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谭灵儿出去给云荭端了一碗粥和一碟小菜。
“张教授说,你还得待着观察两天,如果没什么大事,两天后,就可以离开出院了。”
“这两天,不能吃太油腥重口的东西,我就给你端了碗粥过来。”
“我为什么没死?”
云荭从醒过来以后,总感觉身体里多了点儿东西。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有这种特别清晰的认知,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脑子里,好像会模模糊糊感觉到一些陌生的情绪,深沉内敛,有时又会沉郁下去。
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等到云荭想要去仔细捕捉的时候,就立刻消失了。
速度快到,让她以为那是错觉。
“……嗯……”
“你的具体诊治过程由张教授全权负责的。我不大清楚,毕竟,这也算是机密了。”
云荭半生半死躺在实验室里头三年,张教授根本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在她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也冒了很大风险。
许多没法子在旁人身上下的药全部都在云荭身上用出来了,张教授还额外研制出了数种专门针对抗辐射反应的疫苗。
床上躺了三年,乍一醒过来,浑身都没有力气,云荭慢吞吞地喝完了这碗粥暖融融的米粥。
温暖了胃部,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谭灵儿还在那边纠结蒋易。
“奇怪,他怎么还没有来?”
明明担心的不行,等到人醒了,这又成缩头乌龟了?
“蒋哥,蒋哥,我听说,云小姐醒了,你怎么还能在这儿淡定的喝酒呢?”
陆之挠了挠头。
肉痛地拿出自己好不容易才换回来的小瓶酒。
没法子,谁叫面前的这位是金大腿呢。
云从半眯着眼睛,感应了下脑海中属于那小王八蛋的情绪。
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愤愤不平,一会儿又嘿嘿嘿乱笑。
活像是个傻子。
不,根本就是个小傻子。
他剜了自己的一半晶核,将丧失的那半晶核拼接到自己的身上。
手术过程极其惊险。
他体质过硬,麻醉剂对他来说,根本不管用。
云从凭借着强悍的意志力,生生撑过了手术。
后来,他就慢慢发现,两块被分割的晶核仿佛形成了无形的联系。
植物人,也会有情绪起伏。
这三年,蒋易慢慢地琢磨到了如何感应辨别云荭的情绪。
云从右手晃着酒杯,仰脖喝下杯中酒,一饮而尽。
脑海中的情绪又开始欢脱,跳跃起来,带着十足十的愤懑,还有狡诈。
这小王八蛋又开始玩儿她的那些小把戏了。
还敢跟她生气。
哼!
云从打算晾一晾这只不识好歹的小狐狸狗。
跟亲爹亮爪子。
呵!
云荭醒过来的两天,蒋先生照常上班处理工作,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天,他又伏在桌上,看属下交上来的计划书。
走廊间,隐隐有交谈声传进了耳朵里。
“你们听说没有?一直躺在实验室里头,三年都没醒过来的云荭醒了。”
“我知道知道!这我怎能不知道呢?蒋先生到现在还没去看过呢,该不会是……她又失宠了吧?”
“切,就算是人家失宠了,这不又抱上了根金大腿。”
“就算没了男朋友,人家也认了个干爸。”
“张教授可喜欢她了,还同意把她留在实验室里帮忙呢。”
“真的假的?怎么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也想去张教授的实验室!”
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在快靠近办公室的距离慢慢变小,最后完全消失。
云从手底下做事的下属们都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耳朵好着呢。
因此,都不敢在距离云从办公室很近的地方说话。
他们不知道,就算隔得远,云从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认了个干爹?”
呵。
呵呵。
呵呵呵。
我看,这只小兔崽子是不想活了。
他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崽子。
扭过头就去叫别人爸爸了……
日光从窗外透无尽,在男人俊美的侧颜上落下了道道阴影。
他面无表情,盯着手里的计划书。
眼神阴鸷陌然,气场骇人的仿佛地狱修罗。
“嘟嘟。”
两个年轻下属谨慎地敲了两下门后,自觉松手,轻声喊道:“蒋先生。”
“我们是来送季度总结报告的。”
“……进来。”
透过门缝传出去的男声,沉冷至极,仿佛玉石相击,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森寒。
冻的门口两年轻女下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们边儿的一个抿了抿唇,跟另一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壮烈和一往无前。
完蛋。
蒋先生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们怎么就能撞到枪口上呢?
