莫环宇的脖子，看向王家夫妇。
几乎一看到这俩人，脑海中泛出出了许许多多记忆。
被训斥责骂，各种各样的打骂。
最后，被扯着带出家门。
云荭蔫蔫得垂下眼睛。
一言不发。
王家夫妇左瞧右瞧。
“我家那丫头在哪儿呢？”
他们看见了被莫环宇抱在怀里，穿着富贵锦缎的云荭。
可没认出来，这是他们家痴傻的闺女。
原主在王家，平日顶多一个地瓜，有时甚至要饿上两三天。
瘦的不成人形。
后来，原主被小姨带走，养的白胖的，王家夫妇也从没想过去看望。
根本不知道，莫环宇怀里像极了富贵家小姐的娃娃，就是她家痴傻瘦弱的闺女。
莫环宇，眉头拧起，心下几分不悦。
他清楚，古代人重男轻女，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
普通农家，就更别想能对闺女多好。
可这……连自家女儿都认不出来，未免太薄凉。
他颠了颠怀里的胖团子，替她理顺胸口的衣衫褶皱，淡漠开口：“你们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吗？”
“我抱着的就是小红。”
王家夫妇呆了一下。
这是小红？
莫环宇怀里的胖娃娃，眉目精致，脸蛋肉呼呼的，白嫩又可爱。
那双眼睛紫葡萄似的滴溜溜转着，灵气十足。
活像是年画里的金童玉女。
居然……是他们的痴傻闺女？！
王荃还没反应过来，李氏眼睛已经转了一圈，脸上涌出巨大的惊喜。
“诶呦！”
“可不就是我那闺女吗？”
“哎呀，莫公子，你可别怪我们。家里日子不好过，我们也是没法儿。”
“一听到能把小红接回去，我们就立刻赶过来了。”
“这段日子真是多谢你们照顾。”
李氏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捏云荭脸蛋儿。
眼神儿却往两个下人抱的大包袱上看。
云荭望过李氏满含算计的眼神，直接避开她伸过来的爪。
整个团子埋进莫怀宇怀里。
任李氏和王荃如何喊，压根儿不搭理。
王荃有些尴尬。
“可、可能是娃年纪还小。时间久了，没认出爹娘来。”
“等跟我们回家过段日子，估计就能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