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打极品,可跳

院子里一时无声,只听见隔壁传来板凳倒地和碰撞的声音,南瓜藤簌簌晃动,被扯坏了好些。

谢昭几步上前,攀上墙头看了一眼。

程遥遥担心道:“是谁?”

谢昭擦擦手上的灰尘,道:“别怕,是程诺诺。”

程遥遥这才松口气。要是程征两口子或银桂婶子一家人,她还有些担心。要是程诺诺,她反而不怕了。

程遥遥神色复杂:“程诺诺她不是病得起不来了?还能爬墙?”

谢昭眉眼里笑意敛去,化作冷意:“死不悔改。”

橘白小肥猫溜溜达达跑到程遥遥跟前,毛茸茸尾巴邀功似地拍打着地面。

可惜没人夸奖它立下奇功,程遥遥看见它肉爪爪尖上都是血迹,批评道:“犟犟你学坏了,挠人挠得这么狠。”

“嗯!嗯!”犟犟扬起小胖脸,理直气壮的模样,指甲在肉垫里伸伸缩缩。

怂怂也颠颠跑过来,正好被它一爪子掀翻,还按着头,只能翻着肚皮蹬着腿嗷嗷。

谢昭言犹在耳:满月后就会凶的,会凶的,会凶的……

程遥遥看着这一幕,再看谢昭一眼,谢昭第一次回避了程遥遥的眼神。

程遥遥捧着他的脸:“谢昭,你看着我的眼睛!”

急促的拍门声解救了谢昭。

“程遥遥,开门!你开门!”

程遥遥挑了挑眉:“啧,我还没找她算账,她倒自己打上门来了。她疯了?”

程诺诺的确气疯了。她双手猛砸谢家大门,满是伤口的手砸在老旧坚硬的木门上,又磕破了好几处。她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涨红着脸拼命砸门。

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了,程诺诺一时不查,整个人都扑进门去,小腹重重磕在门槛上,登时惨叫起来。

程诺诺虾米般蜷缩在地上,肚子里刀凿斧劈似的疼,一股热流又涌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好半天,她才看见程遥遥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

程遥遥不过家常打扮,不施粉黛,往那儿盈盈一站,仍美得能人炫目。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她最痛恨的傲慢与天真。高大英挺的谢昭站在她身侧,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一只橘白色小肥猫和小胖狗蹬蹬蹬跑到她跟前。

那猫神态傲慢,居然跟程遥遥一模一样,还冲她威胁地哈气。小胖狗则冲她吐舌头,还拿脏爪子踩她。

“死猫死狗!”程诺诺脸上才被这猫挠破,伸出手就想抓它们。

程遥遥忙叫道:“你住手!”

犟犟飞窜起来,怂怂却被抓了个正着,吓得嗷嗷乱叫。谢昭正要出手,说时迟那时快,犟犟一爪子就挠到程诺诺手上,疼得程诺诺嚎叫着松了手。

“干得漂亮。”程遥遥夸了犟犟一句,抱起呜呜咽咽的怂怂哄了又哄。还是谢昭给它吃了块鸡肉干,怂怂这才不哭了。

程诺诺嚎了半天也没人理她,恨恨道:“你是故意放这猫挠人的!”

程遥遥奇怪道:“难道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到底想干什么?特地来挨打的?”

程诺诺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语气颤抖道:“你……你居然用灵泉喂鸡浇菜?”

程遥遥唇角轻轻一翘,带着一贯的傲慢神态:“怎么?你又想偷养花的水?还是想要那些菜?”

她话音未落,程诺诺不由自主地看向一园子水灵灵蔬菜和鸡窝。

程诺诺手指抠在地面上,脸颊扭曲得吓人。她当初做一锅菜也只舍得放一滴半滴的灵泉,程遥遥居然用它来浇菜喂鸡!

程诺诺理智全失,嘶声道:“你这样糟蹋灵泉,你会遭报应的!”

“灵泉在我手里,我怎么糟蹋也轮不到你管。”程遥遥漫不经心道。

程诺诺顾不得恨,急着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能有这么多灵泉?”

“这还多亏了你啊。”程遥遥懒洋洋道。

“我?”程诺诺被嫉妒和仇恨充斥的大脑乱糟糟,飞快地想着,“是哪一次?山上的那次?不对,你早就有灵泉了。是什么时候?到底是哪一次?!你说啊,你告诉我!”

