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镇瞧见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便知她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已经到了这份上,总不能半途而废,因谆谆劝道:“就算从前没想到,为了婳婳和阿瑛,你也须打算起来。若你这位母妃在宫中得力,他俩的前程也会更好些罢。”
虽说宫中素来讲究母凭子贵,却也有子凭母贵的说法,楚镇若非经昭宪皇后抚育多年,未必能顺利登上帝位。
林若秋固然晓得这些,可她不觉得自己能比谢氏等人做得更好,且万一出了岔子,岂非会沦为笑柄?
楚镇极有耐心的道:“不会也可以慢慢学嘛,朕看你这琼华殿治理得就有模有样。”
因了这个,楚镇觉得她还是挺有天分的。不然她一个新进宫的宫嫔,这几年治下也没出过鸡鸣狗盗之事,这不正说明她的能力吗?
林若秋心虚的垂下头,她能说她根本就没管过琼华殿的日常事务吗?内事不决问红柳,外事不决问进宝,有这两人当她的左膀右臂,林若秋的日子可谓清闲极了。
楚镇简直难以置信,“你就这样放心将权柄交到他们手中?”
委实有点超乎皇帝的认知,这宫里从魏太后往下,哪个不想大权独揽,从没有谁让底下人一手包办的。皇帝虽那样信任魏安的忠诚,也还是存有三分戒备,不然这小子一旦反水,他身为皇帝的处境可不太妙。
林若秋则干巴巴的道:“不然呢?”
她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疑心的,难道这两人还能推翻她自己上位?须知红柳跟进宝就算有些势力,也都来源于她,至于和外人联合起来牟取更大的利益……这宫里谁又比她拥有更多的好处,皇子公主都只在琼华殿一家而已。
楚镇被她一反问不禁语塞,有时候觉得她傻,有时候又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大概这个就叫做大智如愚吧。
不过皇帝可不会因此放松,遂正色道:“就算他二人忠心毋庸置疑,你自己心里也须有杆秤,别轻易叫人糊弄了去。这协理六宫的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朕既将此重任交托与你,你自当为朕效力。”
林若秋欲哭无泪,“我能拒绝吗?”
“不能,”楚镇面无表情道,“既为四妃之一,理当管理宫中事务,否则朕留着你难道是为吃闲饭的?”
又轻嗤一声,“若你实在不愿,朕只好将你降回原来的位分,横竖你不在意这些。”
林若秋一激灵清醒过来,忙拍胸脯保证会好好为皇帝办事,开玩笑,皇帝不提拔她就算了,既然已经荣升为淑妃,林若秋自然不可能自降一等——她也要脸呢。什么也不做却被贬谪,旁人猜测起来不定以为她怎样触怒天颜,那她更得成笑话了。
楚镇见威胁起到作用,因满意拨弄她一缕秀发,且道:“朕明日就让魏安将尚宫局这些年的账册取来,你先慢慢看着,等熟习之后,处理起来自当游刃有余。”
林若秋光靠想象都能猜出那是多么巨大的工作量,可怜她自从高考之后就没与书卷这样亲近过,这下可有苦头吃了。无奈话已经撂下,林若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她后悔在家中时没多跟王氏学习经济事务,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早嫁人的——若非那道选秀的旨意,她本可以在家中多逍遥快活两年。
当然她并不后悔遇见楚镇,只是韶华短暂,太早告别做姑娘的时光毕竟是有几分可惜的。
楚镇见她在那儿嗐声叹气,便知她在管家的事发愁,因徐徐抚上她的背,“无须多虑,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朕,朕自当好好教你。”
林若秋敏感的察觉到那只咸猪手在背后的动作,因向皇帝飞了个白眼,说好的要教她看账目呢?她瞧皇帝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总不能教着教着就教到床上去了吧。
楚镇与她挨得更近,声调也带了些缠绵之意,像化不开的蜜糖,“朕记得你已经出完月子?”
