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为谁好

林若秋想了想,这样做倒是最好的,楚兰虽然有害人的嫌疑,可楚萱经历这场落水却不知会落下什么病根,邺王府那两口子自私惯了,万一自欺欺人,还想着立楚兰这个健全的为世子,可楚瑛日后难免会与这位堂兄弟打交道——近墨者黑,林若秋看着也不放心。

还是趁早贬了好,能贬一次,就能贬第二次,邺王夫妇担心爵位不继,自然不敢再张狂,凡事都得乖乖听从皇帝意思,至于楚兰么……想必这对爹妈不会敢偏袒他了。

楚镇拉着林若秋的手,温声道:“今日之事辛苦你了。”

想必他已听说太医院中那场“壮举”。

林若秋掩口浅笑,“是胡卓到您跟前去嚼舌根的?他可真是半点机会都不愿错过。”

楚镇笑道:“他也算倒霉透顶了,”一面拿手比划,“脸上留下这么两道老长的血印子,还没娶亲呢,被人瞧见该怎么想?”

林若秋瞪着他,“合着娶了亲的都是叫自家母老虎给挠的?”

她可从没凶悍过,别说是挠脸了,她连皇帝一根头发丝都没动过呢,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若秋背转身去不理他。

楚镇只好将她的身子扳回来,又抚着她光润白皙的手指头,轻轻叹道:“朕知道你到昭阳殿去过,也为此而不快,不如这样,朕让李氏亦入寺中侍奉太后,你觉得如何?”

林若秋干笑两声,“算了,臣妾没那么小心眼。”

说起来又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了争孩子,白白叫人笑话,难道她一个亲生的还争不过外人?

回头阿瑛若是问起,她该如何作答?万一那些乱嚼舌根的说李蔷是被她逼走的,她更里外不是人。

为今之计,她只能按兵不动。

楚镇摩挲着她的手腕,柔声道:“血浓于水,阿瑛心里肯定还是认定你的。”

林若秋回应他的是一记眼刀。

其实此事原本没什么,倘若李蔷足够冷静而清晰,林若秋会很乐意让楚瑛跟她亲近,只当孩子多了个干妈,就好像安然跟景婳那样;可李蔷如今分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她心心念念想将楚瑛推上储君之位,殊不知这样只会令他离那个位子越来越远——皇帝可不是傻子,尤其在面对宫中斗争时,尤其理智得可怕。

他不会容忍有人拿他的孩子来做博弈,哪怕是出于好意,也不行。

林若秋觉得有必要派人留意一下昭阳殿的动静——看李蔷的模样,简直走火入魔了。

邺王夫妇俩得知自己被贬谪的消息,没敢闹腾,而是乖乖接旨,许是这些年渐渐试探出皇帝的底线,知道对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生怕惹恼了皇帝连个郡王也做不成,因此待楚萱差不多清醒之后,一家四口便飞也似的坐上马车离开京城,恨不得再也不回来。

学堂里少了两个读书的学子,并未造成轩然大浪,倒是楚瑛脸上偶尔流露出些落寞,似乎仍是不舍:到底是一同玩过耍的,小孩子的感情,比起大人更纯粹而难以忘怀。

许是慢慢认识了新的朋友,又或许是林若秋告诫他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楚瑛伤感了半个月就不再伤感了,而是认真投入学习之中:他是不够聪慧,可世间并非人人都要聪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

林若秋看在眼里,稍感欣慰。加之楚瑛这段时日与她相处得很好,母子俩的感情仿佛无意间深厚许多——也可能是因他最近少往昭阳殿去的缘故。

林若秋有些奇怪,“德妃最近在忙些什么?”

往常不是送东西,就是送吃食,仿佛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似的,近来这种疏离貌似不像她的作风。

红柳也没听说昭阳殿的消息,实在是李氏这几日很少出来走动,便只道:“许是操心陛下万寿节的事吧。”

这个理由不足以将林若秋说服,万寿节年年在过,也没见李蔷多么热切——她对于争宠就没多少兴趣,或者说,整个宫里的人对于争宠就没多少兴趣,这些年她们也算看淡了,皇帝专宠皇后已成定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必白费力气呢?还不如多睡几个懒觉。

林若秋只当李蔷为了上次那番话于心不安,也就不再过问。大家各自退一步也好,不然真伤了和气,难过的反而是小孩子。

然则令她意外的是,这种沉默并非休战符,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用不了多久,她就知道李蔷在忙什么了。

彼时还是魏安满脸堆笑请她过去的,那笑却带着一丝哀恳之意,似乎她若不肯帮忙,他们这些人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林若秋满腹狐疑,却还是耐心的烹了一壶香茶片带去太和殿里,谁知才掀帘就听到一声怒喝,“滚出去!”