程遥遥竖起一根食指:“你猜。”

程诺诺气疯了,忍着疼爬起来,才向程遥遥靠近一步,立刻就被谢昭挡住。眼前淡定的谢昭,和那天山上狂躁嗜血的野兽重叠在一起。

程诺诺颤了颤,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她喘着气,对程遥遥挤出个笑道:“好,先不提这个。我刚才在墙头,可是看见了一场好戏。”

程诺诺这脸说变就变。可惜衬着嘴角那道伤疤,让她的招牌温柔笑变得十分诡异。

程遥遥先看了谢昭一眼,表情似乎有些心虚:“你看到什么了?”

程诺诺轻笑,嘶哑嗓音慢吞吞道:“刚才你们在院子里干什么,我就看见了什么……”

“啊。”程遥遥失声,对谢昭道:“谢昭,你去把门关上。”

谢昭去把院门关上了,仍回到程遥遥身边。

程诺诺以为程遥遥心虚了,故意卖关子不说话。谁知程遥遥慢悠悠撸着猫,也不开口。

程诺诺腹中绞痛,双腿虚软,站了一会儿就冷汗淋漓。她不得已开口道:“我刚才在墙头看得一清二楚,你们俩光天化日就卿卿我我,遥遥姐,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这位大美人的名声可就……”

“就怎么样?”程遥遥反问。

程诺诺道:“这个村里的长舌妇可不少,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不需要我告诉遥遥姐你吧?”

程遥遥哭笑不得:“别人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程诺诺轻笑起来,“如果不止这一件呢?”

程遥遥的脸色当真有些变了:“你不会是……”

程诺诺笑得癫狂又快意:“没错。要是让人知道你被男人抓上山过,那些人还会把你当观音似的供起来?他们会怎么想你?”

程遥遥脸色当真有些变了。不是吓的,是对程诺诺感到诧异。那天的事她是帮凶,原本那男人死无对证,程诺诺不庆幸自己运气好,居然还想翻起这件事?

程遥遥道:“你知不知道,那件事翻出来,第一个要坐牢,甚至吃枪子的人是你。”

程诺诺吃吃地笑:“你听过一句话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程遥遥那双妩媚的眼睛盯着她看,半天才道:“你想要什么?”

“灵泉。”程诺诺道,“把灵泉交给我,告诉我怎么用。”

程遥遥失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如果你换做是我,你肯交出来?”

程诺诺道:“那灵泉本来就是我的!”

“那玉佩是我母亲留下的,被你偷走了。”程遥遥直白地指出,还对谢昭道,“我都没戴过一天呢,就被她弄坏了。”

程诺诺尖声道:“是我发现的灵泉!你这个蠢货,从没发现过灵泉的用法!如果不是我,灵泉根本不会出现!”

程遥遥敷衍地道:“那就多谢你了?”

“程遥遥!”程诺诺越来越狂躁,“你凭什么独吞灵泉!灵泉是我先发现的!”

程遥遥道:“那你喊它一声,看它应不应你。”

“你!”程诺诺气得腹痛如绞,程遥遥脸上掩不住的嘲讽更是刺激得眼前发黑。

她终于反应过来程遥遥是在消遣她。

“好,好,好!”程诺诺露出鱼死网破的神色:“你不怕是吗?我会投案自首,我会告诉所有人,那天你被男人抓到山上糟蹋了,谢昭为了你杀了他。”

程遥遥道:“你真的要为了害我,把你自己也搭上?”

程诺诺嘶哑嗓音凉得像蛇:“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从小就讨厌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我就是你脚底下的烂泥。不就是因为你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吗?好啊,现在就让他们看看,他们眼里的观音是个什么货色……”

“你住口!”谢昭冷叱。

程诺诺几近癫狂,指着他的鼻子笑:“你以为她长得漂亮?她全是靠偷我的灵泉才变美的!你以为她是喜欢你?她不过是怕干活儿,拿你当根救命稻草!她以前追着沈晏那副贱样儿……”

“悬崖。”谢昭冷冷吐出两个字。

程诺诺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没了声音。

程遥遥委屈地冲谢昭道:“我没有追着沈晏,……没有。”

是原主干的,不是她。当着程诺诺的面,程遥遥没办法解释,只眼巴巴地看着谢昭,透出不自在的撒娇神态。

谢昭轻轻顺了她的发丝,森寒眸色温柔下来:“我知道。”

