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遥的眼睛被布条蒙住了,手脚也被粗绳捆住,丢在脏兮兮的稻草上。泥地干硬,凹凸不平地硌着她。程遥遥此时也顾不得脏,她静静地在地上躺了很久,慌张的大脑才分析出目前的情况。
她在坡上摘着清明菜时,忽然瞧见身后落下一道影子来。程遥遥还以为是哪个姑娘恶作剧,绕到身后想吓唬自己。她还未张口,就被捂住嘴拖下去了。
那斜坡一边是半米深的土沟,长着大丛灌木,正好形成一个视觉死角。一个姑娘听见动静还回头看了眼,却只看见灌木轻轻晃动一下,什么异常也没有。
程遥遥被死死捂住嘴,眼睁睁看着那姑娘走远了。身后的人就把一块带着刺鼻味道的毛巾捂在她口鼻上。
程遥遥再醒来时,头脑混沌。她喝了几口灵泉,神智才清晰起来。
程遥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念谢昭了。今天早上出门时,谢昭来房间里跟她道别,她没有让他吻。早知道这样,她今天早上一定不会跟谢昭耍小脾气的。
想到这里,程遥遥的眼泪反而忍回去了。她一边想着谢昭的脸,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现在的状况。
这是一座废弃的空屋子。程遥遥是凭着气味分辨出来的,空气里有一股木头腐朽的气味,身下压着的稻草很干燥,灰尘味道呛人。
甜水村的郊外常有这种废弃的小屋,黄泥墙四面伫立,木质屋顶和木门却朽烂了,里头堆放着一些稻草或破床板,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从窗户和地面钻出来。
程遥遥鼻尖轻轻一动,从左侧飘来的风里有覆盆子的甜味,清明节前后,甜水村漫山遍野都是红宝石般的覆盆子。
她还在甜水村!程遥遥鼓起劲儿来,双手互相磨蹭,粗绳子捆得很紧,磨得她娇嫩皮肉火辣辣地疼。
“吱嘎”一声,木门被推开,一前一后两个人走进屋子,脚步一个重一个轻。他们进来后,又把木门关上了。
程遥遥忙一动不动,僵硬地躺在地上装死。
中年男人嗓音道:“她还没醒,药是不是下重了?”
“死不了。”另一道嘶哑女声响起,柔软得像毒蛇信子。
程诺诺!程遥遥抑制不住地颤了一下,就听头顶凉丝丝笑起来:“看来真是睡熟了。我来叫醒她。”
程诺诺在程遥遥身前蹲下,程遥遥能闻到她呼吸间的酸臭味。程遥遥屏住呼吸,她眼前一片黑暗,看不清程诺诺的表情,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未知的恐惧最折磨人,程诺诺显然也深谙这道理,她蹲在程遥遥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有什么冰凉冷锐的东西压在她眼睛上,隔着布条轻轻滑动。
剪刀尖压住了程遥遥的眼球。
程诺诺的笑声透着快意:“我知道你醒着。”
程遥遥牙关轻轻打颤,咬牙将装死进行到底。
程诺诺手腕下压,剪刀尖锐的尖头已经扎破布条,抵在程遥遥的眼皮上。冰冷锐痛叫程遥遥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她咬住唇,终于抑制不住闷哼一声。
程诺诺乐不可支:“呵呵,不装了?”
“唔唔!”程遥遥嘴里的布团被扯掉,她道,“程诺诺,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程诺诺笑意凉丝丝,“你猜啊。”
程遥遥眼前的布条被扯开了,眼前仍是一片昏暗。
程遥遥努力眨了眨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才看清楚周围,这是一间昏暗干燥的废弃屋子,顶很矮,程诺诺站在她面前,旁边是个面相老实普通的中年男人。
程遥遥认得他,跟谢昭去大豆地干活时,她有天早上去得特别早,就遇到了这男人。这男人还热心地告诉她谢昭还没来,要她注意安全。后来她出门时常常会看见这男人,混在人堆里看她。
程遥遥早习惯了人们惊艳的注视,也没放在心上。
他怎么会跟程诺诺混在一块儿!
见程遥遥认出了自己,男人大惊失色:“你干嘛解开她的蒙眼布!”
程诺诺凉丝丝地笑:“反正她是不能留的,看不看得见你,有什么区别?”
程遥遥心里一阵阵发凉。他们想杀人灭口?
可当她听见程诺诺的话时,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你天天跟狗似的远远偷看她,现在人就在你跟前……”程诺诺枯黄脸皮上泛起一阵暧昧笑意,看着男人表情松动,毒蛇吐信般引诱:“等我找到我要的东西,她随你处置。”
男人呼吸浊重,眼珠里透出淫邪贪婪的光芒,看向了地上的程遥遥。
程遥遥乌黑发丝凌乱,娇艳绝伦的脸上也沾染了泥土,狼狈不堪,像朵高不可攀的花跌进了尘土里。他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一遭,死了也甘愿!
