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环宇揪住某只团团的小脸不放,又捏了捏,加重语气:“我知道你,这小崽子机灵着呢。”
“装傻这招对我没用。”
他可是看见某只团子光明正大在厨房里卖萌,三两下就哄得钦差衙门里的厨娘心花怒放。
那小嘴,叭叭的。
比他都能说会道。
但扭过脸来,对着自己和池烈,这小娃子就摆着一张懵懂天真无辜的胖脸。
一个劲儿发射茫然光波。
跟只刚出炉小狗崽儿似的大眼睛湿漉漉的,谁都不会怀疑她的话语真假。
莫环宇可不觉得,能三言两语从那些最看重食物的厨娘手里哄出糕点来的小崽子,会真傻。
莫环宇想了想,决定对团子利诱之。
他蹲下身,俊秀的面容温和平静,声音徐徐如玉。
放开捏住小娃娃胖脸的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云荭垂在耳鬓的红色头绳,给她顺了顺。
“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喜欢跟着池大人。”
莫环宇从来不称呼小顺子和池烈为公公。
身体残缺并不意味着人格残缺。
他觉得,公公这个词是为了侮辱人而存在的。
他从来不会叫。
他一般都喊大人或者直接喊对方名字。
“但你要知道,池大人终究有一日会离开杭州城,难道,你要跟着他一块儿离开吗?”
云荭懵懂地眨了眨漂亮大眼,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理所当然:“我当然要跟爹爹一起走。”
“爹爹去哪我就去哪,我是要保护爹爹的。”
云荭理所当然的语气把莫环宇接下来的话全噎回了肚子里。
他无语的揉了揉眉心。
也开始怀疑这只团子是真傻。
是啊,连自己亲爹都认不出来,能不傻吗?
现在,他牵着这团子上街,有时候遇到街上的小孩儿,都会追着云荭喊一路小傻子。
一大一小,相对无言,莫环宇斟酌着,换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这只傻团子明白,能拜瞿学正为师,是多么荣耀有利的事情。
他们窝在一处偏僻的小角落里,这里没有太多人经过,加上刚好有茶楼的柱子挡住,没人发现他们。
“……莫解元跟我们这些人当然不一样。他文采非凡,听说啊,放榜之前就住进了钦差衙门。”
“现如今,钦差衙门里住着的的是东厂提督池公公。”
“莫兄得了那位提督大人的青年。”
说话的人不疾不徐,似乎是在人分享八卦。
话语里,带点恰到好处的一点意味深长。
“莫兄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他文采卓绝,能得提督青眼。”
“考上解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到八卦的书生似乎很惊讶这件事,微微提高了嗓音,话语里带着满满的不屑和鄙夷。
“亏我还觉得莫解元是个清高的,没想到竟这般……不拘小节。”
男子说道不拘小节时,刻意加重了嗓音,明显是在讽刺。
“我等读圣贤之书,有所为有所不为,他竟然跟东厂之人为伍。”
“真是令人不齿。”
说到东厂,聚集在一处的书生们都压低了嗓音。
却也带着浓重的鄙视和偏见。
东厂对许多人而言都是个特别的存在,敬他畏他,却又不屑。
莫环宇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会听到有人在墙角说他的小话。
云荭眨巴了下漂亮的大眼,天真茫然的看向莫环宇,奶声奶气得道:“莫哥哥,有人在说你和爹爹的坏话哦。”
云荭的声音并不高。
加上那些议论的书生们处在全新投入的状态,也没发现莫环宇和云荭。
莫环宇眉头皱的更紧:“背后道人是非,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几个书生刻意选了偏僻的地方,说话也越发肆无忌惮。
莫环宇听他们越说越过分,心里琢磨着该用什么法子,好好教训教训。
然后,一转头发现……身边的胖团子不知何时没了。
莫环宇噌地起身,下意识转头。
就看见一道漂亮的红色团子身形,炮弹一般冲了出去,猛地砸到一个身着蓝色书生袍的人后背上。
那蓝袍书生刚好站在二楼楼梯转角,突如其来的重力让他脚下不稳,顺着楼梯,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所幸楼梯不高,加上秋日穿的厚实些,没受什么伤害。
只是,他这一摔,直接砸到一楼大厅里。
大厅中,交谈的书生们慢慢小声,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摔下来的蓝衣书生身上。
那蓝衣书生刚好便是云荭与莫环宇初次见面时,站在文远知身旁的男子。
名为苏京。
刚才与苏京站在一处谈论的三四个书生,也被吓了一跳。
整个云来阁立刻安静下来。
苏京感觉到周围人投到自己身上的各异目光,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愤怒转身:“是谁在背后暗算我?”