两人的亲昵旁若无人,深深刺痛了程诺诺的眼。她在程遥遥面前最引以为傲的一点,就是她抢走了沈晏。无论她有多失败,至少在沈晏这件事上她是牢牢占据上风的。

可如今,她连孩子都掉了,沈晏还死活不肯娶她。程遥遥还对沈晏毫无留恋,转身投入了谢昭的怀抱。

先不论谢昭人品,光看外表,谢昭高大冷峻,一股子生猛阳刚之气,程诺诺刚才隔墙看见两人是如何耳鬓厮磨,恨得她咬着牙,又忍不住脸红心跳地想看下去。

只是……

程诺诺想到谢昭刚才吐出的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程遥遥偏偏追问:“什么悬崖?”

谢昭狭长眼眸微眯,冷冷望着程诺诺,语气笃定:“她不敢报案。”

程诺诺强撑道:“谁说我不敢!”

谢昭冷嗤:“你敢去,那人渣是怎么死的,不如一并抖落出来。”

程诺诺倒退两步,嘴唇哆嗦起来:“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诺诺本来也只是诈一下程遥遥,此刻被谢昭一语道破,还踩住了她的死穴,当即六神无主。

程遥遥似懂非懂,但她看得出程诺诺心虚了,只差最后一击。她冲程诺诺道:“我看你是疯了。那件事就算你去报案自首又能怎么样?我并没有受伤,也没有除了你以外的人能证明我被抓了。”

“倒是你,你是在后山上被发现的。孤男寡女,两人一起密谋干坏事……你是嫌自己还不够风口浪尖?还是嫌爸爸给你收拾烂摊子还不够头疼?”

程诺诺忽然笑起来,口不择言地道:“你还惦记着爸爸呢?可惜他对你失望得很。他还常说,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要好好过日子呢。”

程诺诺一边说,眼睛死死盯住程遥遥,企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难过受伤的神色来。

可惜,程遥遥脸色平静,倒是谢昭立刻牵住她的手,关切地关注她的反应。

“我没事。”程遥遥给了谢昭一个安抚的笑。

程诺诺却继续道:“这些天你送过去的东西,都故意没加灵泉,又是生冷的。爸爸说你一点没有姐妹情谊,自己拿钱买鸡蛋和细粮给我吃呢。”

程遥遥深吸口气。

程遥遥去年在上海因为跟父亲吵架,哭得相当伤心。后来虽然赌气说不想见父亲,每月也有给上海寄东西,对父亲是还是有感情的。

这个娇娇受不得委屈。谢昭上前一步,眼神狠戾地看着程诺诺,却被程遥遥拉住了。

“是啊。”程遥遥扬眉,抬手示意身后的菜园子:“我就是故意不加灵泉的。当初你变白变漂亮,是喝了多少灵泉?一杯?一碗?你脸上身上这么多伤,身体也虚了,怕是得喝不少灵泉才能补回来吧?”

程诺诺脸色变了几变,现在灵泉在程遥遥手里,她又有谢昭护着,自己要怎么才能拿到灵泉恢复容貌?

以己度人,如果她是程遥遥,可能给她一滴灵泉吗?

程诺诺思及此处,索性豁出去了,直截了当道:“你给我一瓶灵泉,让我恢复身体,我就再也不来打搅你。”

程遥遥嗤笑:“凭什么?”

“就凭咱们是亲姐妹啊。”程诺诺厚着脸皮,急促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一壶,不,一碗也行。等我恢复身体嫁给了沈晏,以后你也能沾光不是吗?还有爸爸,爸爸知道你帮了我,也会对你改观的!”

“我拿灵泉养鸡浇菜也不给你。你以前那点儿灵泉扣扣索索够干什么的?我家的小猫小狗都是用灵泉洗澡的,怎么样?气死你了吧?”