程遥遥心都凉透了,忍不住直往后蹭。裙摆却被一只脏兮兮胶鞋踩住。
程诺诺站在她面前,枯槁瘦削的身影逆光而立,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真难得看见你害怕的样子。你怎么还不求饶?说话啊?”程诺诺很疑惑地道,剪刀尖抵住程遥遥凝脂般脸颊。
冰冷刀锋抵住皮肉,程遥遥眼角都红透了,倔强地瞪着她。
程诺诺冷笑,剪刀尖往下一划。
程遥遥死死闭上眼。
疼痛没有袭来。程诺诺闷叫一声,手里的剪刀被打在地上。她怒道:“你干什么?!”
那中年男人贪婪地扫视程遥遥的脸,道:“别动她的脸。”
程诺诺冷笑:“脸划烂了,她还有一身皮肉呢。别忘了,要不是我,你能有这机会?”
中年男人咬了咬牙,道:“反正她的脸你不能碰。你知道她这脸值多少钱吗?要干什么赶紧的!”
程诺诺神经质地抽了抽脸颊,这才罢休。中年男人出去守门,程诺诺对着程遥遥笑起来:“你看看,到了这种地步,还能用它勾引男人。”
程遥遥沉默地看着她。
程诺诺脸颊抽动,劈头就给了她一巴掌,程遥遥眼前黑了一瞬,脸颊火辣辣地痛起来,就听程诺诺怒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配吗?等你变成了破鞋,看看还有哪个男人正眼看你!”
程遥遥吃痛地抽了抽气,泪意被怒火逼了回去。
她从小到大还从未挨过打!
程遥遥一双桃花眼斜睨着程诺诺,极尽嘲讽之能事:“什么叫破鞋?被男人强JIAN就算破鞋?那自愿跟沈晏乱搞的你又算什么?”
“你!”程诺诺发狂地扑上来,一把扯住程遥遥的头发:“你再说一句试试!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程遥遥嗤之以鼻:“你要杀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我抓来?”
程诺诺的手指渐渐松开了。程遥遥偷偷松口气,就见她掏出了一块玉佩。
借着屋顶漏下的一丝光线,程遥遥看清了那玉佩。圆形的玉佩上雕刻着繁复的莲花图案,与程诺诺从她这儿偷走的那块一模一样。
程诺诺盯着她的眼睛,故意放慢语速:“你也知道了灵泉的存在吧?只要你把它交出来,我就放过你。”
鬼才信你。程遥遥沉默以对。交出灵泉,程诺诺怕是当场就会把她交给外头的男人。
程诺诺直接上手,将程遥遥浑身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可什么也没发现。程遥遥水壶里的水,也只是普通的茶水。
程诺诺盯着程遥遥的眼睛道:“你到底把灵泉藏在哪里?难道……它在你的身体里?”
程遥遥睫毛一颤,这转瞬即逝的慌张没有逃过程诺诺的眼睛。
程诺诺洋洋自得地笑起来:“我早就怀疑了。为什么我的灵泉不见后,你就长得越来越美了?你从前压根不会做饭,可现在韩茵她们天天夸赞你的厨艺。还有小秋那病秧子,你窗户上的花……”
程遥遥打断她的话:“那碗水果然是你偷的。那天晚上我家里有动静,是不是也是你?”
程诺诺笑了一声,半点羞惭的神色都没有:“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程遥遥桃花眼里露出一丝嘲讽,提醒道:“别忘了,那玉佩是我妈妈留下的。”
“可你这个废物从没发现过它的奇妙之处。灵泉是我发现的,本来就该属于我!”程诺诺高声道,“我现在就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就算你不给,我也有办法能拿回来。”
程遥遥屏住了呼吸,她看清了程诺诺的眼睛,亮得像灯泡,透着疯子特有的狂热眼神。
她要怎么拿回灵泉?
只见程诺诺用猫戏老鼠般的态度将玉佩举起来,慢慢贴到程遥遥身上。
冰冷玉质激得程遥遥一阵颤抖,她不明所以地看着程诺诺。
只见程诺诺气定神闲地等了半天,再拿起玉佩一看,脸色忽然变了:“怎么会这样?”
程诺诺又将玉佩贴在程遥遥身上,又一手抓住程遥遥的手,不住喃喃:“上次就是这样,灵泉怎么还不回来?怎么会这样?”
程诺诺的掌心冒出冷汗,潮湿冰冷地贴在程遥遥的手腕上,叫她浑身都泛起鸡皮疙瘩来。
程遥遥在心里叫出小荷叶:你怎么不过去?
虚空里,一大片荷叶田田如盖,许久未露面小荷叶摇摇晃晃,对那半点灵气都没有的玉佩嗤之以鼻。
程遥遥又道:我遇到危险了。你快帮帮我!
