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直奔外事处。进门的时候, 高书记报了自己认识的那位干事的名字。门口守着的人就进去帮着喊人了。
高书记认识的这个干事年纪也不算大了, 二三十岁。叫郝大亮。据说当初也是自学外语, 学的很不错,这才有了这个机会。
而且人家现在也不是干事了, 是个副科长。当然,对外还要称呼其为科长。
还别说,人家这一身派头看着也格外不同。
高书记这个县委书记在人家面前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老高啊, 这事儿我可是尽力了,但是不好约。你也知道的,现在我们需要很多东西都要从国外进口。好多人都排着队呢。”
“知道知道, 这事儿是你费心了。下次你去南平,我请你喝酒。”
郝科长道, “咱也不讲究这些, 关键就是提醒你们, 回头讲话的时候要注意点。另外,我们这边翻译人才比较少。你们得自己去学校里面找翻译。”
高书记就看了眼苏曼, 苏曼道, “没问题。”
郝科长就看了眼苏曼,这才发现老高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同志呢。
他顿时咳了咳。
高书记介绍道, “这是我们南平家具厂苏厂长, 这次主要是她来负责谈话。”
苏曼礼貌道, “郝科长你好。”
在女同志面前,男同志总是会收敛点的。特别是这女同志气质挺好。
郝科长立马客客气气道,“苏厂长你好, 这么年轻就当厂长了,年轻有为啊。”
苏曼道,“都是多亏了领导们的信任。这次也多亏郝科长帮忙了。”
“哪里的话,都是为集体办事,应该的。”
高书记见他这个态度,顿时酸了。
觉得这姓郝的特别不老实,对男同志和女同志还区别对待。难怪要安排去和外国友人接触。这样的同志就该去祸害外国友人。
寒暄了几句之后,郝科长就带他们去会客室里面详谈。
“这次排队的人不少,能给你们安排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你们要自己把握机会。没办法,这整个湖江省也不是经常有这个机会和他们接触。这次还是因为我们湖江的钢材比较出名,慕名而来的。当然,省里不打算出口这些国家急需的物资,所以他们也不准备多留。”
苏曼了解情况之后,又问了问这次来的人的情况。
“国籍、年龄、爱好……郝科长都清楚吗?”
郝科长顿时好奇,这见个面不都知道了吗,还要提前问清楚?不过苏曼提了这个问题,他就照实回答了。
是M国人,叫詹姆·格林。平时就是负责这边的进出口商品的。很难说话。你们也知道,咱现在的国情啊,人家那是眼睛朝天看的。”
高书记一听就恨恨道,“有什么好瞧不起的,前几年还被咱们给打趴下了呢。”
“这话可别在人家面前说。这些资本家都是要面子的。”郝科长警示道。
当然,他也对这些外国友人没啥好感就是的。
人家瞧不起咱们穷,咱还瞧不起对方那些资本家的作风呢。
咱可是社会主义国家,无产阶级当政,吃不到一个碗里来。
交代了情况之后,郝科长就去找那个詹姆先生了。
人一走,高书记和赵县长就有些紧张。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外国友人。
“咱不会说洋文啊,小苏,你确定没问题吧。”
高书记紧张道。又问赵县长,“老赵,你以前当秘书的,应该懂点儿吧。”
赵县长翻白眼,“我当秘书又不接待这些人。你一个当书记的都不懂呢。行了,交给小苏了,怕什么呀。我一个当县长的都不怕。你一个当书记的胆子也太小了。”
高书记:“……”他这不是胆小,是稳重!
苏曼由着他们争论,稳坐如山。脑子里还在想着说辞。
几分钟功夫,郝科长就客气的引着三个人进来了。当先男人金色头发,国字脸,四十来岁的样子,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人。一个也金发碧眼高鼻梁。另外一个则是华国人。
进来之后,郝科长就给做了介绍。
态度殷勤的让高书记都看不下去了。庆幸自己不是在这种部门工作。
为首的国字脸就是詹姆先生。身后按个金发碧眼高鼻梁年轻人是他的助理大卫。而那个华国人,也不是真正的华国人,而是华侨。人家是詹姆先生自己带的翻译。这次是随行回国的。
一听这介绍,高书记和赵县长都看向那个华侨。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那位华侨小年轻:“……”
郝科长正想介绍苏曼这边的人,苏曼就用流利的英语开口了,“你好詹姆先生,我叫苏曼,见到你很高兴。”
她的口语说的很流利,比政府请的翻译还要好一些,顿时让詹姆先生眼前一亮。
他来这里最不喜欢的就是语言不通。每次说话都要人转达,而且总是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让人很不尽兴。
他也和笑着和苏曼打了招呼,“你好苏曼女士。”
虽然客气,但是也不免带着点儿傲慢。
苏曼也不在意,反正能从他口袋里掏钱就行了。
苏曼又给他介绍了自己的职业,以及高书记和赵县长的职务。
“我是一家家具厂的厂长。我身边这两位是我们当地的行政官员。”
詹姆先生就对着他们两人点点头。
高书记和赵县长完全不懂两人说的啥,一脸懵逼的看人家和自己点头,也跟着点头。
郝科长对于这一幕也是张了张嘴,心说这外语说的挺溜。见也用不上自己了,就赶紧出去了,只提示苏曼他们要争取时间。
双方刚坐下,詹姆先生就看了看手表,“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聊聊你们的需求。”
见没外人了,苏曼也不装了,完全摆出自己当初在谈判桌上和人谈生意的架势,资本家的气质显露无疑。对于这些人,你态度再好没用,人家看的是利益。
资本家,就喜欢和资本家打交道。
她笑道,“詹姆先生,请允许我冒昧的问一个问题。这个会议室里面的沙发也是你们出口的吗?看起来很别致。”
“没错。”詹姆先生有些骄傲,“我们的工业是全世界最出名的。”
苏曼道,“款式确实很新颖。不过价钱也不算便宜。这一套,在M国的售价应该不低于五百美元吧。”
詹姆先生没回答这个问题,“据我所知,今天你们谈的是生产链的问题。”
“确实是生产链的问题,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如何让詹姆先生赚到更多的钱,一条生产链,对于詹姆先生来说并不值得一提。”
苏曼对于这个时期这些外国友人还是做了一些了解的。
这些人并不是政府人员,事实上,在那样的国家,有些岗位本来就是资本家来担任的。
这个詹姆先生其实本质上说的正规点是个中间商,说的直观点,就是代购。
只不过他代购的都是一些国家需要的东西,所以就成了外宾。
詹姆先生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直接说赚钱的华国人。
这个国家是个无产阶级国家,对于谈生意这种事儿,都很避讳。
他道,“这位女士,你说你可以让我赚到更多的钱?”