“可妾还想多休养几天。”林若秋警惕的往后挪了挪,其实她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几乎已恢复到怀楚瑛之前的状态,之所以这样抗拒与皇帝亲近,只是怕再度中招——她是还想再生一个,却没打算这么快就生。儿啼女哭甚是恼人,她也想过几年清净时光呢。
皇帝看着壮健,身躯倒和游龙一般夭矫,很快便已缠住她的腰,“放心,朕无非抱一抱你,不会做别的。”
等两人到了帐中妖精打架的时候,林若秋才领悟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对于任何阶层都是适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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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厢如胶似漆,比较起来,李家那位进宫的新人却没激起半点水花。虽说李氏女入宫本就不求得幸,可落在外人眼里,更像是林淑妃争宠善媚,故意霸着皇帝不放似的。
对于这些流言,林若秋自然不做分辩。莫说她处事向来偏于泰然自若,旁人的攻讦诽谤伤害不了她,她便懒得理会;况且,她跟李氏毫无交集,就算有人想掀起风波,也得掀得起来才行,她当然不会主动去寻李氏的麻烦。
她却想不到李氏会主动来见她。
其实这本就是理所应当,新人入宫,循例要对位分高的嫔妃逐一拜见,以示恭敬。李蔷最先去的是宋皇后宫里,她先命人具了拜帖,这不稀奇,稀奇的是宋皇后居然接受了——须知林若秋当年那拨秀女进宫的时候,宋皇后可半点没理会。
看似是件小事,可唯因宋皇后前后态度的截然不同,宫中机敏一点的人难免起了警觉。
红柳悄悄向林若秋道:“听说赵贤妃气得不得了,直斥这李婕妤心机忒重,一来就投效了皇后娘娘。后来李婕妤上门拜访,赵贤妃直接称病,将她拒之门外。”
不怪赵贤妃恼火,她当年若能与宋皇后联手,老早就将谢贵妃按下去了,哪能轮到如今分庭抗礼,甚至让谢氏更胜一筹,甚至还有个林氏后来居上;赵贤妃原以为宋皇后太过清高才不愿结交嫔妃,如今见她与李氏来往厚密,那妒火便蹭蹭的上来。
林若秋心中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只不便对人说——宋家与李家虽有些交情,却也不过是寻常世家之谊,宋皇后本不必对一个养在深闺的侯门女另眼相看,能令她这般牵肠挂肚,就只有……
林若秋停止遐思,她虽然对剧情有大致掌握,却从不打算利用这份先知做点什么,一直都来,她的宗旨无非是自保,而非帮人或害人。依据蝴蝶效应,任何一样微小的举措都可能影响事件最终的发展轨迹,谁知道是恶果还是善果?林若秋不愿为之,亦不敢为之。
她只要守住眼前的一方小小天地就好。
李蔷在赵贤妃那儿吃了闭门羹,来她宫里时倒是泰然自若,看不出半点受辱的迹象,可知此女心性其实颇为坚定,并非轻易会为外界动摇的类型。
她看到林若秋时,面上稍微浮现出些惊讶,不过很快就隐没下去了,屈身施礼道:“妾身婕妤李氏,拜见淑妃娘娘。”
林若秋情知她的惊讶从何而来,大概传闻里她的美貌太出名了——甫一入宫便是专房之宠,哄得皇帝神魂颠倒,若非有倾城之貌,怎能做到如此?
结果发现真人不过如此,无怪乎李蔷有些错愕。当然这位淑妃娘娘仍是很美的,只是没美到惊世骇俗的地步,看起来十分可亲。
林若秋亦微笑打量着对面,若说她的姿色被过分夸大,那么传闻对李氏的形容却没半分夸张。她是真的看着显老,加之嘴角微微向下,不笑时,便是一份过分冷静的神情,看上去更为她添了十岁。至于两鬓的斑白,虽竭力藏于发髻中,仍有几根刺目的白发从珠钗间漏出来,看着格外显眼。
瞽目虽瞧不大出来,可说话间一只眼珠的转动不十分灵活,可知还是有影响的。
林若秋微笑道,“李妹妹进宫这些时日,可还住得惯?”
她半点没有流露出对李蔷的同情,而是以平常人的态度跟她交谈。说也奇怪,李蔷反而舒服得多,先前她去谢贵妃宫中致意,谢贵妃对她嘘寒问暖,又是让侍女帮忙搀扶,又说认识一位有名的大夫,可以帮她看看眼疾,早日痊愈。李蔷听了这些话,只觉针扎一般,逃也似地离了甘露殿。
她大概明白这位林淑妃为何这般得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