林若秋神色如常,将扔来的一本奏折捡起,轻轻说道:“陛下为何事如此恼怒?当心气坏身子。”

楚镇发现是她,脸上的神色方才缓和了些,冷哼一声道:“是魏安请你过来的?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无用!”

林若秋笑道:“陛下雷霆之怒,他们怎么敢撄其锋芒?可不只有臣妾这个不怕死的来捋虎须么?”

楚镇总算笑起来,“若个个都像你嘴皮子这般利索,朕反而得觉得聒噪不堪。”

林若秋撇了撇嘴,“那我现在就走吧,横竖您是不愿见人的。”

楚镇只得又来留她。

林若秋本来是假意,顺势也就坐下来,将香片茶喂他喝了两盏,让他清清火气,方才细问道:“是谁惹您不快了?说给臣妾听听,臣妾帮您骂他。”

楚镇点了点桌上摊开的几本奏章,“你自己看。”

林若秋没怎么接触奏折,倒是看多了账本子,当下便如账簿一般逐一看去,倒也看出点门道来,皱眉道:“忠勇侯吃撑了?立太子关他什么事?”

简直可以入选世界迷惑行为大赏。

楚镇冷笑道:“朕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上疏的还不止他一个。”

陆续便点了几个朝中要臣,都是素日与李海交好的,显然在皇帝看来,这些人是在联合向他施压——虽然事实也差不多。

林若秋沉默刹那,“那您打算怎么办?”

楚镇面上如同罩了一层霜雪,“朕当然不会如他们所愿,是朕平时太宽纵他们了,竟连储君之事也敢插手,如此行径实为大逆不道。”

林若秋默默叹息,看来注定要有几个倒霉蛋出来背锅了,有实权的罚不得,就罚那些没实权的,总得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谁叫他们敢拿太子来做文章?

楚镇虽然是位君主,可也同样是个父亲,敢将他的孩子当成争名夺利的工具,皇帝不动怒才怪呢。

林若秋定一定神,又听皇帝道:“你若得闲,不妨遣人问问你姐姐,她如今既嫁于忠勇侯为妻,想必总能说上几句话。”

林若秋点头答应下来,事关她的孩子,她当然不会置身事外,不过她总觉得李海这道奏折上得有些突兀,是有人给他许了什么好处么?按说他不该如此冒进的。

按下满腹疑团,林若秋又着实劝了几句,方才回到自己宫里。

景婳和楚瑛楚珹几人正在院中踢毽子,个个都是满头满脸的汗,廊下的楚瑾和景姝则聚精会神看着,一边兴高采烈地鼓掌,一边挥舞着两条小短腿,似乎很想加入进去。

林若秋看得出神,不妨红柳轻轻走过来问道:“娘娘还在为立太子的事发愁么?”

显然她也听说了李家上疏之事。

林若秋勉强朝她一笑,并不作答。

可巧景婳走到廊下喝水,红润脸颊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闻言抬起头道:“什么太子,父皇要立太子了么?”

林若秋笑道:“是啊,你父皇要立你为太子,你说好不好?”

心下由衷觉得,若景婳是个男孩子便好了,以她的性情,绝不会有案牍劳形之忧——她是那种无论在何时何地下,都能让自己过得很好的人,这一点倒与林若秋挺相似。

谁知这女孩子却傲娇地一扭头,“我才不要当什么太子呢,这样又累又不讨好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我可没那工夫。”

说罢,仍旧到树荫下去踢毽子。

林若秋不禁失笑,但其实景婳说得很对,当太子的确不是个好差事,可偏偏有人要为此争得头破血流,也是怪事。

奈何在李蔷心中,她却是一厢情愿的对楚瑛好呢,这才是最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