苏曼笑着道,“没错。我说过我是一家家具厂的厂长,我可以告诉詹姆先生你,这样的一套家具,只要给我们同样的材料,我们能做出来。而且人工成本,只需要二十元,是人民币。”
事实上苏曼还说的多了,这种一眼就是流水线加工出来的东西,别说二十元了,五元就行了。
旁边的华侨翻译看到苏曼这个神态这个语气,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M国一样。
詹姆先生顿时嘴巴微张。
这一套家具,在M国的人工成本,没有五十美元,是搞不下来的。
“你们的人工很便宜。”
赵县长和高书记看这外国人都被苏曼说的吃惊的样子,顿时一脸不明觉厉。心里猜测小苏到底给人说了啥,把人家外国人也给镇住了。
苏曼笑道,“如果詹姆先生愿意,也可以是你的人工。”
“女士,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曼道,“詹姆先生,如果两百元人民币的价钱拿到这套家具运输回国,售卖给你们当地的民众,两百美元,可以卖出去吗?两百美元,应该很赚了吧。”
当然可以!
詹姆先生脸上不动神色。他脑子里也在算这笔账。
别说两百美元了,去除税务和一些运输成本,以及上下打点的费用,一百五十美元都可以赚到。
苏曼道,“我知道,贵国是一个富裕的国家,但是并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昂贵的家具。中低层的市场是广大的。如果可以售卖平民化的家具,抢占国内广大的中低层市场,詹姆先生觉得,这不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吗?”
詹姆先生心里一动,挑眉道,“你是让我进口你们的家具?”
“不是进口家具,是代加工。我们可以完全按照你们的图纸要求加工,甚至直接用你们的材料进行加工。相当于你在华国,拥有一家工厂。优惠的人工成本,精湛的工艺。而且不需要你承担任何的办厂风险。我知道,在贵国,工厂倒闭也是常有的事情。”
詹姆先生脸色有些不好,但是心里却很意动。
他来这个国家已经有很多次了,但是从没有想过这方面。倒不是他没有眼光,而是这个国家的国情并不需允许他办厂。
而这个国家的厂子也是国有化的。
特殊的国情以及环境,让他不得不放弃一些想法。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然会听到这位女士说起来。
他也不看时间了,而是严肃道,“据我所知,你们的厂子都是国家所有。”
“没错,但是我是厂长,我身边这两位是工厂所在地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你们的州长。”后面一句话完全夸张说法。
詹姆先生这才正眼瞅了高书记和赵县长。
两人这会儿还处在云里雾里,只知道苏曼一直在说外国话,那个詹姆也一直在说,也不知道说的啥。
看着对方看自己,两人又是友好的笑了笑。
苏曼道,“他们对此很支持。当然,名义上,我们还是要走出口路线的。只是换一个说法而已。这也是给我们上层一个合理的交代。”
詹姆先生认真的考虑起来。做生意,总要货比三家。
苏曼见他犹豫,笑道,“詹姆先生是在考虑多寻找几家工厂进行比较吗?”
“……”
“抱歉我必须提醒你。你可能找不到比我们更合适的。”
詹姆先生不以为意道,“你们国家可是有很多家具厂的。”
“当然,但是想到用这个方法,并且同意的,只有我一个。而且,别的工厂都是有数位领导人,他们意见很难统一。而我,可以全权负责我们厂里的任何事情。另外,我身边还坐着我们的行政长官。当然,这些只是不重要的因素。最重要的是,你找不到比我们更便宜的工厂了。你应该也清楚,我们首都和上海有两家最大的家具厂,但是因为当地的生活水平,他们的人工是比我们要高的。至于国内其他家具厂,规模却又比不上我们家具厂。而且,我们的工厂全国闻名。詹姆先生就算是想找加工厂,也应该是选择有实力的才行。”
詹姆先生也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你们工厂的情况,我并不了解。”
“欺骗一位外国友人,对于我来说是非常不理智的事情。我们做生意都讲究长久,我需要国外广阔的市场,你需要我们便宜的人工。各取所需。当然,比起我赚的几元人民币来说,詹姆先生你赚的美元更让人心动。”
“你像是一位资本家。”詹姆先生道。
苏曼笑着摇头,“不,我是无产阶级,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我的祖国。不过我爱我的国家,所以每一笔生意,我都会当做自己的生意来谈。”
旁边那华侨年轻人顿时脸色有些尴尬。然后看了眼詹姆先生,小声提议道,“詹姆先生,我们可以实地考察一下他们工厂。这个机会很难得。”
这个机会确实很难得。
低廉的人工成本在资本家的心中就是金钱。
想想在自己的国家开的工厂,各种税收不说了,光是那些工人福利工资,就让人头疼了。而且还要承担破产的风险。另外开厂的资金也需要不少。
这个女士说的条件很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