今天出门,应该看一眼黄历!
再拖沓,也得开门进去。
“蒋先生,这是季度报告。”
两个女孩儿进了办公室,大气都不敢出。
抬头,偷偷瞄了蒋易一眼。
俊美无匹的男人坐在书桌后,面容如以往一般漠然冷淡。
但不知为何,今日的蒋先生看起来格外低沉,浑身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
看上一眼,都让人胆战心惊。
蒋易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资料。
修长的食指交叠在一起,手肘压在书桌上,黑漆漆眼眸沉着,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我听说,云荭刚认了张教授当干爸?”
“成功了!”
云荭如正常人一般顺畅地走路。
“不错,不错。”
张教授眉目含笑,又挠了挠自己即将秃顶的脑袋。
现在,他看云荭,就仿佛在看自己最骄傲的成果和杰作。
那可是他用了三年时间,几乎烧死了所有脑细胞,搞到头秃,才生生从死神怀里拉回来的病人。
“还要多谢你。”
小姑娘欢快的奔到老头身边,鞠躬弯腰,笑眯眯地道谢:“这三年,多谢您的照顾了。”
张教授看着云荭,莫名其妙就想到了自己失踪的一双儿女。
这三年,他不是拜托了多少人去找。
就算是死了,就算变成了丧尸,好歹也让他知道,让他完完全全死心。
可是……他的一双儿女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讯。
张教授伸手,轻轻拍了拍云荭肩膀。
“……我把你当成闺女看,当爸爸的救自己闺女不是天经地义吗?”
云荭笑嘻嘻的,唇角刚挑起来。
脸颊上的酒窝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旁边突然伸过一只大手,硬生生将她提到了一边儿去。
“谁是你闺女?”
“老不要脸的,不要随便乱扔闺女,她才不是你闺女。”
这是老子的,老子的!
老子从瘦不拉几的小不点儿,一路养成肥团子,又从肥团子养成这模样的。
云从肺都要气炸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情绪外泄,几乎要暴走的愤怒了。
自己日日浇水,日日施肥,好不容易开花结果,拢在自家小菜园子里的粉嫩小花儿,一转眼,居然离家出走,要跑到别家菜园子里去住。
云爸爸出离的愤怒了。
张教授上一秒还沉沦在跟云荭的天伦之乐里,下一秒,对上了一张足可以媲美地狱修罗的黑脸。
吓得张教授险些心脏病都犯了。
“蒋、蒋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张教授老脸一白,心跳都快了一倍。
云荭啪的甩掉云从钳制,赶紧过去扶住张教授。
云从真实年纪,只比张教授小七八岁。
可他顶了具年轻人的皮囊,跟张教授老胳膊老腿儿可不一样。
张教授是典型的科研工作人员,一心一意扑在研究上。
这几天相处下来,云荭也知道了张教授不少事情。
他年轻时,回国参与了国内许多重大研究,得到的奖励和资金有一大半都捐给了希望工程、贫困山区。
这位张教授,一心一意扑在研究上,为了事业和国家,鞠躬尽瘁。
这种人,是最令人敬佩的。
这几年,张教授为了生存区的发展,为了能够让生存区域里的普通人活得更好,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忙碌。
短短三年,他老了好几岁。
张教授身体底子还算硬朗,刚才就是被吓了一跳,缓过来就好了。
“没事儿,没事儿,云云,年轻人就是冲动,我这不碍事。”
“倒是你这小子,三年催命似的催我,怎么人醒了,就不见人影儿了?”
“有什么矛盾可以说出来解决嘛!”
“冷着一直不见面,算什么事儿?”
“我手上还有几个项目要做,正好,你带云云出院。”
张教授慈爱的拍了拍小姑娘,转身走了。
云从俊脸铁青,心里却酸的咕嘟嘟冒泡。
以前,也不见这小王八蛋这么关心他。
不就是脸色白了点儿吗?还非得上去搀着。
他以前生病的时候,这小混蛋怎么不过来搀着他?
云从越想越心酸。
但他也不想想自己的模样,跟张教授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他每日西装革履,出入都有一大群人跟着。
气场迫人,说话清润却又压人,十足十的霸道总裁范儿。
瞧着还只有30多岁,跟尽显老态的张教授截然不同。
试问,谁会去搀扶一个举手投足都强势霸道,连一个眼刀子都带着十足力道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