苏京第一时间看到了最羡慕嫉妒的莫环宇。
直接忽略了某只站在楼梯中央的红团子。
直直瞪向莫环宇。
“莫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
“你眼瞎吗?”
云荭用奶声奶气的童音打断了苏京的话。
云荭小小的人,站在二楼楼梯口,努力板着胖脸,居高临下的瞪他。
苏京愣了一下,旋儿回想刚才。
眉头皱的更紧,根本不搭理云荭,又把矛头转向莫环宇。
“莫兄,这孩子是你带来的。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就是,何必指使一三岁稚童?”
瞧着苏京那副服恨不得把所有脏水都泼到莫环宇身上的模样,小小的娃儿脸上都是鄙夷。
“你干嘛去找莫哥哥的麻烦?”
“我早就说了,你是我推下去的。”
“至于推你的理由……”
胖乎乎的娃娃口齿伶俐,清脆好听。
“原先,我还听莫哥哥讲,读书最明理。能考上科举的哥哥们都是好人。”
“读圣贤书,明理,懂事识大体。”
团子先给云来阁里的所有举子书生们拍了一记马屁,然后小脸一板,胖乎乎的手指戳向苏京,“暗地里说人坏话的坏蛋,这种事情,云云三岁就不做了。”
“你凭什么说我哥哥作弊,你有证据吗?你拿证据出来啊!”
“住进钦差衙门怎么了,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花你家银子了。”
“我家莫哥哥就是比你厉害,他就是能住进钦差衙门,怎么了?”
“有本事你也住一个去!”
大厅内的举子书生们看苏京的目光慢慢起了变化。
小孩子不会说谎。
那就是苏京背后道人是非,传播莫环宇考试作弊的言论。
苏京还想反驳。
名声对一个读书人来讲,重于泰山。
“我,我何时道人是非?”
“小娃娃。你可不要胡乱讲话。”
云荭看了莫环宇易,然后甜甜一笑。
“你不承认,那我背给你听哦。”
云荭用奶声奶气的童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刚才苏京跟那几个书生的对话,一字不差。
云荭越说,苏京的脸色越难看。
周围书生们原本还半信半疑,听到云荭的话,加上苏京越来越难看的脸,登时信了七八分。
不过,钦差衙门里住的的确是东厂提督……
读书人向来看不起东厂的腌臜手段。
看不起东厂公公身体残缺。
不屑与东厂人为伍。
云荭自然也看出了那些举子们眼中的含义。
他也没打算扭转东厂的设定,只想给她爹讨个公道,谁都不准说她家傻爹。
小娃娃蹬蹬蹬跑下楼梯,“看不起别人,那你很有本事喽!你又做了什么?”
“你查过案子吗?你杀过坏人吗?”
“你给百姓做过什么好事吗?”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
苏京脸色难看至极。
“莫哥哥说了,这里原来有很多坏蛋,都是钦差到了以后,才把坏蛋揪出来的。”
“你看不起别人,你自己做了什么?”
“空口污蔑,不要脸!”
苏京被云荭伶俐的口齿,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因为,他听到了四周举子们的低声议论。
不管东厂作风如何,不管他们立场如何。
池烈到江南,查清了私盐案,肃清江南官场。
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那不一样!”
苏京心里有很多话想反驳,想说,不过就是一群阉狗!
可这话,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他真要说了,今晚上就得人头落地。
苏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敢在背地里说东厂,但与所有人一样,不敢当面侮辱。
今日跟一群人说莫环宇的坏话,也不过是因为落榜而心有郁郁,想找个地方发泄。
跟他在一起议论的几个书生都是落榜的秀才。
大家在一块儿,想找个人发泄下落榜的郁气。
没成想,会被云荭逮个正着。
“我懒得与小丫头计较!”
苏京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某只团子死死拽住。
“不准,你给我爹爹道歉。”
“不道歉,不准走。”
某只团子缀在人家衣服后摆上,还颇有重量。
她是个孩子,不计较脸面,满地打滚也是耍赖可爱,苏京可是要计较面子的。
他很想抬手,把这小娃甩出去,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他丢不起那个脸。
云荭继续不依不饶:“我爹爹是好人,不准污蔑我爹爹!”
“你给我爹道歉!”
“不道歉,不准走!”
“还有莫哥哥那个笨嘴巴,拍马屁都能拍到马腿上。我爹爹才不喜欢他呢!”
某团子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一脸得意:“爹爹只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