程遥遥一边说,一边抬起指尖,那手指纤纤如白玉雕琢而成,灵泉断线珠子般滴落在地上,如甘霖,如春雨,青砖地面迅速吸收了水珠,渐渐地吸不住了,汪了一汪水,盈盈如镜。

程诺诺急得猛扑上去,却狠狠跌倒在地上,浑身剧痛。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前,却被谢昭挡住了。

谢昭那危险冷漠的眼神,让程诺诺瞬间回想起那天山上的情景,一时间不敢妄动,眼睛滴血地瞪着地上的灵泉。

那小肥狗和小肥猫凑上来,舔着地上的灵泉。程遥遥还嫌弃道:“你碗里还有呢,怎么喝地上的,真脏。”

程诺诺又中了一枪,当初她为了灵泉是怎么喝脏水,捡地上被踩碎的鸡蛋糕的,历历在目。

那橘白小肥猫舔了几口水就不喝了,挑剔地扒着谢昭的裤腿,让谢昭抱了起来。小狗崽却在水里踩来踩去,还满地打滚,欢实地摇晃着脑袋。一汪清澈的灵泉踩得脏兮兮,看得程诺诺目眦欲裂。

偏偏程遥遥还笑:“怂怂你好脏,快别踩了。我放一盆水给你洗澡总行了吧?”

程遥遥说着,伸手想抱怂怂起来。怂怂哒哒哒跑开,还甩着毛,几点脏水甩到程诺诺的脸上,她却跟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似的,抹到嘴里。

程遥遥差点恶心得吐出来,嫌弃地退了老远。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谢奶奶的声音:“怎么把门锁上了?”

谢昭才一动,程遥遥就抢着道:“我去开门!”

程遥遥跑向门口,谢昭在程诺诺头顶丢下一句:“那人是你推下悬崖的。”

程诺诺狠狠打了个哆嗦,见鬼似的瞪着谢昭。谢昭的语气太过笃定,可那件事只有天知地知,谢昭是怎么知道的?

谢昭狭长眼眸里是无机质的冷:“你敢攀扯遥遥一句,试试。”

他说罢,再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了程遥遥身边。

程诺诺再也顾不得其他,趁机扑到了灵泉前,可惜怂怂在灵泉里打了个滚,大部分灵泉它的毛毛都被吸走了,只剩下一点浑浊的脏水。

谢昭打开门,谢奶奶谢绯和一群女人看见的,就是程诺诺趴在地上舔脏水的一幕。

正巧,回家后发现程诺诺不见了的程征几人也找了过来,见谢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看西洋景似的,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程征忙拨开人群挤进去一看,差点背过气去。他赶紧冲上前拉住程诺诺:“诺诺,你疯了!起来!”

程诺诺就像沙漠里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眼里只有灵泉。

她瘦弱的身板像有千斤重,死死趴在地上,魏淑英也冲过来拉她,一边打一边骂:“死丫头你发什么疯!起来!你们,程遥遥你对我女儿干了什么!”

沈晏和沈母看着这一幕,转头就想走。偏偏村里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把他们挡在中间,还推他们:“赶紧去拦住啊,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

“呸呸,可不敢宣扬迷信思想!我看这程诺诺是受刺激,脑子坏掉了。”

“沈知青,等你们回了上海,得好好找个地方帮她治治。”

沈母脸色铁青,沈晏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想跟程诺诺扯上半点关系,更别提去拉她了。

还是程征狠狠抽了程诺诺一耳光,她才从那副癫狂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她愣愣看着面前震怒的程征和魏淑英,再看向院子里外围着的村民,还有沈晏和沈母,心里咯噔一下。

魏淑英嚎啕道:“女儿啊,程遥遥她们对你干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程诺诺像被吓坏了,半天才直着眼睛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刚才看见……我看见遥遥姐跟谢昭两个人,在院子里……”

“你闭嘴,不准乱说!”程征一时脸色铁青。

程诺诺忙低了头,欲言又止,给人以无限的遐想空间。

程征不由自主地看向程遥遥和谢昭。娇滴滴花一样的女儿,跟谢昭两人独自待在大宅子里,程征登时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怒气。

围观众人的心情也有些浮动。今天是坝上村赶集,谢奶奶和谢绯跟村里的女人们去赶集了,家里只有程遥遥和谢昭在。

娇滴滴的大美人和年轻健壮的小伙子,两人又情投意合,这……

谢奶奶护在程遥遥身前,怒道:“我们昭哥儿和遥遥早订婚了!何况青天白日的,又开着门,能有什么事!你在银桂婶子的院子里,怎么又能看见我家院子里的事了?”

