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娃轻轻歪着脑袋,双髻上的红色发绳顺着她的动作,慢慢摇摆。
片刻后,云荭继续动作。
爬到池烈身旁摆好的椅子,站稳。
爪子用力抓紧池烈的袖子,一本正经道:“爹爹说的对。”
“饭不能随便给别人吃。”
池烈稍稍挑高眉梢,阴柔美丽的面庞显出三分讥诮。
看猴戏一般瞧着云荭,等她接下来的话。
“但是,云云不是外人啊。”
云荭挺着小胸脯,超级理直气壮:“所以,云云可以吃。”
“云云帮爹爹一起吃,才能不浪费。”
池烈……
他盯着已经开始飞快扒食的小胖丫头,嘴角抽了抽。
头一回,有了无言以对的感觉。
云荭在吃了一碗鱼羹,一屉小笼包,一小碗鸡丝面后,终于发现池烈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瞧着自己。
眼神冰凉凉。
云荭咽下嘴里的鸡汤,抬起那双大眼睛,眸底晶亮亮的似是璀璨星辰。
“爹爹。”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要亲一口吗?”
云荭凑过胖乎乎的白嫩脸蛋儿。
池烈嫌弃后退。
嗓音冷淡阴柔,透着股冷嗖嗖的凉意。
“我只是想仔细瞧瞧,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厚的脸皮?”
“小不要脸的。”
云荭赶紧凑过去,抱住池烈胳膊,满脸都是爹爹你千万不能怀疑自己的紧张:“爹爹,你要相信自己!”
池烈在瞬间的茫然懵逼过后,听到了旁边侍女压不住的笑音。
那侍女笑出声来后,脸色惨白,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脊背发颤,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压到了了地面上。
“督公,恕罪。”
刚才,她一时瞧着胖乎乎的小女娃入了神,竟然有瞬间恍惚,没反应过来自己站在哪里,笑出了声。
想到过来时嬷嬷们警告过的话,侍女嘴唇惨白。
“拉出去。”
池烈漫不经心地吩咐,连扫都没有扫地上的侍女一眼。
侍女听到池烈的话,顿时失去全身力气,无力瘫坐在地上。
云荭立刻扑过去,抱住池烈脖子,脆生生地加了半句:“罚站半个时辰!”
门外头的侍卫本来已经将进门的侍女架了起来,听到云荭的话,脚步微微一顿。
下意识扫了一眼池烈,看见他只是面无表情坐在桌边,并未有更改命令的意思。
两个侍卫架起侍女,快步向外走。
云荭赶紧扯住池烈宽大的袖袍:“爹爹。”
池烈半垂下眼,保养得宜的手掌轻轻捏住云荭胖乎乎的白嫩小脸。
慢条斯理凑过去。轻笑:“本座可是太监,太监……是生不出儿女的。”
“你给我说说,我如何能有你这般大的闺女?”
云荭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池烈说这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温声细语。
半趴在他怀里的云荭,却能清清楚楚感知到温柔声线中隐藏着的杀性。
仿佛绷紧了的弦,稍微一触碰,就能完全崩断炸开。
云荭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肉乎乎的小爪子下意识攥紧男人的宽大袖袍。
她凑过去,很小声很小声地嘀咕:“爹爹是不一样的。”
“就算其他人没有儿女,爹爹有我呀!”
云荭努力让自己笑得像个小太阳。
妈了个鸡!
变态性子的爹果然难哄。
还以为自己已经突破防线,能在他身边留下了呢。
这家伙,还时不时的犯病。
池烈眼中没什么温度,又捏了捏云胖子脸上软肉。
“可你爹我,生不出闺女呀!”
笑音清浅,春风拂面般温柔可亲。
云荭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赶紧搂住他脖子,凑过去亲:“云云不一样,云云是老天爷送爹爹的亲闺女。”
云荭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她可不就是从天而降的亲闺女。
“哦!”
池烈似乎对云荭的这种说法格外感兴趣。
漂亮狭长的凤目中暗光涌动,仿佛能够遮挡一切阴郁。
“……那你不就是小仙女?”
男人语调玩味。
在对上云荭漂亮懵懂的杏眸大眼时,池烈嗤笑一声。
“像你这么肥的仙女,真是丢了天庭的脸。”
“你该不会下凡时候,脸着地了?”
“连带整个人都摔的浮肿,一直到这会儿,都没瘦下来。”
“需不需要本座找个道士给你消消肿?”
