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捧着个肚子一步三摇的去往太和殿,红柳原本怕她累着,想着不妨叫步辇来,林若秋却十分轻松的摆摆手,“不妨事,就当是强健筋骨。”
她月份大了,适当运动一下对将来生产只会有好处。况且,虽说乘坐步辇是皇后的特权,可林若秋并不打算过多使用这份特权,楚镇虽是她心爱的男人,却更是皇帝,在皇帝面前抬高姿态有什么用?小鸟依人才更容易博得体贴呢——这固然是心机,但在林若秋看来更像是小情趣,否则两人都一板一眼按照对方划出的道走,那还有什么趣儿?
魏安正在太和殿门前靠着柱子打盹儿,扇子覆在面上,胸腔微微起伏着。昨儿一天他想必比谁都累,在太和殿与琼华殿之间两处跑,既得随时听候皇帝差遣,又得顾着皇后娘娘那边的动静,骨头都快累散了架。
红柳上前咳了两声,见他无所反应,只得拿扇子柄敲了两下。
魏安这才一激灵清醒过来,只见是她,那目光便黏住不放了,“你是专程过来寻我的么?”
也是,陛下跟娘娘都成亲了,他们俩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吧?这种事女人只会比男人更着急。
红柳气得跺脚,又怕被廊下那些小太监听了笑话,只得板起脸压低声音道:“胡说什么呢?娘娘来看望陛下,你倒跟个瞎子似的,也不知道进去通传?”
魏安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林若秋,忙一溜烟地绕过来道了声万福,也不及细问来意,便笑嘻嘻的掀帘子通报。
林若秋还以为他会请自己进去坐坐,结果却是楚镇自己出来了,一见她便嗔道:“外头吹着风,怎么倒自己过来了,冻病了算谁的?”
初春微醺的风中,男人的手暖和得像一块加热后的磁石,紧紧黏住她的掌心。林若秋立刻感觉胸腔里燃起了一团火,从里到外都舒坦开来。
她笑眯眯的道:“派人来请,万一陛下不肯过来呢?还是臣妾自己来一趟更有用些。”
“但凡是你的吩咐,朕怎么会不听?”楚镇刮了下她的鼻梁,转头吩咐魏安道,“午膳就在琼华殿安置罢。”
林若秋任由男人牵住自己的手,心里的满足不消提了。尽管在外人眼中,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已有了很大的区别,可林若秋从没打算摆什么皇后架子,尤其是在皇帝面前,一家人太生分了,心也就慢慢疏远了。
况且,林若秋察觉得到,皇帝和她一样,都是十分念旧的人物——否则也不会经年累月只宠着她一人。既然楚镇已经习惯和这样的她相处,林若秋更不需要做出改变,如此,才能将男人的心拴得牢牢的。
楚镇一路上再度说起修建宫室的事,林若秋则仍是采取回避的态度,她觉得琼华殿现在就很好,没有新造宫殿的必要,等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得不避嫌的时候再说吧,现在她就想一家人这么和和美美的住着。
楚镇轻轻皱眉,“但若皇后的居所太过寒酸,未免不成体统。”
林若秋笑道:“怎么叫寒酸?分明是节俭,别人提起来,夸都来不及呢。”
站得越高,便得担心跌得越重,名声对宫里的女人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尤其像林若秋如今身在皇后之位,尤其得提防人言。魏太后这样冷淡的态度,已经杜绝了她用孝道为自己镀金的可能,那么,林若秋只好从别的方面下功夫,为自己树立美德。以她这样乐天安命的态度,节俭应该是最容易办到的。
所以林若秋并不算将谢婉玉赵采薇等人一并铲除,非得有这两位过惯了奢华日子的娘娘,才能衬得她这个皇后多么平易近人呢。
楚镇亦听说了西苑那些太妃闹出来的事,望着她笑道:“朕原本担心你会上当,如今看来你却比朕想的聪明许多。”
“臣妾当然没那么傻。”林若秋十分傲娇的哼了声。
她虽非智力过人的类型,却天生有一种对于危险的警觉。西苑的人早不闹事晚不闹事,偏赶着她封后第二天闹出来,傻子才相信这些人会帮她。何况谢婉玉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她要是急功近利到跟谢婉玉大掐特掐,最终只会沦为别人手中的刀具,让那些老太妃拣了便宜。
楚镇叹道:“别看她们如今偏安一隅,能从先帝一朝留到现在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林若秋颔首,“臣妾省得,您放心,妾会将此事处理好的。”
楚镇打趣的看着她,“不需要朕帮忙?”