小荷叶表示自己只是一片存在于程遥遥灵识里的小荷叶,什么也帮不到她。
程遥遥当场表示再也不吸谢昭的阳气了。小荷叶使劲儿晃了晃,憋出几滴露珠来。
“……算了你歇息吧。”程遥遥直接切断了灵识。
程诺诺已经陷入了疯狂,举着玉佩困兽般来回走动:“怎么会这样!灵泉到底在哪儿,怎么会这样!”
程遥遥一边觑着程诺诺,双手在背后不住地蹭动,结实的绳子终于渐渐松开……
程诺诺眼睛猛然亮起,捡起地上的剪子向程遥遥走来。
程遥遥的心再一次被恐惧紧紧摄住:“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了很久,玉佩里的灵泉为什么会不见。”程诺诺抬起剪子对准程遥遥雪白的胳膊,抵上皮肉:“那次你的脸被刮伤了,血流到了玉佩上。”
尖锐的刀锋扎入肌肤的瞬间,程遥遥急忙道:”等等!那玉佩,那玉佩有问题!”
程诺诺狂热的表情有片刻冷静:“什么?”
程遥遥冷汗涔涔,道:“你这块玉佩是假的!”
程诺诺不懂古董,听程遥遥说得斩钉截铁,再仔细看着手里的玉佩,脸色登时就变了。
当初她拿着碎玉佩满上海找人修,没多久就有人告诉她,这玉佩是一对,另一只在个老头儿手里。她花了七百块才买到这块玉佩!现在程遥遥告诉她,这玉佩是假的?
程诺诺死死捏着这块玉佩,怪不得,怪不得这些日子她费尽心机接近程遥遥,玉佩也没有半点动静,灵泉却仍然在程遥遥身上……
“我不信!不可能!”程诺诺安慰着自己,对程遥遥怒吼:“这块玉佩跟原来那块是一对,否则怎么可能雕得一模一样!”
程遥遥道:“你是不是拿着玉佩去黑市上打听了?”
程诺诺脸色变了变,就听程遥遥滔滔不绝地继续道:“你上假货贩子的老套路了。这玉佩是仿着从前那块做的,玉质粗劣,雕工刻板,你对着阳光看一看,里头的棉絮可多了。我妈妈的那块玉佩是传家宝,市面上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还恰好被你碰着……”
程诺诺的七百块和一腔心血付之东流,脸色灰败地呆站着,两眼发直。
程遥遥心中暗喜,双手不断地挣着绳子。绳结一点点松脱了,程遥遥才要抽出手腕,一把剪刀对准了她的眼睛。
程诺诺眼神幽凉:“你在拖延时间?”
她终于反应过来,枯黄脸皮上显出狰狞神色。
程遥遥也在瞬间挣开了手,一把推倒程诺诺,忙去解脚上的绳子。
程诺诺翻身爬起,扑过去压住程遥遥,嘶声叫道:“快进来!”
程遥遥一脚蹬在程诺诺身上,她比程诺诺高出许多,那一脚蹬得程诺诺闷哼着松开手去。程遥遥拼命地扯脱脚上的绳子,一边往墙上的洞上爬。
那大洞上的窗户朽烂了,伸进一根纤弱嫩绿的覆盆子枝条。程遥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迅捷速度,爬上了窗户。
她一只脚被大力抓住,整个人都被拖下来。男人浑浊难闻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想跑!”
被一个恶心的男人抱住,程遥遥拼命蹬着腿挣扎起来,反手狠狠地挠在男人脸上:“放开我!放开我唔!”
一团破布塞进她嘴里。
程遥遥的力气哪里敌得过程诺诺和一个男人,很快就被重新捆住,丢在了稻草堆上。程诺诺一把撕开程遥遥的衣襟,屋子里仿佛落了一片皎洁月光。
男人脸膛发红,呼吸登时浊重起来,盯着在地上拼命挣扎的程遥遥。
程诺诺揉了揉脸上被程遥遥挠出的伤痕,冷笑声:“陈二麻子的人来之前,你好好享受吧。”
程遥遥唔唔地叫起来,桃花眼里盈着怒火与水光。高高在上的大美人落在这步田地,还弄不清自己的处境,用那双娇滴滴的眼睛瞪人,丝毫不知这只会勾起人骨子里更深的恶念。
程遥遥往后仰头,重重磕在了墙上。
“别,别磕坏了,多可惜……”男人贪婪地逼近她,伸出手去。
程遥遥呜呜地叫,不住往墙上蹭,一枝纤弱嫩绿的枝条刮在她颊边,恰恰盛住了一滴泪。
程诺诺手放在门上,享受了一番程遥遥濒临崩溃的绝望神色,这才推门。
门遇到了阻力,外头有蛇似的东西嘶嘶游动,将门堵住了。程诺诺脸色一变,使劲儿摇了摇门板,却听身后传来惊恐叫声:“这……这是什么!”