池烈等着瞧怀里肥团子的好戏。
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捏捏它胖乎乎的脸蛋儿,觉得手感颇好,再捏。
四目相对。
胖娃娃黑黢黢的瞳仁很快盈满一层泪雾,无声无息、吧嗒吧嗒掉眼泪。
哭的毫无征兆,又没有半点儿哭音。
就执拗地盯着池烈看,眼泪珠子成串往下掉。
一双眼睛哭的通红,任谁瞧了,都会忍不住去哄哄。
云荭一边无声无息地哭,一边哑着嗓子哽咽:“爹爹坏。”
“坏爹爹。”
“爹爹坏。”
“坏爹爹……”
跟唱打油诗似的,小嘴儿叭叭叭,但是从头到尾,就那么一句话。
“哭什么哭!”
“本座还什么都没说呢。”
池烈少见地有点儿心虚。
特别是在对上云荭那双控诉的泪汪汪大眼时,他有些坐不住了,觉得怀里这只真是个烫手山芋。
想把他丢出去,奈何胖娃娃死死搂住自己脖子。
要是池烈强行用力,怕是能弄折这小兔崽子的胳膊。
想了想,池大都督决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微微转眸,捏起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吃的。
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的点评:“厨子厨艺不错,吩咐下去,赏。”
池烈准备把某只肥团当成空气,但对方那控诉又委屈期盼,令他心生烦躁的眼神儿一直盯着自己。
池烈用眼角余光扫了几回。发现这小崽已经哭的双眼通红,开始打嗝了。
泪珠子还在成串往下掉。
要是,这只肥团子真的哇一声大哭出来,像普通孩子一样大声吵嚷。
池烈绝对会没耐心地把她摔出去。
管她受不受伤。
吵着他了,池大都督的脾气可大得很。
然而这会儿……
小娃娃就像个瘪了气的气球。
蔫头耷脑,胖乎乎的脸低垂着,委屈巴巴得像只被抢吃食的小仓鼠。
小肩膀一抽一抽,泪珠子一滴滴溅在了自己的锦绣华袍上。
池烈心生烦躁。
憋了一肚子火,想发吧,又不能发。
“再哭,本座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池烈冷声冷气的威胁。
云荭继续叭嗒嗒掉泪珠子。
池烈……
没心情吃早饭了。
他摔了筷子,大踏步跨出门槛。
衣袍上却坠了只超委屈的胖团。
“撒手。”
池烈不耐烦地挥了挥袖袍。
云荭沉默地扒住他裤腿,像只小考拉。
这会儿,胖娃娃没掉泪了。
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泪汪汪得可怜。
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崽子。
大眼睛湿漉漉的。
池烈不耐烦地一挥袖,柔和的内里送到云荭身周。
直接把她甩飞出去。
“看住了。”
池烈单手负于身后,大踏步走出钦差衙门。
小顺子摇了摇头,精准地接住云荭。
“你说,你跟督公大人犟什么。”
整个朝廷都知道,督公大人的倔劲儿上来,连老皇帝的命令都敢违背。
他性子爆。
真是燥起来,抽刀子砍了云荭,一点都不奇怪。
“走吧,走吧!我们回去继续吃早饭。”
小顺子强行掰过云荭的脑袋,抱回堂厅。
池烈走出钦差衙门好一段路,脑袋里还转着胖丫头泪眼汪汪的可怜小模样。
他走过熙熙攘攘的杭州街道。
看到路边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还有叫卖的摊贩。
池烈脚微微一顿。
片刻后,继续加快脚步,大踏步向前走。
一炷香后,池烈策马奔出杭州城。
空气里,甩下一句。
“把那些玩意儿都买了。”
怎么说也是本座弄哭的。
买些玩意儿,哄哄算了。
免得回去,还要对上张委屈脸。
烦òó!
池烈策马一路疾驰,很快,到了莫环宇住的小村落。
汪清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督公大人。”
“如何?”
“有线索。”
池烈进了汪清早就选好的一处偏僻民房。
民房的院子里,三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地拴着。
身上残留许多伤痕。
显得狼狈不堪。
池烈眯了眯眼,汪清恭敬上身,将昨晚发生的事请详细禀告过后,低声道:“是杭州城里,江南堂的人。”
“真不错。”
“连江湖势力都能为他所用。”
池烈笑音柔和。
东明朝,朝廷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朝廷不会伸手去管江湖事。
江湖人有一部分会卖身官家做事,但东明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与江湖势力勾结。
官员可以雇佣江湖人给自己做护卫,但一旦牵扯江湖帮派势力,上头会立刻问责问罪。
严重的,全家抄斩都有可能。
因此,派往个地方任职的地方官员,向来对地方势力敬而远之,甚至都不敢跟他们有太多交流。
生怕被扣上一顶勾结江湖势力的帽子。
“这杭州城里的官,胆子比本座想象的还要硬。”
“有趣。”
池烈撩起袖袍,坐在早就摆好的太师椅上,双腿交叠,漫不经心地挑眉:“那本座就好好陪他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