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秾瞧着商如诲长大。
看着他,从一个小娃登基成王。
四方征战。
当了几年明君后,突然对政事失了兴趣。
连带着,性格也慢慢变化。
变得喜怒无常,暴虐残忍。
没人能亲近得了他。
但他刚才瞧着,商如诲抱着奶娃娃的模样。
虽然冷冽的俊脸上写满了嫌弃。
但他的动作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一小团,活像是抱着易碎的陶娃娃。
动作小心翼翼,肌肉里透出紧张的僵硬。
伊文秾老眼含泪:王,终于要长大了嘛?
商王冷哼一声,一甩袖袍,“前头带路,去看看田。”
这是商君继位,第一次亲自下田。
得到信儿的主管小官惊得直接一屁股栽到了地上。
商君还没来,他已经吓得后背层层冒汗。
“……快,快去准备!”
接了命令的侍从刚退开两步,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张扬凌乱的马蹄声。
田野尽头,一抹玄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而舞。
最前头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上,苍烈如风的高大身影疾驰而来。
身后远处,还遥遥缀着一队护卫。
护卫队里,凤神的图腾旗帜猎猎飞扬。
红艳艳,仿佛在风中张开翅膀的神鸟。
“王,王来了……”
主事小吏吓得两眼翻白,玄色身影越来越近。
他狠了狠心,抬手就是两巴掌,重重呼到脸上。
脸登时红肿起来。
疼痛让主事小吏勉强恢复镇定。
他哆嗦着两条腿,不等身影走到近前,人已经五体投地。
颤抖着嗓音,领着一群同样吓破胆的基层小官们趴伏在地上。
“拜见王上。”
“起来吧!”
凛凛森寒又不失霸气的男音从头顶上飘下来。
“这片田,是你负责的?”
商如诲潇洒地从马上翻身而下。
幽深的凤眸,压到了对面的中年男人身上。
鼠陈惶然拱手:“回王上的话,这一片田地由臣下负责。”
鼠陈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耕种农事官。
在尊贵的王面前,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冷静回话,心里头的惊然惶恐,混杂着数不清的疑问,一个个地冒了出来。
王怎么会,突然到这片偏僻的田地来。
王上好武。
素来对农事没有兴趣。
鼠陈私下里,听自己的上官们议论过。
王上性子喜怒无常,上朝时,若是有不长眼的臣下顶撞了王。
王上不会当场发作,待等日后,总会让这些人生不如死。
他当耕作官这么多年,王从来不关心平民百姓的日子。
也不关心最重要的农事。
今天……突然转性了?
忐忑不安地猜测着,他突然听见了一声清脆软糯的呼喊。
“父王。”
田地边儿,上忐忑不安的田间小小官们都讶异得循声望去。
他们才瞧见,那高头大马上,竟还坐着个女娃娃。
娃娃小小的,瘦瘦的,只有那么一小团。
莹白的小脸儿上,一双大大的杏眸充满灵气,仿佛会说话一样。
咕噜噜得转着。
瞧着,很是古灵精怪。
她穿了身鹅黄色的短袄裙,小身子紧张得趴在大马上。
双手紧紧攥住了马的一小撮鬃毛。
紧张的小模样,简直可爱到爆炸。
“父王,孩儿下不去。”
云荭抿了抿唇。
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地跟商如诲递眼色。
那意思:还不麻溜得过来抱我!
高大男人侧转过身,单手横过小娃娃后腰,熟练地将她抱进怀里。
云荭笑眯眯地楼了商君脖子,不忘拍马屁以示鼓励,“父王最好了。”
“有求于寡人的时候,你这小玩意儿的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商君抱着小团子,心里头像是喝了糖水一般,有些甜滋滋的,俊脸却依旧板着。
嘲讽小娃娃。
“孩儿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父王不能污蔑孩儿。”
云荭在商君怀里蹭了两下。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瞧着小孩儿红红的可爱小鼻子。
突然觉得有些手痒。
修长宽大的手掌抬起,捏住了团子小小的鼻头。
“……就你话多。”
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商君冷冽森寒的气场,若寒冰遇了春水,被融化得干干净净。
冷冽到不见半点笑意的眉目,也柔化许多。
他身上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场,仿佛被怀里的软团子给全部挡住了。
鼠陈目睹了商君气场变化的全过程。
还没孩子的他,瞧着奶娃娃窝在商君怀里左看看右瞧瞧,软软的可爱小模样,心都要化掉了。
好可爱!
想抱!
能被大王纡尊降贵亲自抱着的娃娃。
难道……是传说中的公主殿下?
商如诲抱着云荭走在田间地垄间,长腿跨的很快。
男人行走时,脊背挺直如松柏,寒眸冷锐。
气场强悍。
云荭目光不断逡巡着周围半干涸的田地,小眉头皱起。
她也看见了,田地间时不时有奴隶提着木桶经过,不停地来回取水灌溉。
这些奴隶大多骨瘦如柴,脸色蜡黄。
云荭看他们提着大大的水桶,身体摇摇晃晃得走着,不时有人连人带桶摔在地上。
一旦有奴隶和平民摔跤洒水,负责看管他们的人会立刻扬起鞭子催促干活。
云荭只看了几眼,转开了目光。
奴隶制是商朝的基本政治制度,现在的她还无法改变这种状况。
生产力发展起来,制度才会被自然而然得淘汰。
在地里转了一圈儿,又问了鼠陈许多问题,云荭大致了解了商朝的农业发展状况。
耕作方式原始粗旷,有用的农具很少。
他们种植的主要粮食是稻、黍、麦、稷和菽。
也就是常说的五谷。
农民们还没有用肥料增加产量的概念,在用休耕轮种的法子,保持土壤肥力。
灌溉工具就是水桶。
利用大量的人力,一趟趟地从白银河取水。
云荭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任务,要改进的地方太多了,她一时不知道还如何入手。
商朝没有形成具体统一的度量衡。
负责工作事宜的耕作农官只清楚自己负责的土地位置和大概大小,并不知晓这块地的具体工作面积有多少亩,每年的产量是多少。
农官们把已开垦的农田分割成一块块的正方形,每一块耕田,都有固定数量的奴隶和平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