姜还是老的辣,谢奶奶准确抓住漏洞,程诺诺一时语塞。

程遥遥抱着犟犟,学着程诺诺惯用的无辜语气:“刚才我跟谢昭在院子里待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趴在墙头偷看,吓了我一跳,又拍门跑进院子里来,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

“你!”程诺诺急于反驳,可对上谢昭警告的视线,愣是一句话没敢吐露。

程遥遥接着说下去:“她在院子里不肯走,还趴在地上……”

程遥遥欲言又止。众人都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地上的程诺诺,还趴在地上喝脏水呗。

女人们最擅长脑补,纷纷道:“哟,扒墙头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

“人家没结婚孩子都搞出来了,扒墙头算什么?啧,还好谢昭在家,要是程知青一个人,还不知道怎么被她欺负。”

“不是说流产完都下不来床吗,她怎么好端端的?”

“刚才她趴在地上喝脏水,怕是脑子受刺激了……”

众人异样的眼神和一句句嘲讽,刀子般从四面八方刮来。

程诺诺眼睛一翻,咕咚晕倒在地上。

魏淑英嚎啕起来:“哎哟喂我的女儿啊!”

程征也忙关心地看着程诺诺,心里再气恼,她也是自己的女儿啊。

谁知人群里凉凉道:“晕得还真是时候。都能爬墙了,有这么容易晕吗?”

程征一怔,仔细看了眼程诺诺,却见她眼皮下的眼珠子直动,心里顿时拔凉。

谢奶奶道:“遥遥他爸,论理你是昭哥儿未来的岳父,我不该挑理儿。可事关我家两个孩子的名声,您得给我个说法。”

魏淑英扯着嗓子嚷嚷:“啥说法!我还要你给我个说法,你们对我女儿干什么了,她好端端怎么会晕,你们肯定……”

“闭嘴!”程征怒吼,眼睛通红地瞪着魏淑英。

魏淑英登时吓住了,闭嘴不敢再吭声。

程征喉头像吞下个硬块,看都不敢看程遥遥,硬声道:“诺诺她受了刺激,这些天常常会出现幻觉,胡言乱语。她说的话不能当真。”

魏淑英瞪着眼,昏迷中的程诺诺也攥紧了手指。可惜骑虎难下,只能继续装死。

谢奶奶满意地点点头:“大家伙都听到了?”

众人纷纷应下。如今谢家人缘好,谢昭又有出息,还领着大家伙一起干大棚蔬菜,谁想得罪谢家?再说,那程诺诺当众发疯,几次三番攀咬程遥遥,这是有目共睹的。

程征在一片议论声里,头都抬不起来了。他跟魏淑英两人半拖半扶地把程诺诺弄回院子里,谁都没伸手帮忙,沈晏和沈母更是躲得老远。

一回屋,沈母就直接过来:“你家小女儿刚才做的事,我都看见听见了,我家是不会娶这种女人的!”

这话几天来沈母不知道说了多少回,这一回,程征却没有反驳,而是疲倦地摆摆手:“行。俗话说爱亲做亲,咱们两家闹成这样,实在是没必要。”

沈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得是真的?”

程征道:“沈晏不想娶我女儿就算了。”

“那怎么行!”魏淑英终于跳起来。

连程诺诺也睁开眼,虚弱而哀愁地叫道:“爸爸……”

“你闭嘴!”程征一点没给她面子,“你不是晕了吗?醒得这么快?”

沈母喜上眉梢,哪里肯给他们反悔的机会,连声道:“好好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就跟我弟弟说,还是老程你通情达理!”

沈母一走,魏淑英就嚷嚷起来:“你为了自己的前途,不管我女儿了!”

“妈,你别这么说。”程诺诺眼泪汪汪,“爸爸要是没了工作,咱们全家人靠什么生活?”

沈母弟弟是程征的顶头上司。为了程诺诺和沈晏这事儿,程征在单位已经被排挤得举步维艰了。沈母一贯糊涂就罢了,连程诺诺也默认自己是为了前途而不管她,程征凉了半截的心,终于凉透了。

他怒道:“这事归根结底,是你自己做错了。沈家这样待你,你硬嫁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先将身子养好,你还年轻。”

程诺诺凄然一笑:“我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沈家,还会有别人要我吗?”

魏淑英在女儿的婚事上可一点不含糊,直白道:“诺诺现在这血山崩的症候,以后肯定怀不了孩子了。谁家会娶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回去?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程征被她粗俗的话弄得难堪极了,怒道:“我还能怎么管?沈家摆明了不想娶你女儿!”

魏淑英窜了起来:“什么叫我女儿?诺诺不是你的女儿吗?!”

程征脱口而出:“我从没想过要第二个女儿!当初是你耍手段怀上了诺诺!”