“自然不必。”林若秋信心满满的道。她已经是皇后了,若还事事托赖楚镇羽翼庇护,也太不中用了些。正好借此事让他看明白,自己也是很有本事的。
无奈楚镇并不十分相信,反而促狭的道:“若是在西苑受了委屈,回头可别躲到朕怀里哭。”
林若秋向他飞了个锋利的眼刀,活像一只尾巴高高翘起的小狐狸,傲气十足,“您就等着瞧好了。”
楚镇虽不十分信任她的能力,但瞧见她这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亦乐见其成——闯点祸不算什么,再不济,也还有他兜着底呢。
两人回到琼华殿中,王厨娘已将热腾腾的饭菜呈上,景婳早软绵绵的扑到楚镇怀里来,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父皇”。
楚镇揉了两把她稀疏的小辫,又分神去逗儿子。
无奈楚瑛的性子比景婳腼腆许多,见了皇帝便害羞的躲到林若秋身后,只悄悄探出小眼睛,瓮声瓮气唤“阿爹”。
林若秋摸着儿子圆乎乎的脑门,十分无奈的道:“也不知阿瑛这性子像谁。”
肯定是不像她的,林若秋打小就是一副男孩子脾气,甚至于两个哥哥都没把她当女娃看,摸鱼上树样样来得,打起架来都让她去帮手……那么,应该是像楚镇?虽说皇帝现在看着很好,幼时没准却是一副阴沉脾气呢。
似乎生怕被她窥到儿时印迹,楚镇摸了摸鼻子,忙道:“朕也活泼得很,肯定不像朕!”
林若秋朝他扮了个鬼脸,这么大的人还撒谎,不要脸!
楚镇道:“常听人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朕看阿瑛这性子倒是必成大器的。”
他记得楚瑛抓周的时候抓的是一本孟子,可见这孩子的心注定落在诗书上头,照他的意思,这便意味着楚瑛将来会做一名博闻强识的好皇帝——哪有天子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
林若秋倒没想那么长远,若她腹中的这个亦是男孩,未来情势如何尚不好说。但不管怎样,林若秋都希望他们拥有同样快乐的童年。至少,在他们成长为复杂的大人之前,都能尽情且任性的享受人生。
一家四口用完午膳,林若秋又让皇帝午休了半个时辰,这才放他离去。她这厢却叫了进宝过来问起西苑那头的情况。
进宝经过一上午的调查,已经知悉大概,立刻便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西苑都是住的些先帝昔年曾纳下的嫔妃,无论有宠或是无宠。如今出首的是住在景福宫的钱太妃,便是那位钱婕妤的姑姑。虽说两人血脉深厚,可钱婕妤却跟魏太后更亲厚些,尽管魏太后只是钱氏的远房表亲,两家本家也无来往,可人往高处走,钱婕妤自然是要牢牢巴住这棵大树的。
这也就解释了钱婕妤为何会对西苑的破落情况那般惊讶,她若是常来常往,不可能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家姑母的委屈。不过她的行动力显然比孝心强出许多,一发现问题,这就紧赶着闹开了。
林若秋陷入沉思,钱婕妤此举自然是为了私心,好让众人看到她多么“孝顺”,而那背后之人似乎也在利用她推波助澜:谁都知道,钱婕妤这么一出首,谢贵妃必定会将其视为眼中钉,这不明摆着将钱婕妤往火坑中推么?
同是钱家出来的人,钱太妃不该这么坑害自己侄女儿,林若秋蓦地问道:“景福宫还住着何人?”
进宝道:“还有一位郁太妃娘娘,据说是曾经伺候过昭宪皇后的旧人。”想了想,补充道,“郁太妃是无从生养的。”
钱太妃却有个儿子封王,如今也去了封地。
这就难怪了,没儿子的比有儿子的少些顾虑,行事也更恣意些。林若秋几乎已经肯定那煽风点火之人为谁,但在搞清那人动机之前,还是不便出手。没有十足的证据,这些娘娘也不能轻易得罪,光是一个孝道就能将人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