魏淑英被戳中了肺管子,尖叫起来:“姓程的,我嫁给你二十年了,你现在还拿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说!”

程征一字一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再过二十年我也会记得,我当初娶你是为了什么!”

程征说完,摔门而去。

屋子里瞬间一片死寂。魏淑英涨红的脸渐渐褪去颜色,显出松垮皮肉和皱纹,仿佛足足老了十岁:“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他还当我是买来的保姆,他还是嫌弃咱们母女俩啊……”

她趴在程诺诺身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对女儿喃喃。

程征是个文化人,结婚多年来,哪怕魏淑英怀上程诺诺那一次,他也是斯文冷淡,抱着女儿提着箱子便离开了。

魏淑英翻来覆去地对程诺诺提起第一次见程征的场景。那是媒人掏出的一张相片,小小的黑白照,上面的男人斯文清俊,魏淑英第一眼就可心死了。哪怕媒人嘲笑她昏了头想高攀,她也不怕。当机立断掏出二十块钱塞给媒人,只求媒人瞒下这个消息,独独将自己引荐给程征。

二十年前的二十块,是她挑马兰头、摘莲蓬、帮人挑水浇田,一分一分地攒下来的,攒了足足七八年,换一个跟程征相亲的机会。

她成功了。二十年来她一直在庆幸自己当年的当机立断。

她嫁给程征后的日子,天天都像踩在棉花里。她住楼房,吃白米和肉,每天只需要照顾一个玉娃娃般的小婴儿。

程征对她很好,跟她从小到大所见到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比相片上更漂亮,更俊气。他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三件套的西装穿起来,像电影上的人。而且程征从不打她,连骂也不骂。

婚后第一个月,魏淑英乐得在梦里都会笑醒。程征不怎么碰她,也很少跟她说话。只有在她抱着程遥遥去找他,诉说遥遥今天多吃了几口米糊,遥遥好像会说话了,程征才会笑,才会认真地听她说话。

魏淑英不懂什么叫爱屋及乌,但她想让程征高兴,在那一阵她对程遥遥很好很好。程征也因此对她越发和颜悦色,甚至陪着她回了一趟娘家。

那可真是她人生中最光辉、最夺目的一段记忆。整个娘家村子都轰动了,娘家的亲戚女人们看着她的男人,哪个不把眼睛都羡慕红了。

可趁程征跟男人们喝酒时,亲娘和嫂子们悄悄告诉她:“这么小的丫头片子,值当这么费心?你要是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还怕拴不住男人的心?”

这话点醒了魏淑英、她也能生,她能给程征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看着程征对程遥遥的疼爱劲儿,她想,要是她生个儿子,程征一定会把程遥遥和她妈忘到脑后,站到自己这边来。

魏淑英没能生下儿子,可她生下了程诺诺。虽然晚了十几年,程诺诺仍然帮她把程征拉拢到了自己身边。

魏淑英以为,少年夫妻老来伴。二十年相处下来,她总能在程征心里占点儿位置的。

程征那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跟棍子一样打醒了她。原来撕下面具,再斯文的男人薄情面孔都一样狰狞。

魏淑英一行说一行哭,也没得到亲女儿的半点回应,她气急败坏拍了她一巴掌:“赔钱货!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又长得不如人家一根手指头!”

程诺诺身上剧痛,小腹跟被刀搅般疼痛冰冷,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听着魏淑英恶毒的咒骂。

沈晏不肯娶她,程征不想要她这个女儿,亲生母亲更不用说……而程遥遥,程遥遥凭什么得到一切?美貌,宠爱,爱情,她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连灵泉也格外眷顾她?她一点一滴辛苦攒起来的灵泉,在她手里却可以任意挥霍?

如今她没了美貌,没了婚约,甚至连生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屋子里渐渐陷入黑暗,只有魏淑英的咒骂和程诺诺拉风箱似的喘气声。她垂死般伏在枕头上,一边喘一边冷笑。

夜深人静时,东厢房里悄无声息走出一道矮小影子,她光着脚踩在夜里冰冷的地面上,鬼魅般无声无息。

农村人习惯囤积柴火,家门口墙根底下,院子里,到处都码着晒干的柴火堆。燃烧起来哔啵作响,一点细微的火光,渐渐连成一道火龙,将地主家宅子包围起来。

如果有人在此时还没睡着,定能看见那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